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黄泉陌路 地府阎殿
本以为在这里会是煎熬度日，可每日的忙碌使得琅玥没有丝毫的空闲去感痛母亲们的离去，时间恍然便到了她们的头七。她记得幼时祖母过世，父亲与母亲们会在这第七天里为祖母准备饭菜，焚香祭奠。依稀还记得当时母亲告诉她说，祖母会回来用这最后的一顿饭，然后吃饱之后便可离开去另一个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她期盼着母亲们也会在这一天回来看望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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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破晓，梳洗完毕，吃完几块馒头便来到院子里的水井旁接过今天分发的脏衣物。琅玥待到小鱼她们去前院之后才偷偷告诉盛凌，今天她要准备一顿饭来送母亲们上路。
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她们做的了。
晌午，琅玥就跟小鱼借了了一个食盒，将自己的那份饭菜偷偷留下了。可是不够，即使盛凌也想学她这样做却被她制止了。弟弟还太小，是不能不吃饭的。
晌午过后，去水房时小鱼在路上偷偷问琅玥：“你今天不舒服吗？中午见你都没吃下饭！”
琅玥原本不想多说，可是她需要小鱼帮我一个忙，“小鱼，今天是我母亲们的头七，你可以帮我去大厨房拿些饭菜吗？”
“这样哦！这就是你不吃午饭的原因？你想把饭菜留下来带给你娘？”
琅玥点头。
“那你也不能不吃饭啊？你把自己饿着了……你娘会高兴吗？”
“反正本来也没什么胃口！”琅玥不想在旁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于是将头低下。随后小鱼的一只手牵了上来，“你别难过！你娘爱吃什么？烧完水后我带你去大厨房，你自己帮你娘挑些她爱吃的！”
琅玥万分感激的望了望她。
将近日暮时，琅玥与小鱼才得了空去了大厨房。此时的大厨房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小鱼带着琅玥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和热气腾腾的锅灶来到一个似乎是主事的妇人面前。小鱼朝着她嬉笑道：“秦婶！今天有没有留些好吃啊？”
“你这个小鱼啊！又嘴馋了吧！”秦婶用手指轻轻戳了小鱼的额头，面上却是一片慈爱。
小鱼缩了缩脖子笑嘻嘻道：“这是琅玥！她是跟我住一起的！”她将琅玥从身后拉到秦婶面前。琅玥随即对秦婶微微颔首，“秦婶！”
“是新来的？”
小鱼点头，“今天是她娘头七！您看能不能……”
小鱼拖着的音没有说完，秦婶看了琅玥一眼，然后走到锅灶前端来了两盘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肉食。那显然是要端给客人的菜。琅玥看着这那盘里烧鸡和猪肘子一时有些犹豫，“只要一些简单的素食就可以了！这些……”
“你娘养你这么大不容易！这最后的一顿，怎么也弄点好的！拿着吧！没事儿！”
琅玥望着面前这个在灯火下衬得脸色昏黄，眉前带有雾气的和善妇人，心有千般感激却无从出口，只能默默接过她的馈赠。“……谢谢！”她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
“谢谢秦婶！我以后多帮你干活啊！”小鱼拉着琅玥快速的从大厨房里出来了，一直到后院，小鱼才提着食盒悄悄对琅玥说，“还好没被柳叔看见！他可是小气的很，他要是知道秦婶把端给客人的菜给了我们这些丫头，定会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到时候，鸾姨，还有秀琴妈妈保不准会说秦婶几句的！”
琅玥望着那食盒道：“秦婶真是一个好人！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客人的菜少了两盘肯定会有人发现的！”
“放心吧！我保证只要柳叔没看见就没事！”小鱼拍着胸脯说，“来这里的客人可不在乎饭桌上是不是少了两盘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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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行首站在她小楼的挑廊前，对着身边的秀琴道：“今天已是她母亲的头七，你去把去年酿下的冰露梅拿出来！”
秀琴应了一声离开了。
冰露梅是取自红梅花瓣以及花瓣上的雪水，在加上蜜露酿制而成的甜酒。因为时节的缘故因而每年都只能酿制一小壶，及其珍贵。
秀琴取了酒，还端出了两盘精致的点心。“过了今天，咱们也就放心了！”
易红鸾微微一笑，“这几日她累坏了吧！”
“可不是，什么洗衣烧水的，她全干了，也不算是个娇弱的小姐。昨晚小鱼还跑过来告诉我，说她聪明，不管什么一学就会，手脚还麻利的很！倒也没喊累！”秀琴说着将酒壶和点心装进了食盒。
易红鸾道：“给她忙碌几日，时间过得快了，伤痛也就渐渐淡了！”走进屋内，秀琴已经提了食盒站到她跟前了。“我们去看看她吧！”
秀琴应了声跟易红鸾下了小楼。
琅玥她们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时，盛凌依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她，他见小鱼在这里到也没感出声。
“天气冷了，以后在屋子里等我！台阶上凉，小心受寒！”琅玥握着盛凌冰凉的手将他拉进屋子里。
