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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情变


  叶小菲走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已经淡了。我整个人瘫软在树下,身体和精神都接近临界点,被克制的眼泪终于扑簌的流了下来。没想到他们到了这个地步,我一直以为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不过是逢场作戏,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抹了抹眼泪,强撑着想站起来回去,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上。

  再醒来时四周都亮着白光,浓浓的消毒水味刺激的我清醒了不少。感觉手脚恢复了些力气,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哪知刚往上蹭了两下,就被一只大手用力的按了回去,“刚醒就要折腾,也不怕滚针。”贺启云手里拿着单子,似乎刚缴费回来,“我怎么了?”他看了我一眼,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贫血、低血糖、缺乏运动、体质差。”他连珠炮似的说完,语气有点冷。

  没想到自己现在身体这么差,不过是空腹走了几公里就累晕了,我惨淡的笑了笑,想起自己多半是他给救的,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是你把我送到医院来的吧?谢谢了。”

  他没想到我这种时候还笑的出来,沉默了两秒,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我必须告诉你,你今晚这样晕倒如果没及时发现小命都有可能玩完,不管工作多忙,自己的身体都要靠自己去爱护。”

  我皱了皱眉,他一本正经说教的样子倒和我爸有点像,不过我没跟他辩解,毕竟命是人家救的,而他说的也句句在理,只是右手隐隐有些胀痛。我抬眼问他,“点滴,我还要打多久?”

  他似乎对我转移话题有些不悦,冷冷的说,“两个小时。”

  “能不能帮我喊护士过来拔针,我已经好了,想回去休息。”

  他抿了抿唇,脸立刻板了下来,“床边就有呼叫器,你一按护士就会过来,不过要是你再晕倒在路上,我保证不会再去管你。”

  一股低气压在病房里盘旋,我多少有点怵他,只好老实躺着继续打针。可人在病中总会格外脆弱,我看着他冷冰冰的侧脸,想起叶小菲怀孕的事已成定局,眼睛突然一酸,几颗豆大的眼泪不自觉的滚了下来。

  贺启云显然没想到会我把惹哭,漆黑的眼睛里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慌乱,他在凳子上僵坐了几秒,终于站起身把护士喊了进来。

  我看着针从手背上拔出,擦干眼泪,慢慢坐了起来。这一动才感觉自己的头像醉酒一样沉重,人从床上下来,更是轻飘飘的像踩着棉花,我这才发现自己确实还没好透,有些难堪的站在床边,生怕又晕了过去让贺启云笑话。

  可我很快就发现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虽然还板着脸,可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到我面前,出乎意料的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犹豫了两秒,还是识时务的趴了上去。他背起我闷不吭声的出了医院,在夜风里默默的走着。他看上去很瘦,背却很宽很暖,两只瘦长的胳膊看起来文弱,却结实有力,明显是经常锻炼,和陆远翔一样。

  想起陆远翔,心里一下就被难过填满。他想要叶小菲打掉孩子,可我们真能这么做吗?悲伤的眼泪又想夺眶而出,我抬起头努力不让它流下来。

  这几天贺启云破例让我休息,可我夜夜失眠,休息反而成了折磨,索性提前回去上班。不过陆远翔似乎有意回避我不仅这周都没来保成,也没主动打电话找我,事情就这么拖着仿佛陷入僵局,我一下消瘦了不少。就在觉得自己快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接近极限的时候,陆远翔的电话终于来了,他约我在F大见面,声音没了先前的颓唐无力却让人听不出喜怒,我隐隐有些不安。

  赶到F大时天已经黑了,自从陆远翔住院开始我们就没见过面,此刻他站在微雨湖边看起来也消瘦了不少。他见我来了也不说话,半边脸笼罩在阴影里欲言又止,我低头踏着脚边的泥土,他仿佛已经从我憔悴的脸上看出了些端倪,“小菲怀孕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了?”他轻声问。

