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店小二我回来了
黎心黛觉得沈连璧并没有离开鬼城。可是他就是不肯出现在她面前。
有许多个深夜，她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时候，总觉得外面有窸窣的动静，总怀疑是沈连璧回来了。
可是打开门窗一看，却只有树影横窗，冷月遥挂。
她一次又一次失望。
某一个深夜，她又听到动静，却早已心灰意冷，不想起来查看了。躺在床上，她郁闷地望着被月色照得明亮的窗户，突然发现窗户慢慢地被推开了一小条缝。
黎心黛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扑过去拉窗，边拉边喊，“沈连璧？”
她差点一个倒栽葱掉出去。窗户打开，还是清亮的月色，疏离的枝条，根本没有人影。呆立好一会儿，吹着深夜寒风，她几乎要哭出来。等了很久很久，确定什么动静都没有，才又慢慢关上了窗。
沈连璧其实就猫腰躲在窗根侧面的树丛里。他大气都不敢喘，一直等到黎心黛关好窗，屋里半天没动静了，他才敢站起来往回走。蹲的时间太久了，他的腿都麻了。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又来了。
凤鸣无缺也不知道往脸上糊了几层面皮，某天清晨，居然笑嘻嘻地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客栈大堂，随意地说了句，
“我回来了。”
黎心黛发了会儿呆，说，“好像这里也不需要你啊。”
“是吗？那么你不在乎我欠下的一百一十五两银子了？”
“不在乎。”黎心黛摇摇头说，“反正我从你家逃出来时，偷了不少。”
然而凤鸣无缺还是不走，“你不在乎我在乎啊。我可是讲信誉的人，该还的债我一定要还。”
黎心黛无话可说：天地良心，这人不久前还半夜偷袭要把她撕了，隔几天居然还能装没事儿地回来；他绝对不只是为了逃跑娘子来的。
鬼城，到底还有什么秘密？黎心黛苦苦思索，却怎么都想不出，这和父亲的下落有什么关系。
然而十三杀却忧虑起来。
半月后的深夜，她偷偷去找沈连璧，劝他回去。
“我担心这么下去，小黛会对凤鸣无缺改观。”
沈连璧在沉思，“你说，凤鸣无缺是不是真的喜欢小黛，才留在这里不肯走的？”
“那你最好确定，凤鸣无缺是真的喜欢小黛，而不是把她当做筹码。”
沈连璧却心里一震，立刻追问，“什么筹码？”
“和你竞争的筹码。”十三杀说，“有时对男人来说，争夺女人并非出于真心，而是好胜。”她消失在夜幕中。
沈连璧却睡不成觉了。
十三杀的最后一番解释，突然让他很触动。他何尝不了解男人好胜的天性。难道凤鸣无缺真的打的这个主意？
黎心黛对凤鸣无缺的态度真的在慢慢好转。
起初她看他横竖不顺眼，逮着鸡毛蒜皮的事就骂，简直和在凤鸣山庄时判若两人。
那时他是主子，她是侍女，凡事百依百顺，又玲珑剔透，深得他心。
可现如今，天地翻转，女人当家，凤鸣无缺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人太舒服了，开始喜欢自虐了，才到这里来做她的店小二。
但黎心黛无论是低眉顺眼的侍女，还是泼辣豪气的老板娘，他却越看越有意思。不管她怎么骂，他都笑眯眯的，不恼不气。
他宠爱着她，就像宠一只被惯坏了的小猫。他愿意哄着她玩儿，暂时也不想来鬼城的目的。
还有一个私心，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就是他还是想打败沈连璧。
他知道沈连璧尽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并没有真的败落。为什么一个人杀了自己全家，患上终身不愈的疯病，却还是赢得了整个鬼城的心。
凤鸣无缺不服。他已经从上次半夜偷人的计策中试探出，沈连璧非常在乎黎心黛；所以，能打击到沈连璧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夺走黎心黛。
黎心黛对他的态度，却好转得很快，真很出乎凤鸣无缺的意外。
不过半个月，她不再对他大呼小叫的。甚至偶尔会对他娇媚一笑。
凤鸣无缺觉得赢得太容易了。他有点怀疑了。