“是有点冷！”小鱼说，“你还是听你叫小姐的话！这要感染了风寒可就得你家小姐伺候你了！不过……”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盛凌，“……我看你这小身板怕是平时也要你家小姐伺候你吧！”
“翠儿她还小也做不了什么！”琅玥注意到盛凌眼里的不悦，连忙对小鱼解释，“再过两年就好了！”
“好了！我去莲心那儿！你们就忙你们自己的吧！”小鱼转身离去。
琅玥只得小鱼是个心善的姑娘，刚刚的话也不过是玩笑，只是看着盛凌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就知道他并不理解。
“我们现在怎么做？”盛凌这才小声的开口问她。
此时院子里夜幕已降下，明月已升起。
琅玥记得她娘曾对她母亲说佛经中有修善缘者得善果。而那最大的善果无外乎是人死后到达西方的那个极乐世界。她期望母亲们都能到达那个极乐的世界，不在承受任何的苦难。而在那之前，她还希望她们可以回来看看自己和盛凌，吃完她为她们准备的这最后的一顿饭。
看着四下无人，琅玥带着盛凌来到庭院，爬上了那竖立于假山之上的望月亭。在亭子里的石桌上他们为母亲们摆上了这最后的一顿晚。
“姐！娘她们真的会来这里吗？”盛凌小声的拉着她的衣袖道。
琅玥遥望着四周漆黑的夜幕，清冷的残月，还有那残月下方灯火闪动，莺靡鼓瑟的四方楼。这里不是他们的家，母亲们又怎么会来这里？可是他们曾经住的那个地方也早已不是家了，母亲们又要怎样才能找到他们，找到这里？万一她们回来了却找不到他们，该怎么办？
琅玥突然记起了胸前的银坠子，母亲生前从不离身之物。忙将它从中衣的最里面小心的取下放到了石桌之上。
“姐！你做什么？”
“盛凌！你身上不是有二娘从小让你佩戴的玉佩吗？我记得那她的家传之物！你把它取出来！”盛凌还没理解他姐姐的做法，但也听话的把玉佩从脖子里面掏出来了。琅玥把它解下也放到了石桌之上。“你身上还有没有娘亲手给你做的东西？像是香囊荷包什么的？有吗？”
盛凌想了想，“……有，有个装平安符的荷包，是娘上个月给我的！”
“在哪？”
盛凌在胸前摸了摸，然后在棉衣的里层掏出一个似乎系着红绳的小荷包。琅玥心中一喜，这三样东西都是和娘，二娘，还有母亲她们生前有关的东西，跟他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联系的。
“如果母亲们找不到我们，也找不到这里，那这三样东西放在这里，她们也许就会很容易找到这里的！”琅玥将这三样东西摆在了香炉前。
母亲，娘，二娘，女儿不孝，不能为你们设灵守孝，只能在此贡上些饭食，望你们吃饱后好上路。
琅玥拉着盛凌，准备跪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她回头，是秀琴妈妈打着灯笼上来了，而她的身后跟上来的是易行首。
琅玥一惊，连忙拉着盛凌站到了一旁。桌子上的东西根本无法收拾，她只好低着头心中盘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琅玥低下的视线里只见到灯笼的昏黄亮光下那罗裙的裙摆和——一只褐色的食盒，她很诧异。只听易行首醇柔的声音说道：“即是送你母亲上路，就要让她们吃饱喝足。”随后将她手里的食盒打开，取出了一壶酒，三个酒杯，几道精致点心。“如此才能安心上路！”东西摆好后，她甚至将杯子里都斟满了酒。做完这些她转过身对弓首站在一旁的他们说：“这最后的一顿饭是给她们独自吃的！若是被她们见到你们站在这里又怎能安心吃下，安心上路！下去吧！”
琅玥抬头看了易红鸾一眼，秀琴手上的灯笼离着她的脸有些远，琅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拉着盛凌的手跟着她缓步下了望月亭。当琅玥与盛凌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上望着那望月亭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望可以见到什么，可心底却也清楚是什么也不会见到。
易红鸾与秀琴还没有离开，她们就站着琅玥他们的身旁，同样也观望着那望月亭。微弱月光下的望月亭无法看清它的轮廓，但那石桌上香炉上的点点香火却是看的清的。
“你怎么会想把香炉饭菜摆在望月亭？有什么特别吗？”易红鸾突然开口问道。
“它是这里最高的地方！”琅玥回答。
“最高？为何要摆在高处？”她又问。
琅玥想了想说道：“人总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怕母亲们找不到这里，也找不到我们，所以……摆在高处希望母亲们可以得到神明的指引！”
“这样啊！”易红鸾似乎是点了头，但过了一会却又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神明会给你母亲们指引？”
琅玥又想了想如实说道：“我想母亲们一生贤惠，恪守妇道，从没有做过任何有悖善德之举！神明自会为她们指引！”她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有些不妥，可她不愿意用其他理由来代替，特别是用在母亲们的身上。
听了琅玥的几句话，易红鸾与秀琴对视了一眼，两人均微微吃惊。易红鸾转过头认真的看了看这个还不到十三岁的女孩，她的心思想法和说出来的话让人完全忽略了她的年纪。
随后，没有再多说什么，易红鸾便与秀琴沿着长廊离开了。琅玥回头望着她们的背影时，心中很是感激。这个行首大人与她心中最开始时的印象有些不同，她对她的身份也不如最初的那么反感了。
易红鸾她们走后，琅玥拉着盛凌朝着望月亭的位置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黄泉陌路遥兮，地府阎殿寒兮，琅玥在此送别母亲，娘，二娘，望你们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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