  踏土的脚忽然一滞,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却有种用尽全力的疲惫感。

  他不再说话,顿了顿转头望向湖面,语气突然平淡的有些反常,“她同意去打胎了。”

  湖边忽然狂风大作,我呆了一瞬,竟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她同意打胎了?这样我和远翔是不是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想应该高兴,我想我应该狂喜,可为什么心里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为什么充斥着一种无法表达的不忍?我想起那晚叶小菲眼角的泪痕,想起她在树下对我无助的恳求,一颗心忽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远翔,”我艰难的开口,感觉有种从未品尝过的苦涩从胸口开始蔓延,“那是你的孩子,那是一个生命,你不能这么做。”

  他转回头,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可你知道留下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张了张嘴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可是我们不能这么自私,这么做对叶小菲对这个孩子都不公平,而且…”我顿了顿,声音小的仿佛低进了尘埃里,“而且你们既然已经发生了这种关系,你就得负起责任。”

  “小蕊,那…那只是个意外。”他突然走过来用力扣住我的肩膀,“我自始至终都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看着我,依然是那双真诚的眼睛。这双眼睛曾让我坠入情网,也曾让我下决心重来,可如今却让我充满犹疑和彷徨。我别开眼,故作冷淡的说,“远翔,做人流对身体伤害很大,叶小菲没有理由为了你的不小心买单。”

  “小蕊,我没办法,两害相权取其轻,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为了解决这件事都快把自己逼疯了!”

  我想起三年前告诉他不去瑞士后他也说过这句话,心里隐隐有些动容,只是…只是如果真的让叶小菲打胎,我们就能够毫无负担的去追求幸福吗?

  我想不出答案,他见我又不搭腔,声音陡然变得有些沉郁,“小蕊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冷静?三年前你是这样,现在你又是这样,为什么每次你都可以轻而易举的为自己考虑为别人考虑,独独把难题都留给了我?”

  “我没有。”我张口就要否认,可想起三年前自己确实在某种意义上伤害了他,又底气不足的陷入了沉默。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手上的力气也比之前大了几分,“是不是只有我总像个傻子,而你永远爱自己比我多?”

  我真的爱自己比他多吗?我愣在原地。三年前我想保住自己的独立尊严任凭他独去瑞士,三年后我反对他让叶小菲打胎是不是也只是出于自己害怕被当作的恶人的私心?

  我迷惑了,我真的爱陆远翔吗?以前我觉得他长得帅,打球潇洒,天天吃喝玩乐腻在一起就感到开心,可是这种爱情还是现在的我想要的吗?

  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把我带进了一个滚烫的胸膛,陆远翔用力搂紧我,力量大的仿佛要把我揉碎在他怀里。我下意识想要挣脱,他已经双手托住我的脸颊,狠狠的吻了过来。他滚烫的舌头带着种宣泄似的劲道在我嘴里搅动,我从最初的抗拒渐渐开始回应,我们热情拥吻,用力拥抱,企图通过肢体的靠近来宣泄彼此内心深处无处释放的炙热,只是这种感觉像空手握沙,越用力越让人感到一种虚无的空乏。

  离开时我们都没说话,彼此心中似乎都隐隐已经感知到了什么。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曾试图通过把对方揉进自己的灵魂来挽救濒临破灭的爱情,可最终我们都不得不承认,爱是流沙,越想要越伤。

  清冷的夜风灌满了我的衣裙,我失魂落魄的回到K大,只觉得自己孤单的身影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明明满心的悲伤都翻腾在心海里,可两只眼睛却干涩的如同枯竭的泉眼,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也许分过手的爱情原本就靠回忆支撑,经不起太多现实的新风浪,而曾经彼此缺失在对方生命里的那段时光,不论长短,都无时无刻不在拷打着两个曾经坚定如磐石的灵魂。

  我们彼此是不是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我有些茫然往情人树下走去,忽然觉得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短暂的安宁。

