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无魂

　　匆忙闪身避开勾魂使的铁索，绍杨手指紧握成拳，他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面镇魂珠正在发热，它在呼唤......舔了舔唇，目光又移到始终躬身不言的古墨身上，暗道一声可惜，可惜今天是拿不到了，大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既然如此，先撤为好。

　　黑袍挥过，携着地底狰狞鬼手为掩，朝着古墨的背影冽然传音，“我等你。”身影渐远，最后一刻，恍然侧头，眼神掠过静静靠着树一动不动已无生气的柯以然，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竟然掏心取珠，简直是自寻死路，愚蠢之极。神色嘲讽，喉头耸动两下，将心头涌起的忽然的空落生生压下，却仍然忍不下心中憋闷，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个人身边总是有人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镇魂珠在空中旋转几圈，像是寻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慢慢的贴近古墨，然后融进了他的胸口。

　　“柯以然......”

　　古墨伸出手去，轻轻抚上柯以然胸口的位置，感受到粘稠的温热，低喃一声面前人的名字，只觉得脑子里钝钝的，痉挛一般的神经抽痛。他半点表情都无，深黑色的眼仁里一片虚无，像是冬日的清晨里一场拨不开的深浓大雾，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蕴含在其中了，只因太重，太沉，反倒堪不破。他刚刚用了他的心头血为柯以然续天灯，然后，这么快，真正是心头血，这人的心头血便与他融为一体了。那么温暖的，在身体里流转着，是属于她的气息，就好像她就在他身边似的。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心里堵得发慌。古墨迟迟的蹲在那里没有动，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就连牵动一下嘴角都觉得难堪，整个人就像是一架年久失修的腐朽机器，做不出任何动作。太久没有这样直面过身边人的死亡了，也或许是因为已经独自一人，数不清的岁岁年年。

　　说到底。

　　还是他的错。

　　如果一开始不把柯以然牵扯进来，在那个货车车厢里放她离开；如果他不是对这个人那么好奇，恶趣味的非得要探寻她的秘密；如果他肯干脆一点，早点取出镇魂珠，放她离开；如果他不是那么贪心，汲取这个人身上的温暖，明明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却非要拉扯着不肯松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迟疑着向前移动了一小步，脱下外套，给柯以然披上，盖住那一片狼藉血迹，扶过柯以然的肩膀，将其已经变的僵冷的身体用力拥住，手指轻抚梳理着这人细腻柔顺的发丝，使劲呼吸着属于她的熟悉味道，望着四下空旷无人的高楼街道，眼前有些模糊，抹了一把面上湿润的冰凉，紧贴着女孩的耳廓，声音低微，那声气儿一出口便被吹散在了风里，“只剩下我。”

　　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在楼影树叶间时隐时现。

　　只几秒，便到了。

　　沈睿一身黑色风衣，默然站着，他是感应到两颗镇魂珠相遇的力量波动才赶过来的，结果......将所有疑惑和问题都咽下，盯着柯以然软软垂落在地面上的手，嘴唇张合几下，转开眼睛，终是没能说出些什么。死亡面前，任何安慰劝诫都不过微末，只看这个人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出罢了。镇魂珠本就是极阴之物，这样强行取出，绝无活路，并且，神魂俱灭，再无投生机会。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在这天地之间，是真的一丝一毫都不会剩下了。

　　看着那个男人比之以前更显坚硬的背影，沈睿还是走了过去，停顿一下，很轻的拍了下他的肩膀，踟蹰很久，只想到一句，“不会让她平白死掉的。”

　　是不是不曾为人，所以就算活再长，情绪感知都是和人不一样的。在这个钢筋水泥筑造的世界里，他像是一个真正的人一般生活着，却似乎又不尽然。对于柯以然的死他难过，也不舍，但他知道，自己从未看懂过，古墨眼里的那些情绪到底是些什么，拥有一份感情是怎样的体会。

　　对于死亡这件事情，他可以想到的便是：不会让柯以然白白死掉的，也不能。不仅是古墨，还有他，作为朋友，一定会给柯以然报仇的。在它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曾经被一个炼药的捕蛇人抓走之后百般折磨，最后好不容易逃掉，等伤恢复之后，它找准了时机，杀掉了那个捕蛇人。

　　这就是属于他的感情。

　　像是被提醒了，古墨背脊挺直了些，大梦初醒的人似的，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正这时。

　　两人身后一道风刃划过，轰隆的地裂声音响起，那座旧楼前地面上印下几道深深的沟壑，熊熊阴火燃烧着，将还在胡乱往出钻着的鬼手全部都化作一片灰烬，顿时满耳尽是鬼哭狼嚎。古墨起身，看也不看身周的混乱，将人打横抱起，步履缓慢，一步一步朝着前方去了，道：“回家了。”

　　天灯高高飞起，只见其昏暗光线将两人笼罩其中，他们的身影渐渐透明，就快要消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两条铁索忽然飞起，将其光环一圈一圈缠绕起来，将人又压了下来。沈睿皱眉，一手挥过，将铁索引在手上，卸了古墨的束缚，扭头，脸上鳞片骤显，眼看便要化形，被古墨止住，“稍等。”

　　黑白勾魂使执着铁索，一左一右，盯着柯以然的尸体看了一会儿，朝着古墨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尸体无魂。”话毕，同正烈的幽然阴火一同消失在了夜色里。

　　古墨和沈睿对视一眼，那样强行取出镇魂珠，魂魄早就散了，当然无魂，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站在一旁的左海，温温然露出一个笑来，只轻飘飘一句话却砸了古墨一个大雷，差点站立不稳，“她本无魂。”抱着人的手指颤了颤，古墨僵在原地，她本无魂，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没有魂魄？除非，她不是人。往常发生的事情里许许多多影子重合在一起，墓室里忽然出现的那些暴怒的鬼魂，她身体里不断吸收镇魂珠能量的东西......太多的太多。

　　沈睿咂摸着，“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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