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阿奇嫂
总算到了。
比预先想的要早一个多小时。
七点过八分。
柯以然带着行李，随着拥挤的人流下了车，一路走出火车站外。这边已经是邻县的地界，安家老宅离这里很近，走路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在车上的时候，阿奇嫂有给她打过电话，说是会派人来接她，她也没有拒绝。毕竟，近乎十年了，让她自己回去，她都不一定能找得到路。
大山里面，气温要低很多，她穿了件短袖，手臂上凉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了台阶，柯以然将行李箱放在脚边，四下望了望，这时候刚到站，人流量大，一眼看过去全是挤挤挨挨的人头，看不清楚模样。而且她给阿奇嫂说的是八点到，那个来接她的人应该到的没这么早。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打量着四周。附近几家吃食店的招牌灯已经亮了起来，里面俱都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应该是刚到的，食物的热气一缕缕飘散在空气里。她还是中午的时候在火车上吃的盒饭，按理说应该早就饿了，但是此刻闻到那香气却是没什么胃口。
有个词叫做近乡情怯。
柯以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种情怀，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有。她对邻县的印象并不深，那都是小时候了。不过那个“怯”字倒是挺实在，她现在是有点儿胆怯害怕，无论是对于安家大宅，还是那些旧人旧事。拽着背包带子的手指紧了紧，柯以然忽然觉得自己回来这里或许是个错误，祭祖是大事，但是，这么多年没有她，不也过来了，她不该在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这样匆忙回来，关于鬼宗，关于她的母亲，关于那部分错乱的记忆，太多太多，她还没有弄明白，也还没有想到，该以怎样的理由去问，去查清楚。现在这样贸贸然回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再被安固林知道了她的下落，更是个麻烦。越想越不对劲，柯以然猛的站起身，要不，现在就走，然后，打电话告诉大奶奶说自己半路上出了点事情所以回不去了，下次再回去。顶多就是被教训几句，没错，就这样。拿出手机，正要拨号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你是以然吗？”
来不及了。
柯以然身子一僵，慢慢转头。
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女人，个子比柯以然要高一些，很瘦，麻杆死的，穿着一件对襟扣的长袖棉布短衫，手腕挎着一个绣花线包，正看着她，神色很复杂，像是惊讶又像是怀念，嘴唇微张着，没有合拢。
是阿奇嫂。
柯以然没想到阿奇嫂会亲自过来接她，记忆里的这人是要年轻些的，至少，头发没有现在白的这么多，安家大宅里几个她还记得清楚面容的人，这个人算一个，从小，带她最多的就是阿奇嫂，奶奶身子不好，她想要出去玩都是阿奇嫂带她去的，阿奇嫂很照顾她，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她冷嘲热讽，每次她被长街上的小孩子欺负的时候，都会站出来护着她，替她赶跑那些小孩子，这个人，是真心对她好的。
“阿奇嫂。”喉头哽了一哽，柯以然低声唤她，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去抱一抱她，手伸到一半却硬生生顿住，她太长时间没有做那样代表着亲近的动作了，自己都觉得怪异。倒是阿奇嫂听她这一声，忽然醒了神，声音都有些抖，上前两步紧紧握住她的手，“以然啊，以然，真的是你，我就瞧着像是你，看了好久又不敢叫，怕认错了人。”说着叹口气，摸了摸柯以然光着的胳膊，有些凉，“穿的少了吧，这边入了夜，是要更冷的，我这出门又比较急，也没记着给你带件衣裳，真是，想事情想不全了。”那股被拘着的感觉瞬间便没了，柯以然摇头，笑道：“没，还行，不是很冷。阿奇嫂，你怎么现在就来了，我不是说八点到么，这才七点。”阿奇嫂拉着她，往外走，“从宅子过来，我也拿不准得多少时间。想着早些总是没错的，万一晚了，坐一天车那么累，你还得等我，所以就早早的过来等了，你看，这不正好。”柯以然鼻子有些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就憋了一句，“阿奇嫂，谢谢。”阿奇嫂侧头，动作停了一停，还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感觉一转眼的功夫，我们以然就长成大姑娘了，看着真是不习惯。”柯以然抿抿唇角，微微笑了笑，挽住她。阿奇嫂指了指前面停着的一辆出租车，“走吧，我们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待会儿受了凉怎么办。”柯以然点头，和她一起坐上车，“好。”
两人坐在后面说说笑笑，聊了一会儿。
柯以然顿了顿，还是开口问了，“大奶奶身体还好吧。”阿奇嫂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又垂下头，“身体一直那样，也还算硬朗。只是，这些年，心里不太舒坦吧。你父亲，还有你，这一走可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一点是柯以然没有想到的，她以为安固林只是单方面的割断了她和安家大宅的联系，没想到安固林自己竟然也再没有回来过这里。
为什么呢？
那次仪式，虽然具体的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她很明白，那就是，那次仪式的目的，是为了将安宝珠身上的一些东西转移给她，从她自那以后夜里眼睛就看不见了，就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那么，安固林和大奶奶的关系应该是更加好了才对，为什么反倒直接恶化到了不相往来的地步。
这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吧。
发生了一些她记忆里并不存在的事情。
柯以然心里窒了窒，故作轻松道：“算了，不说了，待会儿回去，就可以看见奶奶了。”
阿奇嫂看了看腕上的表，语气略微有些低，“这时间不早了，你奶奶那会儿怕是睡了，她这些年歇息的早，养身子，七点就躺下了。不过她让我带你回去之后就好好的安置下。反正也不急，明个一早再见吧。”
柯以然盯着窗户玻璃，“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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