但是黎心黛又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她只是对他好了点，并没有把他供起来，还是继续让他做店小二。就算她有什么别的打算，凤鸣无缺实在看不出来。
某一天晚上，黎心黛招呼凤鸣无缺和十三杀一起吃饭。这也是对他态度的一大改进——以往凤鸣无缺像个真正的店小二，只能在厨房坐小板凳吃饭。
凤鸣无缺有些受宠若惊，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无暇笑容，热情地帮黎心黛夹菜，顺带上十三杀的。
黎心黛漫不经心地吃着，和他聊着天，“凤鸣山庄人才济济，我在时，都在后院服侍你，没机会见。”
“哦，他们都在前庭，和我父亲一起呢。你当时是侍女，自然没机会见，但如果你做了少夫人，我当然会介绍他们给你认识。”凤鸣无缺说。
“听说神医鬼三七也一直在，是嘛？”黎心黛问。
“是啊，他是我父亲的好朋友。”凤鸣无缺想也不想回答。
“他真是神医，什么病都能治？”黎心黛又问。
“鬼三七自己从来不说什么病都能治。”凤鸣无缺说，“但迄今为止，还没有碰到过他不能治的病。”
“真是神奇啊。”十三杀感叹，“可惜啊，他只肯留在凤鸣山庄里。”
“你们想让他出来？给谁治病？”凤鸣无缺问，他听出苗头来了。
“沈连璧。”黎心黛说。
十三杀一愣，拼命使眼色给黎心黛。黎心黛却不理会，只是冷静地看着凤鸣无缺。
凤鸣无缺也愣了愣，“为什么？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对，很重要。”黎心黛说，“重要到，我可以给你下毒。”
她一推凤鸣无缺，他就斜斜地倒了下去。
“十香软筋散？”凤鸣无缺浑身软绵绵的。
“不错。”黎心黛丢开了饭碗，“菜里面已经下了毒。我和十三杀事先吃了解药了。”
“你想怎样？”凤鸣无缺觉得很滑稽，“杀了我剁饺子馅儿？”
“不，我要你把鬼三七叫来。”黎心黛说，“你虽然身在鬼城，可我知道你有和凤鸣山庄保持联络的，说，用什么方法？”
原来她不傻，凤鸣无缺无奈，“飞鸽传书。”他打了个呼哨，不消片刻，一只黑乌乌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客栈窗口。
“乌鸦？”黎心黛惊异地望着那只鸟儿。
“不是，是鸽子，而且还是西域一品红。这种鸽子浑身毛发火红，在阳光下照耀时，澄亮如琥珀。如今天黑了，所以看着像乌鸦。”凤鸣无缺解释，瞟了黎心黛一眼，一脸“这么没见过世面”的嫌弃样。
“等传完信，炖了下酒。”黎心黛果断地说。
“我的天！”凤鸣无缺叫道，“小姑奶奶，这一品红是稀世珍品啊。就算你跑到西域去，也不是满大街能买到的东西。你若是花点心思，可以把它□□成你的信使啊。”
“总之炖了。”黎心黛说着，逼他口述一份短信，大意是我在鬼城生病了，请鬼三七务必来一趟；不得派任何杀手来捣乱，云云。
“黎心黛，你未免胆子太大了。”凤鸣无缺口述完，警告她，“就算你把我扣下作人质，凤鸣山庄一旦派出大量高手，你根本不可能要挟得了我父亲和鬼三七。”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寸步不离守着你。有个风吹草动，大不了同归于尽。”黎心黛手握一把小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十三杀反而溜出去了。
黎心黛唯一的筹码就是凤鸣无缺。她胆子实在太大，太不知天高地厚。
连十三杀都没料到她敢这么做，而且不考虑时间地点，这么鲁莽地就行动了。所以不得不去找沈连璧。
“你必须回去了。小黛实在太冲动了，我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她一路小跑地去了宗庙，找到沈连璧。
沈连璧也吓了一跳，“鬼三七是神医，但性情捉摸不定。就算他被逼来了，如果无心给我治病，暗中动个手脚，小黛就完了。”
什么顾虑都没有了，他火速赶了回去。
而一品红信鸽也已经放飞了。
这一夜，杀机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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