  “小蕊。”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回头发现郑云从草地上走来,身后还跟着精神矍铄的陈伯。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认识的,我还是勉强扯出笑容,“郑云,你怎么在这?还和陈伯一起。”

  “陈伯?你们认识?”郑云显然比我惊讶,她转头看了看她身边的老陈,见他正朝我点头,明亮的笑了笑,“看来是不用我介绍了。小蕊,你之前不是嚷着让我带你见见我老公吗?他就是。”

  如果是从前我估计会惊讶的瞪大眼睛,可是自从知道叶小菲怀孕后我发现世界上的事总是无巧不成书也就有些从容了,“这世界还真是小,陈伯没想到你上次跟我说的年轻太太就是我的好朋友。”

  “是啊,真没想到!”陈伯显然也觉得出乎意料,略带惊喜的说,“小云上次就说要找机会介绍你们这些朋友给我认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没想到我们早就见过面,你还帮过我。”

  我微微一笑,郑云拉着我的手高兴的说,“是啊,老陈那事真是谢谢你,我们难得回来,怎么样,去我家坐坐吧?”

  我有些为难的看了她和陈伯一眼,虽然不忍心拒绝他们的好意,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今天就不去了,心情不是很好,想早点回家洗澡睡觉。”

  “我刚刚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郑云一脸担心的看着我,短发在风里轻摆。

  我有些别扭的踏着脚下的青草,简单说了下事情的原委。“原来是这样。”她听完轻叹一句,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安慰我,倒是陈伯敛了敛眉,慢而深长的说,“小蕊,我觉得你之前选择和他分开的决定很正确,只是如今他再回来你不应该一时心软的和他重新开始。”他伸手指了指夜空,“要知道,有遗憾的爱情就和这天上的星辰一样,只有隔着时空的距离,才会感受到永不幻灭的美丽。”

  我抬起头,顺着他的手望去,夜空中星子细碎如银,那透亮的光芒纯净的如同我们曾经青涩的爱情,一直枯竭在眼底的热泪忽然滚烫的流了下来,郑云用手替我擦去泪水,轻轻把我拥进怀里。

  那晚,我忽然就明白了许多事,也许美好的初恋只有如星星般挂在回忆的天空里才能永垂不朽,而我和陆远翔,即使叶小菲没有怀孕,可能最终也无法在一起。

  想明白这点我释怀了不少,我们果真就这么分开了,没有任何告别的说辞,如同三年前一样。

  阳台外天渐渐凉了,凉风席卷着落叶,秋天突兀的来了。

  我依然住在K大小区,依然有一个对着情人树的小阳台,只是换了楼层,换了方位,换了单元。

  生活又恢复了一成不变,不上班的日子我喜欢睡到中午然后背个小包去超市买菜,有时在楼道里会碰到贺启云背着大包从外面回来,他高兴时会居高临下的朝我点点头,但很多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飘过。

  陈伯和郑云夫妇把旧房免费租借给我时,戴静笑说我既捡了个便宜,又得了个新邻居。不过对于和贺启云住对门这事,一开始我还是有点抗拒,总觉得像被人抓住小辫子似的不自在,不过住的日子长了也就释然了。其实我们碰面的机会并没有比以前增多,工作日虽然天天在公司见面,但除了晚上偶尔能听见对方关门的声音,早上几乎是碰不着面的,因为贺启云似乎有晨练的习惯,我见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穿背心短裤跑回来的样子,还是不小心看错了手机上的时间。

  公司里,保华高价竞下南村地块,更因为乘着A市直投改革的春风,很快就开始动工建设。那里离江边不远,原来一直是几家国有农副产品公司的研发基地,直到后来因为政策优惠统一搬去新区才成了片荒地。如今A市城区寸土寸金,这里虽然不如中心市区交通便利,但对于以车代步的高薪阶层来说却依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保成、华商正是同时看重了这点。他们的强强联合既彰显了保成科技背景优势,又满足了华商品牌升级的愿景,可谓是相得益彰,各打了一把如意算盘。如今工程开始建设,双方总部高层都相当重视,贺启云时不时就会带几个副手去工地视察情况,不过陆远翔这个董事却没再来过保华,直到我在A市日报上见到他。

