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半买醉
分手的那天夜里，我和蓓儿在小菜馆里喝了顿大酒，把服务员都喝到了后厨房，估计正等着我们结帐下班呢。餐桌上，喝空了的啤酒瓶倒了一地，点的菜几乎一口没动。
“初初我告诉你，女人那么要强……没用，谈恋爱的时候男人就喜欢你依着他靠着他没事儿拿两句好听的哄哄他，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地，没有你我都会断了呼吸……靠，说完我肺都要吐出来了。”
“从一开始我们就被彼此的坚韧感动着，我觉得我们就像两棵并肩站立的大树，可以共同承担生活的风风雨雨。”
“我去，多少年不读诗了，生活里哪来那么多诗情画意？记住，平行的东西永远没有交集点。”
“可是，我们就是这样相遇了啊。”
两年前，我还是一二十六岁的职场小白，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的光环还没完全磨灭掉。主编杨交给我和代旭一个棘手的采访任务，对方是时尚界资深的专家，答应了杂志社的采访通告却对采访大纲提出了很多“毁灭性”的建议。简单的通告却足足拖沓了几个月，面对神一样的采访对象和猪一样的队友，我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基于上次对方向我提出的质疑，我和代旭捧着一大摞文字资料和图样来到了他的工作室。一脸木讷的代旭捧着一个人高的文件紧跟在我身后。
“小宁，你慢点儿走，我这都快撑不住了。”
“写文章不行，采访不行，摄影不行，怎么拿点儿资料也不行了？”
嘴上埋怨着他，我还是放慢了脚步回身帮他分担。“真是服了你了。”
“嘿嘿，小宁，我笨是笨了点儿不过我会向你努力学习的。”
“得得得，你这点儿宣传语留着和主编洗脑吧。”
“我们这回也算准备充分了吧，这次看那个克里斯汀这次有什么好讲。”
“一会儿只要你管好自己的嘴，我们就算事半功倍了。”
“我……会注意的，小宁，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然也不会同意和我合作，他们都很嫌弃我，这次我保证绝不拖你后腿。”
“快走两步，可别迟到了。”
“你好，我们是焕美杂志社的实习编辑，昨天跟克里斯汀先生预约今天上午10点的采访。”
“请稍等，宁小姐和代先生，老板正在会客，请跟我到会议室等候几分钟。”
秘书小姐打算将我们打发到会客厅，我就奇了怪了，明明是我预约在先，怎么还是让人抢了时。兹要是我们跟着一去就不一定要恭候到什么时辰了。
“太谢谢您了，跑了一路正巧有些口渴。”代旭一张嘴立刻坏了菜。
我暗中拿脚别了他一下，交涉道：“既然是几分钟，我们还是在克里斯汀先生办公室旁等待吧，省得老板费心奔忙劳神不是。”
“那……好吧。”秘书小姐把我们扔在客户门口，连口茶水都没倒便走了。
趁着间隙我又拿出资料温习，生怕那位阎王爷问出哪个刁钻问题，落实了我准备不足的话柄。大门打开，迎面飞来的纸张洋洋洒洒。一个陌生的男子被克里斯汀扫地出门，他边后退边解释道：“克里斯汀先生，请您看看我的提案，您的服装品牌前卫大胆很符合欧洲人的市场需求。您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也就等于给您的设计一个大展拳脚的舞台……”
啪，克里斯汀将手中的文件直接扬到了他的脸上，那清脆的响动伴着零落的纸张一直飘荡到我的脚下。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们这些末流的贸易公司做什么空手套白狼的买卖！”一通发威后，他又回去了。
“我们……还进不进去啊？”没有理会代旭的提问，我捡起散落的资料，略微整理后递到了他的跟前。
“谢谢。”这是我和曾浩瀚的第一次交集，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情感油然而生。那时的曾浩瀚和几个朋友和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主要业务是对境外市场的贸易输出，经营了几年也仅是勉强维持。
“没说什么无知的可怕、弱智的提议、可笑透顶之类的字眼也算是对你的肯定了，结果似乎还不错。”我安慰他道。
“呵……”他笑了，那抹坚韧的笑意深深刻入了我的心底。他弯下腰重新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在这个装潢豪华的工作室里，在众人低眉浅笑的嘲讽中，在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面前，他弯下了腰。从学校到社会，从家长手中的宝到老板脚下的草，学会弯腰是每一个职场菜鸟的必修课。
“宁小姐、代先生，老板请你们进去。”进入克里斯汀的办公室里播放着韩国最新的时装信息。他打开最新修改的采访大纲，端详了一会儿后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这是你们和议的提案？”
