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跑新娘
秋瑟凛然,落叶随风狂舞,在半空飞速旋转,漫天尘沙迷离人眼。只听得冷风如疯子一般穿梭枝叶间,发出阵阵尖利啸声。
落叶漩涡越转越急,越转越扩大,似乎能转出一个地洞来,让黎心黛躲进去。
可惜黎心黛还是要使出吃奶般的力气,没命地狂奔着。
她赤着双脚,身上却穿着大红牡丹镶金线的新娘褂裙,缀满了珍珠和玉片,虽然富丽堂皇,但显然变成了逃跑的累赘。
只是她实在没时间换衣服,只能狼狈地揣着怀中的珍珠凤冠逃窜,一头长发在风中乱舞;白皙的双腿也在衣裙缝隙间若隐若现。
昨夜。
江湖第一山庄“凤鸣山庄”大办七天的流水宴席:娶名不见经传的黎心黛为少夫人,新郎是举世无双的凤鸣无缺公子。
各大门派都派遣了举足轻重的人物出席,连洛阳王都亲临贺喜,可是新娘却在宾客盈门最热闹时,翻窗跳出新房,驾着一辆双乘的轻便马车逃跑了。
素有“江湖第一美男子”美誉的凤鸣无缺公子,原本正在觥筹交错中四处应酬,喝得一张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丹凤眼波光盈盈,颀长的身体也摇摇欲坠,以至于一众女宾客都随时准备着接住他。
哪知不过俄顷,家丁居然来报,少夫人驾着马车出门了。
“少夫人?小黛?她出什么门?”饶是聪明绝顶的凤鸣公子,也万万想不到会有这一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大着舌头傻乎乎地问。
家丁很是惶恐,“小人也不知道。只是看到少夫人驾着公子的马车,还穿着新娘子的凤冠霞帔呢,就这么出去了。”
“就这么出去了?”
“就这么出去了?”
凤鸣无缺居然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口酒,喷到正在和他攀谈的洛阳王脸上。
不等家丁拿过毛巾给洛阳王擦脸,凤鸣无缺沉下脸摔裂了手中的夜光杯,“丫头居然敢逃婚???”
奇耻大辱!
追!
刚过正午,天际惨淡的日头急速坠落,似乎禁不起一步步紧逼的深秋凉意。残阳余晖映照在黎心黛没有血色的脸上。
她快跑不动了,大张着嘴费力地喘气,脸庞周围的散发全都汗津津地黏在脖子上。
她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了。昨夜,双乘的轻便马车刚跑出二十里路,凤鸣无缺就带人追上来了。她之所以能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她把凤鸣无缺最喜欢、配备也最精良的日常用马车给驾来了。
她顺便还砍伤了他心爱的坐骑,全然不顾凤鸣无缺发现后会如何盛怒。因为只有那匹马,才能追上双乘马车。
可惜被紧追不舍了一天一夜,再好的马都累了。两匹马都在高速奔跑的压力下,累得吐白沫了。就在一个时辰前,她不得不放弃了马车,赤足狂奔起来,做最后的拼搏。
跑!
跑到无路可退,一定会有路吗?
身后,传来马蹄沉闷锤击地面的声音,如紧锣密鼓震动着地心;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也越来越近。
如果有人想从凤鸣山庄的手中逃脱,那一定是妄想。因为凤鸣山庄势力遍布天下,各大武林门派,各地土豪富绅,甚至京城皇族,都要给凤鸣山庄三分面子。没有人会包庇得罪了凤鸣山庄的人。
如果有人想得罪凤鸣山庄,也一定是居心叵测。凤鸣山庄素来享有极高的声誉,无论是庄主穆凤鸣还是公子凤鸣无缺,待人礼贤下士,热情豪爽,正义豁达,三教九流的人都愿意和他们做朋友。
如果有女子能为凤鸣无缺公子穿一辈子的鞋,她都被认为三生修来的福分;至于嫁给他,这是多少名门闺秀一生的春梦。
所以从逃跑的一刻起,黎心黛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败类了。
没有人会收留她,没有人会为她着想。
逃到哪里,她都无路可走。
她还在跑。跑过杳无人烟的荒野,跑过东倒西歪,破落颓败的民居,跑过无人之境。
可她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是一直跑一直跑,头也不回。
遥遥地,她似乎眺望到隐隐绰绰的房屋和市集了,那里似乎是一个小小的城镇,那里是她的庇护之所吗?
这个小镇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一道高高的城门耸立入云,映入了眼帘,横贯在面前,挡了她的去路。
一道四周没有围墙,兀自矗立在傍晚迷雾中的城门。无论是门框还是门本身,都被烧焦得一塌糊涂,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可是这座城门非常奇葩地矗立着,不倒。
与其说这是道门,不如说是一个界碑。界碑后,是一片废墟。
黯淡和阴沉的小巷,像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纵横分布;所有的房屋,至少她现在触目所及的,没有一幢是完好无损的,破败如被洪水冲刷过,或者被天雷劈过。
最重要的是,这里甚至没有一个人影,一只老鼠都没有。
死寂,在晚暮荡起的青烟中,传送着不详的信息。
这里到底是哪里?
