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折腾一下午，琵琶他们吃完烤鱼就开始赶路，因为落下进度太多，所以他们一直赶到夜里八点多才扎营休息。一路上累得不轻，大家也没力气再说笑打闹，都默默拿出睡袋开始休息。依旧是男生们轮流值夜，刘年也同样。
琵琶钻进睡袋里打呵欠，刚翻个身就迷糊起来，不料忽然一阵腹痛袭来，一抽一抽地疼，她的鼻尖登时就冒出一层冷汗。这种疼痛太熟悉了，琵琶暗叫不好，八成是她的亲戚来了。算算日子，原本指望能拖后几天，没想到这个月竟然这么准时。好在她早有准备，于是爬起身从行囊中找出一个小包，跟守夜的赵洋打了个招呼，然后握着军用手电去树林子里解决问题。
果然中奖了，这残酷的现实。
夜里缩在睡袋里，琵琶死活都睡不着，四下静悄悄的，队员们都睡着了，守夜的人也靠在树上打盹儿。她艰难地翻了个身，不敢出声，怕把他们吵醒。这是野外训练，周围又那么多男生，她实在不好意思叫他们知道自己那啥肚子疼。
自从那啥以后，琵琶就一直有这个毛病，吃多少药都不管用，该疼的还是疼。虽说是小毛病，但就像牙疼一样，有时候疼起来真能把人折磨死。所以不管平时有多么生龙活虎，一旦发作起来，她就变成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没了精神。好在她不过是头两天比较严重，过去就没事了，琵琶咬牙忍耐着，怎么说都要把这两天撑过去。
早晨醒来的时候，夏紫看到琵琶还在睡，这可真不像她的作风，连忙推她一把，叫她赶紧起来收拾东西，马上就要出发了。结果一推之下，琵琶竟然低哼一声，声音虽小，夏紫还是听到了。只见她整个人蜷在睡袋里，眼帘紧闭着脸色苍白，鼻尖上还挂着一层细汗。夏紫顿时就明白了，连忙凑过去问她怎么样，需不需要喊刘年过来看看？
琵琶已经醒了，说不用，这种毛病看男医生，实在不好意思，更何况那人还是二师父。
挣扎着爬起身，琵琶打叠起精神，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将头发扎起来，然后低头卷睡袋。
夏紫见她动作还算轻快，以为不严重，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谁知琵琶将睡袋卷好，站起身的时候晃悠了两下，然后竟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听到夏紫的惊呼声，刘年连忙跑过来，翻开琵琶的眼睑看了一会儿，登时眉头皱成个大疙瘩。夏紫在一旁急得不行，顾忌着周围还有一群男生，于是便挑着字眼说了几句。刘年已经明白情况，叫赵洋把他的医务箱提过来，拿出针管和药瓶，给琵琶注射了一支止疼针，然后又不停掐她的人中，总算把人给弄醒了。
“怎么样？很难受？”刘年皱眉问道。
琵琶疼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点头。
闻讯赶来的督导和教官也是一脸焦急，他们部队没有女兵，很少遇上这种情况，现在还真是不好处理。
“刘医生，她怎么样，还能走吗？”教官搓着手，一筹莫展。
刘年摇头，“她这体格本来就偏寒，昨天又下水又赶一下午路，伤到元气，不能再走了。”
“那怎么办？”督导叉着腰走来走去，“送去军区医院倒是没问题，可这一期学员都在野外训练，她自己在那里成吗？”
“督导！我去照顾她！”夏紫连忙站出来表态。
教官冷着脸不答应，“这已经少了一个队员，你再跟着去，我怎么跟总部交代？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打电话叫医院的护士看一下就行！”
刘年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苏叶打电话。
等了两个多小时，苏叶终于赶来了，峡谷里没有路，他的车往前开不了多远，最后只能一步步跋涉进来。
给琵琶看过脉，苏叶的脸色缓和许多，然后告诉督导他们，四月份正是地气潮湿的时候，夜里睡在地上很容易出问题，即便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扛不住，女生更不用说，建议他们最好给每人备一个防潮垫。托苏叶的福，督导他们果然当天就火速运来一批防潮垫，也是托苏叶的福，每个人的装备又增加两公斤。
由刘年做担保，苏叶在承担责任书上签字，负责周三到周日这五天时间内琵琶的人身安全问题，周日下午将她安全送回部队交接。督导问苏叶和琵琶是什么关系，刘年介绍说是表兄，苏叶在责任书上人物关系一栏里写了两个字，家长。
又一阵抽丝剥茧般的疼痛袭来，琵琶醒过来，然后惊讶地发现她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很快她就认出那人是谁，惊讶过后鼻子开始发酸。