  那天王老头一大早就把我喊进办公室吩咐我去给他买贺礼,我没有看报的习惯,也不常关注手机新闻,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那天不知道是头发又少了几根还是怎样,心情不佳的把报纸随手扔在我眼前,“你们年轻人有空多看看报纸,陆主管,哦不,陆董,娶了市长女儿,这都不知道吗?”

  我愣了半秒,直到报纸上喜庆的照片印入眼里。身穿礼服的陆远翔微笑着站在台上,而叶小菲正穿着白纱靠在他怀里。

  即使是意料中的结局,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我心情复杂的出了办公室,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呆呆的立着。窗外,秋天的天很高,很蓝,凉风从敞开的窗户里涌进来,吹得我的长发在风中不住的飞舞。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从此我和陆远翔桥归桥路归路,他将永远活在我的回忆里如同不老的情人树般终年苍翠。

  傍晚,戴静和子言同时出现在K大小区门口,他们见我神色如常都有些惊讶。

  “子言,看来我们是白担心一场。”戴静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斜瞟着我。

  “怎么,都看了新闻,以为我躲去哪里痛哭了不成?”我状若轻松的笑了笑,直到子言锐利的眼睛盯的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好啦,我承认我是有些失落,不过都过去了。”

  子言这才收回她的透视眼,见我比想象中豁达半开玩笑的说,“其实你哭也没什么,反正你是我们三个里面最爱哭的,小时候谁多吃了你一颗糖你都能哭上个半天,我们都习惯了。”说完和戴静对视一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你也不看看我那时才几岁,几百年前的旧事别老提了。”

  我佯装生气的绷起脸,但很快就被戴静逗的破了功,“几百年?小蕊,原来你是个老妖精!”不高的笑点莫名被她戳中,我脸上笑开了波浪,“好吧,我是个老妖精,所以我聪明知道你们关心我。”我边说边拉起她们的手,“今晚既然来了就在我家凑合一顿吧,不过我最近没在家做饭,估计冰箱里只剩些小菜了。”

  她们俩从没在我家吃过饭一脸乐意了跟了进来,可很快就变了颜色。

  “小蕊,我说你是有多久没在家做饭了,这些菜还能吃吗?”戴静见我从冰箱里拖出两包干瘪的菜心,扯出两个快发芽的土豆,对晚餐忽然充满了绝望。

  我刚想辩解,眼尖的子言就把一盘烧焦的茄子从冰箱角落里拖了出来,她皱起眉,“小蕊,你该不会还没学会炒菜吧?”

  “怎么会?”我干笑两声,“这个是失误,失误。”

  她们俩一脸狐疑的看着我像在看一个行走江湖的骗子,“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吃吧。”子言斩钉截铁的说。

  我们在附近的饭店里嘻嘻笑笑的吃了半天,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戴静和子言分别被各自的男友接了回去,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往回走。秋天的夜晚,虽然抬头少了几颗清亮的星星,但空气里独特的干爽也多少给了我些慰藉。江风肆意的吹着,我紧了紧外套,大老远就听见了小区中央情人树沙沙作响的声音。那晚叶小菲站在树下的单薄身影从眼前闪过,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做了场梦,仿佛她从来没有怀孕,我也从来不认识她,不认识陆远翔。我边走边抬头看了眼一单元五楼那套房子,那里亮着灯,自从我搬走后就住了新人,也再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我耷拉着头往楼道里走去,以前老觉得不懂,如今才明白爱情果真是个脆弱的东西。只是即使如此,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去相信它呢?我想不明白,走着走着人已经上了六楼。楼道里正亮着温暖的黄灯,我掏出钥匙开门,一进去才发现,家里居然没电。

