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生死离别
经过半天一夜，季昱已经在众人的帮助下清点好族人的尸体，并记录在册。
此时天还未亮，在万妖界某块面积方圆百里的风水宝地上却已有人开始忙碌。
这里是除了妖王殿外整个万妖界风水最好的地方，妖王妖后原计划要在这里建一座妖族公主殿，并打算等墨翎茶回万妖界与他们详商后再开工建殿，却不想妖族会遭此劫难——从此骨肉离散，公主殿更是不可能动工。
作为墨翎茶的启蒙老师之一，季昱深知墨翎茶的为人。她会用这块风水宝地予以族人尸骨安息，却不会留着继续建殿。所以他此时就在这里开坑作坟，埋葬所有族人的尸骨。
天大亮时，七千三百一十二个长方形土坑已经挖成。
季昱没有立刻让人封馆下葬，他抿唇看了看天色，示意众人继续等待。
他相信，若是翎儿还活着，一日之内定会回妖族！
围绕在他周围的是葛珩秦深领头的机械岛众人、聿井宸及其属下、云赋天及其属下、青珏及其属下、末桑等人，还有部分季昱临时召回的妖族人——他们由于外出执行任务才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劫，但看着族人七千多具冷冰冰的尸骨，他们心中不再有庆幸，而是悲愤！疯狂！恨不得立刻拿刀剁碎了仇人！
想起曾经那个亲如一家的万妖界，想起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许多妖族人都忍不住低声啜泣。
季昱听着耳边的低哭声，也渐渐红了眼眶。
葛珩等人低头默哀，此时那些苍白的劝慰，只是对这个团结种族的亵渎。
一直看着远处的季昱蓦然睁大了双瞳，越来越多的人睁大了双瞳。
在金光万丈的地平线上，有一道仿佛在发光的黑色人影朝他们走来……
如神。
似画。
那一双比头顶金乌还要璀璨耀眼的灿灿金瞳，把他们所有人都囊括在了其中。
那副仿若蕴含了悠远山河的眉目，似乎可以带着他们一路沉浮，前行。
不论前方是何处。
不论前方是生存还是毁灭。
不论她走到哪里，他们就会跟到哪里。
且——心不悔。
她走近了他们，她仿佛想笑——对幸存的他们，却又仿佛想哭——对不幸的族人。
最终，她绷着一张脸，不笑不哭，面无表情。
“我回家了。”她如是道。
这是对逝去的族人所说。
亦是对等待的族人所说。
因着这一句“回家”，更多的妖族人潸然泪下。
他们的目光追随着她。
她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面前，亲自盖上棺木。
她走过七千三百一十二具尸骨，便弯了七千三百一十二腰，盖了七千三百一十二次棺木。
心细的人可以发现，她在经过几副遗体时，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季昱猝然偏过脸去不忍再看。他知道里面躺着的都是谁……但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更不忍去看。
墨翎茶盖完所有棺木，平静地吩咐族人下葬。
待按照妖族的习俗办完丧事，墨翎茶便对聿井宸等人道谢，带着所有族人和机械岛众人离开了万妖界。
“她这一去，不知几时才会回来。”看着她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背影，青珏不觉喃喃道，一双清隽的眸子渐渐迷蒙如雾。
他曾经有幸来过万妖界，亦有幸见过她那一对鹣鲽情深的爹娘和身边的亲人师友，因此他知她的心有多疼，疼到这一生，她或许都不想再回来。
聿井宸只默然不语，一双蓝紫色的瞳孔无意彰显了他内心的复杂和混乱。
似乎正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他的心底慢慢扎根……
云赋天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垂眸深思，一双墨色的瞳眸如同深潭般波云诡谲。
他的掌心中，正轻轻托着一朵细白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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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妖后被掳，老妖王和墨子心不知所踪，现在整个妖族最大的就是身为妖族长公主、下任妖王继承人的墨翎茶。
她把两百多名妖族人分散安排在临近十万大山的虞城、宜城、寅城三城之中。
虞城所属于雷州帝国，宜城、寅城所属于云州帝国。这三城的实力在整个西大陆排名靠后，但难得民风淳朴。
墨翎茶把族人安排在这里，不仅是为了平复他们的情绪，亦是为了保存妖族实力。
幽殿既然来过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如今的万妖界已经不安全了。妖族只有隐入人数庞大的人族之中，幽殿才不可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墨翎茶还赋予了季昱代理族长的权力，并命他派人寻找外出云游四海的十位妖族长老的下落，以及老妖王、墨子心、水恋音、据说外出历练的水惊凡和其他族人的下落。
