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故事 下

　　柳弄情早已泣不成声，白鸾因听夜销说过，且歌公主最后的结局是跳下城楼身亡，恐怕之后的故事更加令人扼腕，索性收住画面，定定看向柳弄情。

　　柳弄情兀自哭了许久，白鸾看不下去了，便走上去安慰几句，柳弄情伏上白鸾肩头，泪水很快就浸湿了白鸾的衣裳。白鸾拍打着她，细声安慰道：“是他前世有负于你，今生你们再度相见，你曾对他冷淡便是因果业报，总归前缘已了，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一世既然有缘，珍惜便好。”

　　“是我不好，是我逼他的，他不该毁去双目，是我逼他的……”柳弄情嘤嘤哭诉，哭得白鸾胸腔子里一抽一抽的，终是找不到太婉转的辞令安慰下去。

　　同为女子，白鸾看柳弄情这副模样也心疼的紧，看来世间情爱她还是不够了解的，便是当年成煜背信弃义，阿殇伏诛，她也没为谁这样哭过，实在有些难以体会柳弄情现下这份悲悲戚戚。

　　倒是记着夜销说过那蚀目丸的毒是可解的，不过是唯一一株解药不知所踪了。白鸾于是随口问了夜销几句，那丢失的回明草有什么线索没有，毕竟郑倾是一国世子，若是举国寻找这解药，还是很有找到的可能性的。

　　夜销摇摇头，说四壤中想寻这解药的人在所多有，终是没有人寻出半点蛛丝马迹，如果真的要找它，只怕得穿越回几十年前，且歌和云且行还在世的时候了。

　　这话却被柳弄情听到了耳朵里，她突然抬起头来，看向白鸾，声声请求：“白姑娘，你有这样大的本事，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不要他变成一个瞎子，只要能找到那解药，要我死都可以的，白姑娘，求求你……”

　　白鸾一怔，心里琢磨了半天才把柳弄情的话给理顺畅，合着她真打算让自己穿越一回，跑到从前去找东西。便是她是个神仙，这事情也不大容易。

　　虽说月缺是有这项功能，可是华楹自也千叮万嘱过，如果贸然开启月缺进入过往，那开启之人万一在过去出了什么差池，或者是一不小心改变了历史，事情就麻烦大了。

　　白鸾心下很是犹豫，终是咬了咬牙，问柳弄情一句：“什么代价你都愿意？”

　　柳弄情夺定点头，嘤嘤切切又是一番请求，言说自己的性命，自己的一切一切都可以舍弃，只要郑倾能重见光明。

　　摇了摇头，白鸾还是不能理解，她觉得柳弄情太执着了，即便郑倾往后都看不见了，只要大家都还活着，他们两个就可以好好地过日子，干嘛非要死一个救一个，生生断了长久。

　　但柳弄情执着至此，白鸾即便努力想做个慈悲的神仙，也没怎么学过普度点化这样本事，且她也是有一份私心的，白鸾帮柳弄情抹了抹眼泪，正色道：“我不止要你今生的性命，此后三生七世，你的魂识将被禁锢，千年之后，魂识耗尽，你将被打回雏形，从最底层的灵开始修业，可能是株杂草，可能就是条虫子，万万年后才有机会再世为人。如果这样，你也愿意吗？”

　　柳弄情微微发怔，水泡泡的眼睛目光清晰了很多，她终于夺定地点着头，一字一句地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来。

　　白鸾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放下了，但那样东西太过沉重，放下的时候砸得心窝子生疼。这件事情如果她做成了，复活阿殇的可能大大提升，如果意外了，她也不知道会是怎么一个下场。

　　胆怯不是白鸾的性格，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对柳弄情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去与他好好告别一番吧，想反悔的话，也是来得及的。”

　　“好，三天……”柳弄情默然离去，白鸾觉得三天时间是不是给的有点短了，心想如果柳弄情想讨价还价也是可以的，虽然她也迫切的想要重新见到阿殇，却始终有点狠不下心来。

　　夜销挂着玩味的笑看着白鸾，摇着她随意搁在软榻上的滴骨扇，一派闲逸悠然，“我怎么觉得这事情你没太有信心？”

　　白鸾扫他一眼，呵呵笑着，回道：“无妨，本上仙出马，保证药到病除。”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白鸾一直在思考关于月缺的事情，细细回想华楹对自己交代过的每个重要事项，为了保险起见，还特特放了夜销几只鸟雀，送去妄水之颠知会华楹一声。

　　柳弄情一直陪在郑倾身边，两人自是浓情百般叫旁人不好意思过去打扰，白鸾猜柳弄情定是不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郑倾的。牺牲这个事情，很多时候在于一个自作主张，到底是有些残忍的。