  我一下就傻了眼。小区里明明灯火通明,怎么独独我家没电?不死心的把开关又来回摁了两次,想象中的光明依然没有如期而至,眼前没有灯光的家漆黑的有点像个山洞。

  难道是电路出了问题?我冷静下来,想打电话找人维修,可大晚上的哪会有人好心过来,我颓然的坐在楼梯阶上,第一次后悔学了文科。学理科的人多少还知道些电路原理,可我连零线火线这样的基本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冷风嗖嗖的从背后刮过,我从小就怕黑,要我在乌漆墨黑的房间里呆上一晚,还不如在楼道里坐上一夜。正这么想着,头顶昏黄的感应灯忽然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我不受控制的想要尖叫,对面的房门突然开了。

  门洞里射出的白光瞬间照亮了四周,而门前站着的人莫名其妙的让我的心安定了下来。贺启云楞了两秒才从门里出来,手上拎着的袋子微颤了两下显然被坐在楼梯阶上的我吓了一跳,他看了眼对面的黑洞又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个,我家好像电路出了什么问题,你有什么办法吗?”我支支吾吾的开口,嘴里不情愿心里却仿佛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他瞥了我一眼,走下楼把袋子扔进拐角的垃圾桶里。“你家里有没有微波炉之类的大功率电器,如果有,进去把插座拔了。”

  我想了想,转头朝下说,“微波炉没有,电热水器倒是有一个。”

  “进去把它拔了。”他边说边走了上来,见我还杵在原地,挑了挑眉,“怎么?怕黑不敢进去?”

  “谁说我怕黑了?”我绷着脸站了起来,对他,即使心虚到不行嘴上也不能服软。“那最好。”我看见他轻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这种老房子平时住着没感觉,可一停电就处处透着阴森的味道,我闻着陈旧家具散发的腐朽味道,毛骨悚然的以最快速度冲进厨房,拔了插座就急三四火的冲了出来。贺启云脸上的笑漾的更开了,不过他没有乘胜追击的讽刺我而是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老房子电路通常有些老化,电热水器你今晚先别用,我帮你去买个保险丝换上,明天找个电工来看看。”他说完转身把亮屋子的门拉开大半,难得温柔的说,“你先去我家坐坐。”

  面对面住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进他家。这小区里的房子结构相似,除了房间朝向不同其他都和我住过的两间没什么区别。不过他家也没重新装修倒让我很惊讶,我是租房,他是自己的房子,没住高档小区也就算了,还这么寒碜,都无法让人把他跟合资公司的老总联系到一起。我扫了眼客厅,他家虽然家具古旧,但整洁有序,四处摆放着花草。柜子上的水培吊兰郁郁葱葱,旁边立着的相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起捡到过的照片,好奇的走了过去。吊兰旁摆了两个相框,各有一张黑白、彩色照片,显然年代不同。黑白照上站着个穿绸布裙的女孩,她左右梳两根小辫,显得朴素清秀。彩色照上挤了四个人,一对老人并排坐在前面,一对父子并肩站在后面,那儿子看上去15、6岁,俊秀的眉眼一看就是贺启云。他和他爸神似,他爸却像他奶奶,老人虽然上了年纪,但秀脸上透出的神色和黑白照依稀有些相似。这显然是他家的全家福了,只是怎么独独少了妈妈?

  我疑惑的坐在沙发上,旧的好奇没解决,新的疑问反倒来了,没想到贺启云还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如今二三十岁的我们,谁又没有几个故事呢?我笑了笑,感觉硬梆梆的木沙发磕的屁股痛,索性又站了起来。客厅里的白光透进卧室,那里没开灯,漆黑的透出几分神秘的味道,那里会不会有解开秘密的钥匙?我的好奇心蠢蠢欲动,不过想起主人不在又老实的坐了下来。等待的时间过得异常慢,见贺启云还没回来,我有些焦躁的在客厅里来回的走着。本想打电话催他快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顿住了脚步。现在家家户户都用空气电闸,这种老旧的保险丝没准早就停产了,只是这么晚了他会上哪儿去买呢?

