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事后风波
念暄和萧素走了很久，食堂的气氛才复原。
陈瑜恶狠狠地咬了咬牙，暗自发誓绝对不能放过念暄，狼狈地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筱悠则是回想起了米黑咖啡屋中念暄突然间暗下去的神情。
念暄，你的童年真地遭遇了什么重大的不幸吗？筱悠不知为何，变得有点关心起他的事来。筱悠知道自己的家境并不富裕，但她觉得自己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都很美好幸福。她尤其喜欢她爷爷老家——荷地。那里，雨是茉莉花一样的清香，阳光是向日葵一样的灿烂，白云是康乃馨一样的温润。那里，风景独好，但更重要的是那里温存了许多甜美的回忆。之前在咖啡屋中她和念暄讲述了她学习绘画的经历，至于书法，则是她爷爷手把手地教她写的。她爷爷亲自教她写的第一个字便是“筱”。她还记得一次她奶奶让她爷爷拖地时，她爷爷有些不高兴，然后就用拖把在地上写了个很大的柳体“筱”字。她奶奶看了，又是气又是笑。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了，筱悠知道她爷爷再也没那么大力气，挥动那沉甸甸的拖把在地上写出那么潇洒飘逸的大字了。
念暄是家族的天煞狐星？筱悠突然想到这儿，微微皱了皱眉。
手中餐盘上的菜早已凉透，明明没什么胃口，但她还是择了一处安静的角落上坐下。
晚上，筱悠路过男生寝室楼下时，看见了念暄。
他正和一名女子讲些什么。
夜色很浓，女子的容貌，筱悠看得并不真切。但这弧线优美的身形，她却蓦地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走得近了些，女子神秘的容貌渐渐清晰——寝室门口淡白色的灯光下，她微微上卷的睫毛轻轻颤动。白皙圆润的面颊上那双深黑色的眸子一如这无月的夜，幽深而空灵。
筱悠立刻有了答案，她便是她两次见到念昀时都见到的女子。那她来找念暄干什么，而且又是这大晚上的？她的脑海中莫名地蹦出了“三角恋”这个词语，意识到自己在想多少八卦的东西的时候，不由耳根一红，暗自嗔怪总爱看狗血连续剧、又总爱在她面前讲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的夏怡。她飞快地走过。与空气摩擦而产生的风，夹杂着一丝丝夜的冷意。筱悠觉得自己终于清醒了许多。
其实那女子——念晞找念暄是因为念暄中午时在食堂打人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念暄打的人是陈瑜。这个小肚鸡肠的人又去找他父亲陈勉逸诉苦了。于是，念沉均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他当时气得差点气出心脏病来。
“念暄，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念晞心平气和地讲。
念暄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来意，没好气地说了句：“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作为姐姐，你还这么不了解你弟弟？”
“念暄。”没有任何情感地叫了他的名字一遍，念晞继续说道：“爸年纪也大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念氏是爷爷的心血，也是爸的心血。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念氏出一点问题，你明白吗？陈勉逸在念氏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你也不是不知道。惹了他的独子陈瑜，我们双方谁都不会好过。”
念暄越听越心寒，“我要睡觉了，你回去吧！”
“念暄！”念晞有些急切地叫住他，“念暄，爸今天差点给你气出病来！”
念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地，头也不回地走进男生寝室。他的面部肌肉紧绷，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皮肤裂开缝来，钻心的疼痛从指尖缓缓蔓延到全身。
念晞环视空荡荡的四周，有些失望。
不一会儿，里头走出一个人。
念晞一眼便可以认出他。
萧素。
萧素穿了一套睡衣，显然是刚刚洗漱过。他走出来，见到念晞，笑着问候一声，毫不拘泥。
念晞也不绕弯子，直接地问他，“念暄今天中午为什么要打人？我觉得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不会就这么轻易动手。”
萧素沉沉地望了她一眼，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念晞姐，陈瑜在食堂当着众多人的面明目张胆地说念暄是家族的天煞狐星。其实，当时，就连我都想上去揍他一顿。”
念晞沉默良久，问道：“还说了他害死了他爷爷？”
萧素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念晞的声音很轻，很轻，和她的人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朦胧之中，面前一片腥红——夕阳将半个天空渲染成血色，昏黄的余晖照在遍地艳红色的花上。红色在天地之间毫无拘束地铺展开，美丽绝伦，灼伤人眼，莫名地让人忧愁。
这是什么花呢？
中心的狭长花瓣向内蜷缩，四周散出细长的红丝。花红得像是用人的血液染上的，没有一片绿色的叶子在一旁相衬……
风吹过，送来渺然的香气淡淡的血腥味。
前方不远处，一位老人倒在血泊中……
停，这个老人的面容为何似曾相识？
爷爷？
他的神色和他坟前的相片一模一样——平静淡然。
爷爷？
“砰！”
念暄猛地一个翻身，头撞到了床边的护栏上。
他惺忪地睁开下垂的眼皮子，揉了揉额头，吃力地半坐起来。
他环视四周，深蓝色的夜幕中依稀可见室友安详的睡颜。
“呼噜——呼噜——”
对面的下铺传来一阵怪有节奏的呼噜声。
念暄的睡眠质量素来不好，而且很难入睡。这大半夜地醒来，伴着这震天的呼噜声，念暄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睡着了。既然睡不着，干脆就不睡了。念暄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落地后，静静地看了一眼睡在他下铺的萧素，确认他没发觉自己起来，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他缓缓地走到过道的一端。
从这里可以十分清楚地看见清晖科技公司的大厦。满楼灯火通明，明光闪烁，仿佛是一个硕大的镶满钻石的发光体。摩天大楼神气地屹立在不远处。顶上的避雷针上安装的射灯360度持续地旋转。白色的光束打向暗红色的天空。
站得有些久了，腿有点发麻，他便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交给了撑着不锈钢制成的栏杆的双臂，微微向前倾去。借这个姿势，他看清了楼下有几个值班人员正拿着手电筒巡逻，然后，他又看见了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停放着的白色轿车——这是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虽然和家人的关系疏离，但他还不至于到连他姐姐念晞的车型都不知道的地步。
会是他姐姐的吗？他姐姐为什么还没走？他有些疑惑。
他努力睁大眼睛，但怎么也不可能能够看清楚车牌号。
夜风吹过，凉飕飕的。
念暄忽然觉得身上的睡衣有些黏人地粘在自己的背上。
他竟然做噩梦，出了一身冷汗。念暄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了。
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他问自己。
而且恰恰是今天，在被陈瑜责骂自己是害死自己爷爷的天煞狐星后？
他又问自己。
是巧合，是命数，还是……
他素来觉得谈论什么东西是命中注定、人死后可以超生这些事是迷信、不科学的，但现在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些问题。他以前的判断是不是太绝对了。
脑中翻江倒海，他心烦意乱地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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