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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挨打


  那时不懂,老爹这是为了我和别的孩子一样,都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哦,木匠啊,好活计,能赚钱,比我这当老师的赚钱多了。”说着,一只手从后面伸过去,把皮鞋勾在叫上,又从桌兜里取出一个蓝色的布袋,把桌上的这些个七零八碎全部装进去,满满拎了两袋。

  “走,一起回吧。”老爹点点头。

  下午三点,报名已经结束的七七八八,家长带着孩子都回家吃饭,我的肚子也饿了。

  就要离开时,那个穿着破烂的中年人走上前来。

  声音很低,“朱老师,您看,我明天把借读费给您拿来好不好,今天,实在,实在有点不方便。”

  一看就是个农村人,农民出生,黑黝黝的皮肤,手掌粗糙,脖子上被晒出一道棕色黑痂,不知是哪个化肥厂打广告送的背心,穿的身上已经有几个豆子大的洞,裤子的屁股处用化肥袋子打上去的补丁,特别明显,叫上一双八一胶鞋,沾满泥泞。

  朱老师脸色顿时不好,“我都说了几遍了,借读费不能拖,不能拖。”

  中年人急的眼泪都快下来,这眼看报名时间就结束。

  “朱老师,您就行个好。”那个和我一般大的姑娘站在中年人身后哭起鼻子。

  朱老师很不耐烦,“行好,我给你行好,谁给我行好,没钱,没钱带孩子读什么书,还从乡下跑到这来读。”

  说着,朱老师拎起两袋包裹要离开。

  中年人愣愣的站在原地,就差跪下。小女孩眼见自己不能读书,在后面哭的更加有些厉害,而朱老师却视而不见。

  老爹已经跟我走到楼梯口,听见后面朱老师对着这个中年人咆哮,我的脑袋一直转到后面盯着看,眼睛里是否布满同情,时隔多年,我也不清楚。

  “朱老师,真的求你了,明天,就明天肯定拿来。”中年男子还在苦苦哀求。

  老爹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去,给那个女娃娃。”我心中一阵欢喜,至于为什么欢喜,我也不能给出答案。

  我跑到姑娘面前,姑娘长的很清秀,虽然衣服很破旧,但却洗的很干净,站在跟前能够闻见皂角的清香。

  姑娘眼睛哭的红肿,我拍了一下姑娘的胳膊,将钱放在她胸口,“给,我爹给你的钱,你可以读书了。”

  中年人还在和朱老师喋喋不休。

  姑娘一看到钱,童真的我们没有任何复杂的想法,姑娘此刻的唯一想法就是读书。

  姑娘将钱拿到中年男子面前,“爸爸,爸爸,钱。”中年男子顺势往我和老爹这一瞅。

  “爸爸,爸爸,是那个哥哥给我的。”

  老爹对着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拎着我走掉。

  城里的小学和村里的休息时间不一样。

  村里的是早六午二,中间除了一个四十五分钟吃饭时间,都是连着上课,而城里却是早八中十二,午二晚四。

  每天放学后,一个小时搞完作业,就跟着老爹学习木工。

  现在所称呼的木匠其实大部分是钉子木匠和机器木匠,如同虚设。

  真正的木匠有一种傲气,而这些钉子木匠,只会用个刨子,做个板凳还行,其他的却是一窍不通。

  所谓木匠有一种傲气就让人不以为然。

  自从有了人类,就有了木匠,一个腰间围裹着兽皮的原始人,有意识地从地上或树上取来一段粗树枝,然后把树枝上细杈去掉,用石头打磨几下,最后做成一根光滑适手,使用得力的棍棒,用来攻击猎物,或防御猛兽攻击。

  同伴们非常羡慕他的工具,于是制作了更多的木棒分给原始人。

  这个棍棒的制造者,便开启了木匠的先河,这种傲气就从这里所来。

  老爹一边讲解,一边骂道,“真是笨死了,打磨一个棱角,这么长时间了,你看这都是啥。”一块木板的棱角被我打卷。(刨子使用不当,不能水平工作,就打卷。)