  我正想着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搬条凳子出来。”我听见贺启云清淡的声音,连忙抬起角落里的高脚凳,迎了出去。他手里正拿着保险丝,见我把凳子摆在门口立刻稳健的站了上去,那双大手灵活的动了两下,人紧跟着就跨了下来,“再试试吧。”

  我伸手开灯,客厅果然“啪”的一下亮了,“终于好了,太谢谢你了!”他看了眼一脸感激的我,脸上挂了笑,可笑里却透出一丝狡黠,“你说谢我,拿什么来谢?”一句话问的我哑口无言却又无从反驳,我转了下眼珠干笑道,“都说助人为快乐之本,你能者多劳,收获快乐不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快不快乐?”他瞟了我一眼,黑眼珠里闪过一抹亮光,“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也不要你涌泉了,就给我做一周晚餐当做答谢好了。”

  “做饭?”干笑在我脸上开了花,“你就不怕被我毒死?”

  “你不敢。”他淡定的吐出几个字,掏了下口袋,甩手扔了串钥匙给我,“我一回家就要吃饭,别耽误了。”说完,转身“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个可恶的家伙,我攥着钥匙在心里不住的咒骂,可他周身散发的气场让人不敢心口合一的反抗,第二天下班我还是老老实实的进了他家厨房。说实话,自从最初几次失败后我几乎不在家做饭,平时不是点外卖就是在附近美食街随便对付一顿,真要给他做饭,还真让我犯起了难。一来不知道买什么菜,二来做饭技术的确登不上台面,自己吃都难以下咽更何况给别人呢?不过在他家厨房转悠了一阵,第一个问题倒是解决了。角落里的冰箱像个宝柜,一打开满满两层都是菜品,不论荤素应有尽有,看来贺启云总算还有点良心。我随手从里面拿出包鲜肉,又抽出两根黄瓜准备先做这个小试牛刀。

  油入锅了。菜谱上写着大火热油,我耐心的等了几十秒,直到锅里悠悠的冒起了黑烟。糟了,难道烧锅了?我手忙脚乱的把肉丢进去,锅里立刻像扔了串鞭炮似的噼啪乱响,那些热油像炮屑一样溅到手上,烫的我顾不得还黏在锅底的鲜肉,就心急火燎的冲到池边把手冲了两遍。手是舒坦了,锅里的肉却已经黑了半边,我索性把黄瓜片连带调料一股脑倒进锅里,就着猛火用力翻炒了几遍,可那些肉、瓜就像湖底的泥巴牢牢的黏在锅上,锅里又冒起黑烟,我连忙接了瓢水“唰的”浇了下去。烟灭了,肉上的黑点连带着葱蒜一起飘了上来,像死水上的浮萍。我知道我又失败了,沮丧的往锅里撒了点盐,水一沸腾就把菜捞了出来。

  出师不利,接下来几道菜顺理成章的步了后尘。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贺启云风尘仆仆的进屋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黑暗料理齐聚一桌,眉骨突突的跳了两下。他没发怒,不过显然失望透顶,“你是不敢毒死我,故意想难吃死我是不是?”

  我站在桌边,尴尬的笑了两下,“只是卖相差了点味道还是不错的。”说完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根黑粗的土豆丝,硬咽了下去。

  他显然没被我自虐的行为打动,伸手拨开搭在盘沿上的筷子,端起菜就往垃圾桶里倒,我一下急了,“哎,就算是黑暗料理也是我费功夫做的,你怎么能尝也不尝就倒了?”