“师父……”琵琶趴在苏叶的背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纪瑟瑟，我已经给你糊了春泥，你要坚持住。”苏叶的步伐迈得很大，在草丛中一路穿梭着，走得很快。
琵琶被逗乐了，“刷清新了吗，我还需要一个握针。”
“刷了，长针毫针也都给你，师父单奶你一个人。”苏叶说着，又将她往上背了一下。
“师父你怎么会来？我还得参加训练，教官准许我走了吗？”
“他们把你卖给我了，卖身契都签了，两块五毛多，还挺贵。”
琵琶忍不住笑，“你不会讲讲价吗。”
“讲了，”苏叶笑道，“我说和你二师父是熟人，你教官给便宜了两毛钱。”
琵琶肚子疼不敢笑，忍耐道：“二师父的面子真值钱，竟然能便宜两毛。”
“可不是怎么的。”苏叶表示赞同。
终于走到停放的汽车那里，只见那车轱辘上卷着厚厚一层泥巴和草屑，天知道苏叶是怎么开进来的。
将琵琶放到后座上躺着，苏叶捡起一块石头将车轮上的泥巴刮掉，然后发动车子开始返程。路上颠簸得厉害，琵琶蜷在后座上缩成一团，努力忍耐着腹中绞痛。苏叶开着车，不时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将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打开音响放了一首舒缓曲子，最后把暖风都开了，整个车厢里热烘烘的。
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琵琶下车，看到眼前是一条青石条板的僻静巷子，两边都是白墙灰瓦飞檐斗拱的老宅，有葱茏青翠的花木从园子里面探出头来，于是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是哪儿？”
“我家，”苏叶笑道，“带你见见我妈。”
琵琶一听就愣了，转身就要逃跑，苏叶把她抓回来，拉着她的手往大门走去。
类似于古代宅邸那种布局，大门口两边蹲着两个小狮子，上三个台阶是一扇黑色桐油木大门，门下还有近一尺高的门槛。一进门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雕花照影壁，绕过照影壁是一条白色方长石铺就的小道，两边长着好些石榴、海棠还有芭蕉，郁郁葱葱的，十分茂盛。走到路尽头是一排大屋，左右都带着厢房和耳房，西边还有一道圆拱门通向后院。
琵琶看得惊讶，忍不住开始怀疑苏叶他们家是个地主老财。
“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的老房子，看着架子大，其实没什么东西。”苏叶解释道。
“奥，”琵琶问道，“那你爷爷也在这里吗？”
“爷爷嫌市里吵闹，和我堂叔一家住在乡下。”
两人穿过圆拱门走到后院，顿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只见靠东墙摆着好几层木架子，上面摞着一个个圆形的笸箩，里面似乎晒着草药。木架旁是一方五米见长的石桌，上面大大小小摆着很多药杵药臼等物什。然后靠西边开垦出好几块小田，里面绿油油的种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有些还开着淡紫色小花，闻起来挺香。
琵琶正看得目不暇接，连肚子疼都忘了，忽然从屋子里走出两个人。当先是一个眉目温和、保养得当的中年妇人，穿一身藕荷色丝绒长裙，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髻，举止十分有气质；后面是一个戴围裙的老太太，年纪大约六十几岁，看起来十分硬朗。
“苏叶，你怎么回来了？”中年妇人看到他们很惊讶。
“妈，姚奶奶。”苏叶拉着琵琶走过去，“这是纪瑟瑟。”
琵琶很尴尬，连忙鞠躬问好。
“纪瑟瑟？”苏叶他妈眼睛亮起来，盯着琵琶看了一会儿，笑着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又转头问苏叶，“是我儿媳妇吗？”
琵琶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哎哟，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呢！”姚奶奶笑得乐开花，不住称赞。
苏妈妈也点头，“是不错。”
苏叶揉揉琵琶的脑袋，把她往前推，“妈，我媳妇儿交给你了，药房里还有很多病号，我得赶快回去。”
苏妈妈搂着琵琶，笑盈盈道：“放心，你去吧。”
琵琶一听苏叶要走，顿时就慌了。
苏叶看着她笑道：“你在这儿吧，晚上我再过来接你。”
然后他就急匆匆走了，毫不留情地丢下她。琵琶要哭瞎了，这是肿么个状况！
“瑟瑟，手怎么这么凉？”苏妈妈拉着她进屋，摸到她手心冒冷汗，再看她脸色发白，顿时就猜出个大概，“是不是腹疼？”
琵琶尴尬地说是，话说在这种情况下见家长什么的，简直是蠢爆了呀嘤嘤嘤T__T
