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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八月盛宴


  申晓佳在外面吃了快餐才走回家去。他不想在餐桌上看老爸的脸色听老妈的唠叨,那会使他吃不下饭,吃下去了就想吐出来。

  打开房门,晓佳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的,但坐在客厅看电视的老爸老妈几乎同时扭过头来,射来两道不够友好的目光。

  今天财政局老杨的儿子收到通知书了,他是本一的,比你多了二十来分。老爸像在主席台上发言一样,绷着脸说。他是马铺县统计局的副局长,在政府大院里,谁家的什么人收到通知书,他一般都能很快掌握情况,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他近几年来在八月份的工作重点。

  我是本二的,可能过几天也会来了。晓佳说,脸不红心不乱跳,很平静地说。

  老妈接上话茬,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你呀,要是认真点,去年就能收到通知书了。

  因为去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晓佳在老爸老妈的压力下复读了一年。那时他是真不想复读了,准备到深圳投奔开公司做生意的表哥。老妈说,现在没大学文凭,你怎么在社会上混?老爸说,我这些年参加别人家的升学宴,据不完全统计,也快有八十次了,平均每次送红包一百元,也有八千元了,你怎么也得创造个机会,让我回收一些红包回来呀。晓佳突然发觉老爸还是有些幽默感的,算了,为了他的红包,就做出一点牺牲吧。

  经贸局的老周女儿上的是重点线,明天晚上就要请客了。老爸说。

  我的通知书可能也快了。晓佳说。

  这就好,我们到时在中闽大厦摆个三十四十桌。老妈说。

  今年刚考完,晓佳就知道跟去年一样没戏了,但是面对老爸老妈关切的目光,他却是镇定自若地说,考得很好,超常发挥。当他从电话里查询到自己的确切分数后,随即加了120分,然后打电话告诉给正在统计局上班的老爸。听着老爸连声叫好的声音,他突然感觉是得到老爸的真传了,轻松地把数字变动一下,就皆大欢喜了。

  当申晓佳把录取通知书丢在老爸面前的茶几上,他眼珠子似乎很艰难地转动一下,像是把卡在咽喉的物品猛地咽了下去,突然拔尖了声音叫道,来啦,好呀!

  这张申晓佳从街头办证团伙那里定制的录取通知书就在老爸老妈的手上不停地传递。老爸打开了他的一本有些历史的笔记本,里面记载着他历年来的人情应酬,亲朋好友、同学同事,各种名目的宴席:结婚、寿辰、迁居、升职以及升学。逐渐增多的是子女升学宴。早几年,红包是20元,然后便一路看涨:28、40、60、80、100。当然这都是行情价,关系密切的一般在行情价上翻一番。老爸握着笔记本对老妈说,这就像买股票一样,现在终于可以兑现金了。他们欢天喜地地开始规划请客的时间地点和档次,脸上荡漾的是一种报偿和发财的喜悦。对他们来说,晓佳的“录取”变成了一种手段而非目的。这让晓佳心里稍稍有些宽慰。

  八月的最后一天,申晓佳的升学宴在中闽大厦的宴会厅隆重举行。老爸老妈穿戴一新,站在大门口热烈地热情地迎接各路客人,他们胸前佩戴一朵迎宾的礼花,满脸笑容,一边接受来客的祝贺,一边将他们送上的红包一一笑纳。

  宴席一共摆了三十八桌。

  开头晓佳还坐在比较显要的那张宴席上,接受一些亲朋好友和同学的祝酒,后来他到了卫生间就没再回来了,似乎也没人注意到他的退席。宴席依旧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继续着,并且不断掀起一个个高潮。从某种意义上说,升学宴已经和晓佳的“升学”无关,变成了他老爸老妈的一项人际社交工作。

  第二天,晓佳就到了深圳。他还是打了个电话回来,犹豫片刻,他还是把实情告诉了老爸。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老爸并不诧异。老爸只是轻叹一声,说,我能不看出来吗?我早知道你的底细了。

  那你怎么不说?晓佳说。

  我揭穿你干什么?像我们统计局报上去的数字,上面也能一下看出来,但是谁喜欢揭穿你呢?老爸说,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在深圳好自为之吧。

  丢失

  铿然有力的摩托车声刺破了校园夜晚的寂静,应道明听着它越来越近,最后就在自己的耳边嘎地停止。

  “一架车神气什么……”应道明嘴里咕哝着,把手上的书丢到一边,站起身关上窗户。但是他还是听见了梁天华咚咚咚上楼的声音,很刺耳。

  梁天华是他的对门。十年前他们一起分配到这所近郊中学,全都是政治课教员,可是他们的关系很一般,仅限于见面打个潦草的招呼。上个学期,梁天华办停薪留职,跑到外头一家什么公司,这学期上头下达文件,要求停薪留职的教师全部归队,梁天华就回来了。大家发现他脸色比先前黑了一点,但是精神状态很好,而且胯下多了一辆铃木王,全校第一架铃木王!