  “尝了我会中毒的。”他轻描淡写的说完,又毫不犹豫的把剩下的两盘倒了进去。清理完桌上的菜碟,他洗了下手,出人意料的系上了围裙。他这是要干嘛?我吃惊的看着他从冰箱里拿出菜熟练的开始切洗,刚才还和我作对的菜刀此刻在他手上如同玩具,切丝、切丁、切片,热油、翻炒、出锅,一切仿佛一气呵成。我傻傻的看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出锅,直到他说了句“端菜”才反应过来,没想到他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样,炒起菜来还有两把刷子。

  我美滋滋的看着他在饭桌前坐下,边吃边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刚庆幸了两下,就听见他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今晚这顿不算。”

  刚咽下的一口饭差点哽在喉咙里,“凭什么不算?”我放下筷子,愤愤的说,“我又不是没给你做饭,是你自己嫌弃不吃,与我无关,况且你只说让我给你做饭,又没要求要做成什么样。”

  他夹了块番茄,“就做成现在你吃的这样。”

  吃的这样?我看了眼饭桌上样样只剩半碟的菜盘,脱口而出,“你这要求也太高了点吧?”

  “高吗?”他抬眼,漆黑的眼珠仿佛有种射心入魂的魔力,想起昨天子言对那盘茄子嫌弃的表情,我突然心虚的说不出话来。

  被他这么一嫌弃,我开始对做饭多上了些心,回公司一聊才知道包括小周在内的很多同事都是厨娘,她们一听我不会做饭瞬间都变成了帮扶山区的爱心人士,热心的给我支招。学了半天,我虽然没动手但也抓住了些关键点,本想借着新学的厨艺早回去露上一手,没想到一下午被王老头支使的脚不离地,加了班不说还碰上地铁高峰期分流,直到天擦黑才进了小区。我心急火燎的把包放回家,抬脚准备进对门做饭,一拧钥匙才发现,屋里贺启云已经回来了。我愣了一下,换下鞋就边打腹稿边往里走,客厅里没人,刚靠近厨房,就听见里面传来快刀切菜的声音。我伸头往里探了探,只见贺启云换了身休闲服正动作麻利的忙着。他脖子上挂着昨晚那条围裙,方格子,蓝底布,明明和他平时格调不搭,却又因为带了些反差,反倒透出种古怪的和谐。他头上顶着盏旧灯,昏黄的光正好落在肩上,衬着厨房里的油烟,交杂出一种朦胧的生活味道,看得我心里溢出股莫名的暖意。

  “过来。”他突然回头把我吓了一跳,由词达意,我连忙配合的靠了过去。他也不多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只手抄起锅铲,一只手就开始倒油。“看着。”他开大火,油刚热就把姜蒜放了下去,白嫩嫩的蒜瓣就着黄姜在热锅里立刻碰撞出香味,他拎起洗净的鲈鱼手法娴熟的放了下去。热油开始飞溅,我连忙后退,却被他空出的左手抓住了手腕,“不要怕。”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带着股莫名的力量驱散了我心中的大半恐惧,我顿住脚,虽然人还躲在他身后,但把眼睛探了出来。只见他把鱼双面炸至金黄,毫不犹豫的倒了瓢水下去,鲜味“蹭的”窜了上来,他伸手盖上锅盖,“煮十分钟再放调料出锅。”那神色俨然有种大厨风范。

  十分钟不长,香气渐渐溢了出来。他揭开锅盖,蒸腾的热气带起一阵水雾,染湿了他的浓眉,他伸手撒入盐和佐料,看着锅里重新沸腾的汤汁,嘴角突然勾起浅浅的微笑。那表情像手工艺人正端详着即将完成的作品,带着些不多不少的满足,看得我微微一愣。手腕上仿佛还残留了些热意,我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两步,等他把鱼捞上来装盘,才若无其事的端了出去。

  这顿他一共炒了三个菜,除了最开始煎的鱼,连同后面两个小菜都莫名其妙要我旁观,我不明所以,直到最后一个菜出锅。

  “看清楚了吗?”我想了想,自信满满的点了下头。

  他笑了笑,“明晚照这样重做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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