　　第三日清晨，夜销照往常一样出去遛鸟，便在街道一家铺子里，见到已经恭候多时的楼月。

　　没有太陌生的招呼，四下无人时，楼月攀上夜销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担心道：“你的伤好些了没有？虽然招魂引可暂保你大限之前不死不灭，但整日身躯受着那份痛苦，我心里也好生舍不得。”

　　夜销挑着淡漠的笑，将楼月与自己分开，择了一处坐下，说道：“那头畜生怎么样了？它叫那三太子抓去，难免会把你供出来，你自己要小心些。”

　　楼月坐下与他相对，两颗酒靥凹下，笑容很甜腻，她道：“你不必为我操心，这些事情我自然都走动过的，我最不放心的还是你啊……”

　　“唔！我又什么好叫你放心不下的，事情不是都在计划之中么？”夜销睨眼看着她。

　　楼月收了笑容低下头，“那白鸾素有泼辣之名，不过人人也道她一声好性子，你们这般日日黏在一起，我怕你对她……”

　　夜销掩去目光中的异样，他并不打算告诉楼月，白鸾已经看穿了一些事情。如果真如白鸾所说，他就是她要报恩的对象，那么自己曾经与白鸾必然是有过关联的。这其中的因由，他相信楼月大概不知道，或者即使知道，也不会舍得告诉自己。

　　夜销不接楼月的话，沉默半晌，才问起关于月缺的事情。

　　楼月这些年为了夜销也是废了许多心思，四处走访探寻奇异珍宝，对月缺也有些耳闻，知它有穿越前世今生的本事。不过使用这东西还是需冒些风险的，一旦与它达成盟约，自己的生死便建立在月缺之上，若是在使用过程中，被外界破坏或者死在前世，那么……

　　楼月目光闪烁，发现事情一下简单起来了，问道：“你问起这个，可是白鸾要用它穿越时空？”

　　夜销点头。

　　楼月更显激动，“如此，要取她的胎精便好办了，到时我会想办法破坏她施法，将她困在前世幻景里，最好你能随她一道进去，在那前世里将她杀了。这是命数紊乱的事情，即便弑神也查不出缘由，如此你我便能躲过天劫报应！”

　　夜销无甚反应，楼月继续道：“你不必担心，你这一身皮囊不过是个容器，即便白鸾在其中死了，你逃不出来，我也是能用招魂引把你的魂魄召回来的。只是，她是神仙，凭你凡人之力，想要杀她，有些困难……”

　　夜销低头思忖着，许久，淡淡吐出三个字：“滴骨扇。”

　　白鸾要活着全凭滴骨扇，只要能将那扇子毁了，她自然逃不过香消玉殒的命运。

　　夜销深深呼一口气，起身拂过衣袖，不再多说任何，便辞了楼月。路经一家点心铺子，还特特帮白鸾包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步履从容，看上去一派大好心情。

　　白鸾一直没有得到华楹的消息，也不知道消息究竟传过去没有。晚膳之后，柳弄情与郑倾携手在廊子里散步，两人走得极慢，应是郑倾看不见路的缘故吧。白鸾在远处观望着，不禁又叹了口气，如此良辰美景，怎想就是他们此生乃至永恒最后一次相聚了。

　　叹着气，夜销就出现了，随意把玩着她垂下的发丝，轻佻着眉眼，对着她面上吹了口气。

　　白鸾瞪他一眼，忽地又想起什么，开口道：“你们云国的王宫我不大熟悉，那回明草究竟藏在什么位置，你去画张图给我，我好直接给它偷回来。”

　　夜销懒懒笑着，扶着她的肩头把她按到身后的秋千上坐稳当，一手幽幽地摇着绳索，提议道：“你一个神仙，怎么能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倒不如我帮你？”

　　白鸾在秋千上悠悠摇晃着，拧着眉头细想片刻，说道：“这太平盛世耍不开你了？想随我去会会老祖宗？”

　　“我这是舍命陪美人。”

　　白他一眼，白鸾道：“放心吧，要不了你的命，我啊，可不是那种短命的神仙，鸾族的香火还指望着本上仙呢。你要跟去也可以，不过到了那边，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听我的，否则——”白鸾想了想，“我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过去！”

　　夜销温温一笑，握着长绳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听白鸾兴致盎然地说起：“以前在积云山的时候，阿殇拔了柳树精的胡子，为我结了只秋千，可以荡好高好高的，他就在地上看着我，仰着头仰得脖子都快断了，好像一不小心我就会掉下去似的。我怎么可能掉下去呢，我是神仙啊，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夜销看着她微笑的侧脸，就好像能够看到她口中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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