同样的命令也在机械岛和驯兽森林以最高规格下达。
本来发放九州悬赏令才是最快的办法，但同时寻找这些人难免不会引起幽殿的注意，所以墨翎茶只放出了一两人的悬赏令，其余人都是私下寻找。
距离沙墓资格赛还有一日，墨翎茶把机械岛的那群小子带入十万大山狠狠地折腾了一遍，才舍得放他们出来。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极其憋屈的包子脸，却又不得不装出很体谅的样子。
唉……摊上这样的老大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不过他们同时也在心底默默地决定：这一回的沙墓资格赛，他们一定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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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明日我便要走了，你真的不随我回去么？”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却也很温馨。
三十多平米的空间里摆有一张柔软舒适的米白色大床，一套主色调为浅金色的沙发，一张浅金色的弧形茶几，一组镶上金丝图纹的精致衣橱，还有浅金色的地板，浅金色的墙纸，浅金色的地毯，浅金色的被褥，浅金色的窗帘，浅金色的拖鞋，以及一些零碎的小装饰——挂在墙上的宝藏挂画，置在茶几上的两只鎏金色高脚杯，放在门边的金盆向日葵，搁在床头的镶金边古籍……
唉，某两条龙实在是太痴迷黄金了，什么都想用黄金来打造，可是墨翎茶觉得一进房间就是金灿灿的格调简直闪瞎众人一双狗眼，所以大手一挥，只批准他们兄弟俩用浅金色。
龙主都发话了，末桑和萨鹿是不答应也得答应，答应了正好。
此时月上柳梢，天气有些凉。末桑和萨鹿正面对面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身上覆着一张薄薄的毛毯。
“幽殿已经盯上师父了，我要留下来保护她。”末桑轻轻说道，一双如同紫水晶般的眸子在黑暗中泛着浅浅的紫光。
萨鹿蹙了蹙眉，“可是你的身骨还没有开发过，而且上界的元素密度比这里的更为浓厚，你若是回到那里的话实力会提升得更快。”
“实力提升得再快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只想跟在她的身边，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替她挡一挡。”
“你不怕成为龙主的累赘吗？”
“小鹿，我相信自己不会成为她的弱点。若真有这样一天，我就自刎。”
“哥哥！”萨鹿一惊，紫瞳忍不住睁大，双手抓得末桑的手臂阵阵发疼，“哥哥，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末桑安抚地笑笑，伸掌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小鹿，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当初我被掳来九州，你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不是忍着情绪细细筹划了一番？而且哥哥有那么容易死么？难道哥哥这一生唯一的一个梦想，你都不愿意替哥哥实现？”
萨鹿沉默，明显还是有些不愿。
末桑早早就做了决定，此时自然不会因为萨鹿的反对就轻易更改。
他闭眼轻轻一叹：“小鹿，回去好好养伤，别辜负了龙主对你的期望，也别辜负了……父亲母亲对我们寄予的厚望……”
萨鹿听得浑身一震，蓦然紧张地抱住了萨墨，一双手臂紧得好像要把他的腰勒断。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像一只受伤无助的小猫，只想寻求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
末桑感受着星星点点浸入肌肤的凉意，没有说话。
又过了很久很久，在末桑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才在黑暗中轻轻浅浅地说道：“哥哥……我知道了……”
末桑突然睁眼，紫水晶般的瞳眸看着外面的月亮。冷白的月华洒进屋内，正好映在他的下巴上，随着他的唇角，慢慢勾起一个柔暖的弧度。
这笑。
清华。
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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