“这是小宁的提案，我的还在考虑中，克里斯汀先生。”
代旭真是插话大王，他的在考虑中，等克里斯汀都老白毛了他的提案也会一直在考虑中。
“非常好，宁小姐，您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实习编辑。”
“我的潜力还要多多倚仗您的悉心开发。”
“哈哈……宁初小姐是在讽刺我的挑剔？”
“不敢，成功的路上总是需要一两位像克里斯汀先生这样伟大的伯乐。”
“看得出，你做了很充足的准备。”
“这些资料都是我帮着小宁扛过来的。”代旭不说话真的没人当他是哑巴。不过，克里斯汀可不像总编那么买他的账。“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进行采访了。”
我示意代旭做好文案记录工作，他滞了一会儿才照做，搞得像我抢了他的功劳一样。访谈结束，克里斯汀送了我一件他最新的设计样品作为纪念。
“宁小姐，很希望和您成为真挚的朋友。”
“这是我的荣幸，不过……要是能得到您展出过的时装展销图就更好了，要知道，您的设计总能引导时尚圈的新方向。”
“No，以后每次展销后的照片我都会拜托秘书发送到您的邮箱。”
“那我可真是不虚此行了。”
出租车上代旭志得意满在我身边喋喋不休，温故着刚刚的精彩片断，字里行间里提点着他的功劳。我则望着窗外的景色发滞，那个沮丧的男孩勾起了我初到杂志社被主编一次次批评的经历……
“小宁回去后千万别忘了把那些时装照共享给我。”
“我会告诉主编这次采访的文案是你编写的，放心吧。”
我直接拆穿了他的潜台词，代旭被噎得红了脸。事实上，我本可以凭借和克里斯汀的关系把这次的采访大包大揽过来，不过踩着别人上位不是我的原则。
回到出租屋，我备了一桌的饭菜等着跟牛蓓儿庆祝，那时牛蓓儿也刚从服装表演学校毕业。合租的下半年我就交不起房费，还是她慷慨解囊让我逃离了露宿街头的窘境，我们的友谊也迅速升温。外表看起来我们完全是搭不上边的两类人，她空有副风流的皮囊，偶尔会飚两句粗话，酗酒、纹身、打架、耍男人……但我知道，她是个毫无心机的好姑娘。而自恃颇高的我却在步入职场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不能意气用事却也挡不住范二的本质。对于女汉子的身份，牛蓓儿显然比我来得坦荡。
“为小初初又一次打怪成功干杯……呵呵，自上次打败秃顶大肚男后，这是我们第二次升级了。”“秃顶大肚男”是我们给焕美杂志社副主编起的外号，短短五个字就简要地概括了他所有的体貌特征。
蓓儿比我先入职，她曾在一次外景地遭到秃顶大肚男的骚扰，依着蓓儿的脾气岂会暗中吃鳖，据说当天她大闹了拍摄现场，但也终究两败俱伤。入职前，担心还是发生了，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加班夜里他趁着四下无人也要对我预谋不轨，我严辞拒绝了他，他却看我柔弱经常对我暗送秋波，电得我万念俱灰啊。谁料牛蓓儿无意间窥见了那一幕，一次下班后她从后面套上麻袋给他一顿毒打。还好我反映快，及时地……加入了战斗。
那天晚上我们抱着今宵有酒今朝醉的架势喝了三大箱啤酒，之后我拿出了秃顶大肚男骚扰我的录音，给了牛蓓儿一个大大的.后来，秃顶大肚男为了保住自己在业界的名声主动辞去了杂志社副主编的职位，这也就是我们第一次打怪的胜利。
“来，为了初初成功转正，干杯！”
“为了我们今后能在一个单位上班干杯，为了我们能一起上班干杯，为了我们能一起下班干杯，为了我们能在一起开会干杯。瞧你喝醉的理由多更充分！”
牛蓓儿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的手机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请问找谁？”
“你是宁初吗？”
“我是，那你是……”
“我叫曾浩瀚，今天在克里斯汀的工作室……”
原来曾浩瀚在整理文件时发现了一张企划书，那上面有我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冥冥之中，一次偶然的发现把我们的心越靠越近。
“呕……”牛蓓儿的呕吐物将我熏回现实，她搭着我的肩膀坐在了路边。
“你知道曾浩瀚现在想要什么吗？男人三十而立，他想要一段稳定的婚姻，一个打理他生活的贤内助，一个他孩子的妈。呕……”
“知道了，回家再说。”
“早就劝过你，呕……这恋爱不能谈得太久，时间长了感情淡了，你那点自立自强的闪光点都让眼角的鱼尾纹掩盖没了。”
我兀自拍着牛蓓儿的后背出神……上一次他对我表露出的欣赏是在什么时候，都说女人是男人的学校，曾浩瀚终于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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