“过来，我给你把把脉。”苏妈妈拉开椅子叫她坐下，握着她的手腕仔细诊脉。
琵琶身上一阵阵发寒，肚子疼得要命，不过为了礼貌，只能硬撑着坐在那里，佯装微笑。
苏妈妈也看出她难受，把完脉就让她上床躺下休息，盖上被子，还给她冲了个热乎乎的暖水袋抱着。
不一会儿，姚奶奶端着一大碗干姜红糖水过来，琵琶喝完那一大碗姜糖水，辣出眼泪来。
苏妈妈递给她一块纸巾，然后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和她说话。
“我听苏叶说你在部队实习，累不累？”
“没什么累的，就是这周野外生存训练，结果不巧……”琵琶尴尬道，“阿姨，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他能把你带回来，阿姨高兴还来不及呢。”苏妈妈笑道，“我们家苏叶从不带小姑娘回家，阿姨可着急呢，今天总算盼到了！”
琵琶又开始脸红，苏妈妈却是越看越高兴，越看越顺眼。接连又问了很多问题，例如在哪上大学、学什么专业之类的，无伤大雅。末了她给琵琶掖好被角，叫她尽管休息，等晚饭再过来叫她。说完她就带上门出去了，在院子里和姚奶奶翻晒草药，一边小声说话，轻笑连连。
琵琶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总感觉这一切太不可思议，发生得太快，来不及思考。可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可思考的，苏叶他妈妈很和善，并没有传说中丑媳妇见公婆那么严谨，反倒是出乎意料的放松。胃里热乎乎的，身上也舒服，于是困意便袭上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可谓酣沉，连带前几天没睡好的一起补上了。
再醒来的时候，琵琶感觉脸上痒痒的，她闭着眼挠挠腮，结果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登时吓一跳。睁开眼睛，她看到苏叶坐在椅子上，抱着一只肥胖的虎斑猫，正用猫爪上的肉垫按她的脸。
“纪瑟瑟，你属猪的吗？”苏叶见她醒了，将猫放下地，“我听说你两点就睡着了。”
琵琶眨眨眼，看到窗外漆黑的天色，“现在几点？”
“七点。”
艾玛……第一次见家长就睡成一头猪，苏叶他妈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懒？
琵琶连忙爬起来，苏叶拎起外衣给她套上，“还疼吗？”
“不疼了。”
苏叶笑了，等她套上鞋子，拉着她去前堂吃晚饭。
似乎他家吃饭挺晚，姚奶奶还在厨房炒菜，前堂餐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好吃的。
“瑟瑟醒了？”苏妈妈端着一只砂锅走进来，“快洗手，过来尝尝阿姨做的药膳，你吃最好了！”
琵琶连忙应了一声，跟着苏叶去洗手。等到餐桌上坐下，姚奶奶已经炒完最后一个菜，热热闹闹准备开饭。琵琶没见到苏叶他爸，不由得问道：“那个，苏伯伯不回来吗，用不用等他一起？”
“你苏伯伯去外地出差去了，今天不回来，不用等他了。”苏妈妈说着就把那一锅药膳摆到琵琶面前，叫她趁热吃，“这是乌鸡参芪汤，最对你的症状，比吃什么药方都有效。阿姨专门给你做的，一定要多吃点！”
琵琶笑着道谢，果真吃了很多，不得不说，味道真的很好。明明汤水看起来十分清亮，但是味道却极其浓郁，初尝有一丝苦药味儿，继而却是满口浓香，十分下饭。因为从早晨开始就没吃东西，琵琶饿坏了，配着鸡汤吃了一碗半米饭，还吃了很多菜。
“能吃好呀，能吃是福！”姚奶奶见琵琶爱吃她做的菜，高兴坏了，又给她布了很多。
不过琵琶已经吃饱了，实在塞不下，又不忍拂了姚奶奶的好意，于是偷偷看向苏叶，向他求救。
苏叶一边跟苏妈妈和姚奶奶聊着天，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琵琶盘里的菜都夹过去解决了，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十分满足。
看看时间不早了，苏叶要带琵琶回去。苏妈妈将剩下的药膳装到保温瓶里，叫他带回去明早热一下，给琵琶吃。琵琶挺感动，决定改天准备一份礼物送给苏妈妈，聊表谢意。
苏叶将车开到家乐福，带着琵琶去逛超市，买了一堆换洗衣服之类的日常用品。
因为去野外训练，琵琶身上啥都没带，自然是苏叶刷卡付账。
上车以后，琵琶感慨道：“师父，我有种被你包养了的赶脚。”
“是吗，”苏叶忍不住笑，“那包养你有什么福利？”
琵琶刚想说什么福利都没有，嘴唇就被堵住了。
“我妈做的药膳，果然味道不错。”苏叶发动车子，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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