  关上窗户,小房间的空气立即显得燥闷,正在看电视的老婆于萍扭过头来,不客气地说:“你有病是不是?”应道明讷讷的,猛地把窗户推开。他一眼看见了梁天华的铃木王,在月光下像一只红色的巨鸟,时刻准备腾空飞起。

  “早晚会被人偷走。”应道明说。

  “你说过多少遍啦。”于萍不耐烦地说。

  应道明第一次看见梁天华的铃木王停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老婆,它早晚会被人偷走。于萍有个表兄上个月丢了一架新买的太子车,而自己前天刚刚丢了一架自行车,所以她对丈夫的预测表示支持,她的理由是现在小偷太猖狂了。但是一周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梁天华的铃木王并没有失窃,几乎天天晚上停泊在他们家的窗户下面。于萍早已不管它那么多了,只有应道明常常念叨着它。

  “前天晚上工商宿舍一下子丢掉两架新车,你没听说过吗?”应道明对老婆说,“它早晚也会被人偷走。”

  “偷不偷跟你有什么关系?”于萍说。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应道明说,“可我敢肯定它早晚会被人偷走!”

  于萍懒得跟他说话,专心地看着电视。

  第二天,学校的起床铃还没响,应道明便起了床。他走到窗前,不禁一惊:梁天华那架铃木王还在老地方,在晨曦里显示着刚健流畅的身影。整夜没有牵进屋里,居然没丢掉。应道明心想,梁天华这小子运气真够好的,他有个同学把摩托放在楼下,车锁也锁了,上三楼拿个东西下来,摩托不见了,前后不过十分钟,可是梁天华整夜把摩托放在外面,居然……应道明越想越气愤,连上午上课也没了情绪,频频向学生无端发火。

  中午蹲公厕的时候,应道明听见隔壁有两个老师在发布新闻,说梁天华想要承包校办工厂,昨晚请校长喝了一顿酒。应道明一下就明白,梁天华昨晚肯定喝得差不多了,不然怎么会把摩托整夜扔在外边?这鸟人运气也真够好,摩托车整夜扔在外边怎么就不被人偷走呢?一想到这,应道明心里就有气,越想越气,气得都便秘了。他提起裤子,说道:“早晚要被人偷走。”

  “你说什么?”那个新闻发言人不明白地问他。

  “早晚会被人偷走,”应道明说,“我说梁天华的摩托车。”

  “是啊,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偷走,这年头盗贼太多啦。”那人深有感触地说。

  应道明很有收获地走出公厕,满载而归。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期中考过去了。监考、改卷、讲评,紧张了几天,现在又可以放松一阵子了。实际上,放松了也没什么事干,应道明常常站在窗前发呆。梁天华的铃木王常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有时候是飞啸的,有时候则是沉寂的。应道明看着它停在窗下,像是一只飞不动的巨鸟,心想,怎么就没人把它偷走呢?昨晚国税宿舍不是丢了一架剑车、小偷怎么就不来这边看看!

  又是许多天过去。期末考眼看就要到了。梁天华的铃木王依旧在他的胯下,他常常一上完课,就跨上车,呼的一阵风,跑了。应道明常常看着他呼啸而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悲伤和失望。这个城市天天都有人被偷走摩托车,怎么就轮不到梁天华这鸟人的头上?一天夜里,应道明的肚子发生了一些事件,慌慌张张来来回回跑了五趟厕所。他最后一趟从厕所出来,走到宿舍楼前的时候,一眼看见梁天华的铃木王停在那边,心里怦然一跳。这是怎么了,他也不明白。

  铃木王在月光里静静的,闪着一种迷人的光泽。应道明看呆了,他想,怎么就没人把它偷走呢?

  校园里寂静无声,仿佛一切都已沉睡。应道明向梁天华的宿舍看了看(黑乎乎一片,真奇怪),向四周看了看(没人,连个人影都没有),他蹑手蹑脚向铃木王走去,心跳越来越紧,但是随着靠近铃木王,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第二天一早,梁天华发现他的铃木王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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