黎心黛坚毅的脸上,突然浮现迷茫的神情,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停下,望着眼前这一片阴森的废墟,不知所措。
身后大批人马恰好杀到。
十二匹高大健硕的黑色骏马都戴着精钢马具,四蹄上都钉着精钢马掌,马上坐着的也是全副精铁盔甲的武士,佩戴的各种兵器在惨淡日光下闪烁着森冷光泽。
冲在最前面的一匹骏马戴的是黄金马具,钉的也是黄金马掌。而马上坐着一个人,却是一身白衣如雪。
他身姿矫健俊美,气度不凡。高昂着头颅,紧抿着薄薄的嘴唇,面色如闺秀一般白皙,但五官轮廓却分明得像是最优秀的工匠雕刻出来的,一双乌黑的眼睛闪烁着不可遏制的愤怒和阴冷。
经过十个时辰不眠不休的追踪,他终于把黎心黛堵到了无路可逃的废墟前。
就在黎心黛迟疑着停下脚步的刹那,他两侧两个侍卫从飞驰的马背上如饿虎般扑过去,四条铁棍似的手臂直抓黎心黛的肩胛骨。
“慢!”为首的白衣男子突然一声暴喝。
两名侍卫立刻抽手,突然收缰,奔驰中的骏马嘶鸣着前蹄腾空,人立而起。
白衣公子居高临下,冷冷地注视着黎心黛,低低地问,“为什么要跑?”
黎心黛转身,无畏地直视着他,“因为不想嫁给你。”
白衣公子冷笑,“那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接近我?”
黎心黛一字一句,“只是想利用你。”
白衣公子的脸上轻微地抽搐。
她说只是想利用他?
脑海中电光闪回,春花乍开的三月,凤鸣山庄新招一批侍女,她们都是无依无靠,贫穷卑贱,却十分懂得看别人脸色的女孩子。
当一身白衣的他,如九天云霄的神仙出现在她们面前,所有的女孩子都怯懦又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只有一个女孩子,不卑不亢地昂着头。
她眼神清澈,神情冷静,无畏又果断地回答他的问题,把自己的身世来历和为什么要来做侍女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并不在意那些问题的答案,但他在问话时,渐渐被她那种自主清醒的姿态吸引。她居然不像别的女人那样,第一眼看到他,就被他耀眼的神采迷得神魂颠倒。
她眼里居然没有她。
好吧,那就要她,要她天天看到自己,直到自己的身影永远倒映在她瞳孔中。
于是当总管让他挑选他的院子里需要的侍女,他只带走了黎心黛。
“以后,你一辈子都是凤鸣山庄的人。”他说。
“是。”黎心黛允诺。
“以后,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他补充说。
“是。”黎心黛依然允诺。
“以后,我让你做任何事,你都要毫不犹豫地去做。”他说。
黎心黛愣了一下,“任何事?”
他从她眼里看到一丝怀疑。
“当然,我不会让你给我暖床的。这你可以放心——能爬上我的床的女人还没生出来。”他倨傲地说。
他是凤鸣山庄的无缺公子,风流乱情、花天酒地这种事,不是他会做的;欺辱侍女,苟且无耻更加不是他的作风。
他是个有洁癖,爱独处,讨厌女人乱说话,更讨厌女人用拙劣的手段勾引他的男人。
黎心黛服侍了他半年,遵循了他所有的规则,得到的最高奖赏,就是逐渐赢得了他的信任,有许多时间和他单独一起。看他练剑,送水送毛巾准备干净内衫;陪他看书,倒茶端点心关窗点灯。也有时他很清闲,只是仰躺在椅子上,看天看云赏夕阳,他会没头没脑地叫一声,“小黛?”
“我在。”黎心黛温和地回答。
这是他们唯一的交流。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一个月前,洛阳王带着女儿来访。
凤鸣山庄的名气不仅享誉江湖,甚至震动了朝廷。一些皇族子弟和凤鸣山庄的亲密接触,引起了猜疑和议论。风传朝廷有意招安凤鸣山庄。
凤鸣山庄以最高的宴席规模招待洛阳王和郡主,引得江湖人纷纷传言,“凤鸣山庄看来要做皇帝的走狗了。”
就在宴席快结束时,洛阳王宛转地暗示,想把女儿如意郡主嫁给无缺,和山庄联姻。
穆凤鸣打着哈哈,转头看儿子的表态。
无缺沉思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缓缓开口,“小可不才,已经有意中人了。”
洛阳王正在疑惑穆无缺是否敷衍,无缺手指一边的侍女黎心黛,“我与小黛情投意合,已决定请父亲大人成全。”
穆凤鸣脸色微变。
洛阳王脸色微变。
如意郡主拂袖离席。
黎心黛呆若木鸡。
于是江湖上再次传颂凤鸣山庄,是如何不畏强权,不勾结朝廷,只凭自己的实力立足江湖,和豪侠为伍。
从那以后,整个凤鸣山庄热热闹闹地开始筹办成亲的仪式。黎心黛也麻雀飞上枝头,身份突然高升,成了凤鸣山庄的少夫人。
但是,昨夜,就在他们洞房之前,黎心黛逃跑了。
“抓回去!”无缺咬牙,狠狠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侍卫再次扑过来。
两条人影如闪电掠过。
两道寒光突然迎面逆袭。
侍卫大声惨叫,血雨纷纷洒落,在剧痛之下,他们倒地蜷缩一团,哀嚎不已。
马上的穆无缺反应极快,立刻翻身下马,燕子抄水又乾坤后翻,把两名侍卫提溜回到安全地带。
再回头看,他悚然吃惊:两条断臂赫然在目,滚落在尘土中。
“什么人?出来!”穆无缺厉声喝道。
声音回响在空荡死寂的废墟上。
“等等,这里莫不是?”他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公子!”其他侍卫看到同伴被偷袭,气愤不已,挥戈准备开战。
“不要,这里是鬼城!”无缺喝止,手一指黎心黛身后的城门。
黎心黛傻乎乎地站在废墟前。
她身后的城门,曾经的雕梁画栋已经被烧得一塌糊涂,可是如果仔细辨认,城门上却有个模糊的“堡”字。
她不知道什么是鬼城。
但无缺的脸色却变了。
“这里真的是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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