  我犟嘴,“打卷一个木板而已,这刨子这么重,你以为我是你啊。”

  老爹眼睛一瞪,“嘿,把你这个崽娃子,说你两句你还要上天。”

  在古代,学习木工,拜师学艺,必须有保人,保人会当面讲明师徒间约定,学徒期限为三年零一节,(到三年后的五月初五)中途不得退学,学徒期间不开工钱,学徒期间不准结婚成家,师父打骂徒弟,万一失手,不偿命,师父负责徒弟穿衣吃饭。

  老爹将这些古老已经失传的规矩讲的唾沫横飞时,我却爬在木板上睡着了。

  屁股立刻就是一脚,“崽娃子,棱角打不出,别想睡觉,就你这样,连个刨子都使唤不好,还想给人修棺,我看你是羞先。”

  ??????

  在这样艰苦岁月里煎熬,一个月的时间如同撒尿般结束,只是一哆嗦的事情。

  我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就在这天放学时,开学那天给了钱的姑娘羞涩的站在我面前,“我爸爸让我把钱交给你。”

  她叫郁欣颜!

  明亮的眼睛似乎有一滴水,破旧的衣服却挡不住她俊俏的脸庞散发出的美人气息,世界万物,凡是美的东西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我接过钱,她正要转身离去时,给我说了声谢谢。

  我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将钱带回家给老爹,而老爹大手一挥,不要了,拿去当零花钱。

  97年那会,学校门口有卖黏牙糖的,现在已经绝种,一根一毛钱,一般家庭的孩子,一周能吃上一次,那都算生活好。

  谁要有个五毛钱,那就是有钱人,如果有个两三块,都可以收小弟,而这五张大钞票,我都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在做梦。

  事实就是如此。

  城里的学生很多,我们一个班下来有近五十号人,我因为个子小,加上我爹那一条烟,坐在第一排也是理所当然。

  早上数学课,那根本对我而言太没有水平,每晚回家跟老爹学手艺,尺寸的计算,丈量,再不会算这三年级加减乘除,一头撞死算了。

  数学老师是个犀利的女人,三十多岁,老公是县文教局局长,刚从乡下小学调回县城工作。

  这个人脾气特别大,一点不顺她意,下手没轻没重,往死了打学生。二班一个女生,只因为作业错了一道题,半边脸都被打成紫色。

  那时候家长没那种意识,老师打学生都是为了教好学生。话是对的,但这人错了。我们一班二班没一个人不怕她,送了外号叫母夜叉。

  之前在乡下有过把孩子打出事的案例,那孩子爷爷死不罢休到处告,作为局长的老公实在顶不住,只要花钱求人调到城里,还不知悔改,在城里还是唯我独尊。

  这天早上,听她那课实在没意思,便把老爹传给我的那本书拿出来,低着头在下面看。

  入棺者,必头枕一寸,脚开一尺,手不留甲,发不结扎......

  左边是配图,右边则是文字,记载的东西特别有意思。如果入棺前尸体抬不动,给棺材边上抹点香油。如果棺材板出现裂痕,那肯定是有冤不能伸。什么棺内的耗子,棺外的狗屎等等,都有着独特的作用。

  正看的入神。

  啪。

  左边脸上火辣辣的疼,数学老师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一巴掌不够,第二巴掌又接过来。

  一下十几个巴掌,打的我头晕眼花,鼻血将脸糊的一塌糊涂,我只知道我的同桌,也就是那位姑娘,吓的躲在一边,呜呜哭起来。

  全班没有一个学生敢吭气。

  “你给我站起来。”我站在座位上,眼泪在眼眶打转,不过还没掉下来。

  “把你东西拿上,出来。”我乖乖的把东西拿上走出座位,走向讲桌。

  “其他人看什么看,上自习。”老师的大吼大叫,学生赶紧低下头,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在后面偷瞄着,看着悲催的我。

  老师一看我手中这本布满历史沉淀的书,“拿上来。”我不给。一根教杆(用扫帚杆做的)瞄准我的耳朵啪落下来。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感觉即将承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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