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真的没有钱

　　“前面五十米，看见西江巷的标牌以后，一直直走，走到分岔路口再向右拐弯，最后的那一户人家，就是院子里有一棵大梧桐树的那一家。”高清明和万齐送她过来，然后将车停在外面，两人都在车里等，说是不能太过接近。

　　西江巷是这个小县城区外的一个小地方，原来住着一位民国时候挺有名气的爱国文人，名人故居在此，原本打算就这个打造成旅游场地的，但是后来因为地点太过偏僻，且特点不够明显，服务业始终发展不起来，所以就搁置了，后来经过一段时日的考察，还是放弃了。

　　柯以然到达西江巷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五点，夕阳的余晖给这个小箱子镀上一层暖暖的蛋黄一样的深浅光晕，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两边的房屋大多都是独立的层式小楼，虽然外面都刷了光亮的新漆，但样式形状都年代感颇重，据说大部分都是旧时那些年遗留下来的，保存的很完好，因为也算是一个地域的文化价值体现，所以就没有拆迁。

　　哪座城市没有这样的一些地方呢？翻修的返修，重整的重整，留下的只有那些久久徘徊、执念深散不去的死灵，悲伤地，迷茫的，怨恨的。忽略掉那些小楼上或者窗户或者屋顶直接而又奇异的眼光，柯以然朝前走，样式各异的房屋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投下了参差不齐的阴影，街道两边每隔五六米就会有一颗香樟树，整齐有序。

　　鬼魂不是只有在夜晚才出没的，只是它们在夜晚更加自在一些，白天过于虚弱。

　　顺着岔道一直走，看见一角黑色瓦檐，停下脚步。透过已经有些泛黄的白色围墙可以看见院子里那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就是这一家了。

　　灰黑色的石板台阶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斑驳不堪，边缘处的缝隙里隐隐生了些暗绿色的苔藓，红漆的木质大门上嵌着两个金色的雕狮铜环，金色铜环上一双瞪大了的狮眼不似房屋深沉，反倒栩栩如生，柯以然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种和人对视的感觉，心里不禁有些发毛，朝前走了一步，不小心踢上了门槛，“咚”的一声，吓得她倏的一抖，低头一看，红色门槛很高，周边有的地方已经掉了漆，露出了黑色表皮，踏过去蛮费力，很容易被绊倒，忽然想起古代高门槛有种说法，是防僵尸的，挡鬼，缩了缩肩膀，这地方还真是阴气森森的。

　　回头望了望四周，这房子看起来和前面那些小楼不像是一个风格的，但是在这一片栋式居所里沉腐味道浓厚，却不显得突兀，反倒有种很自然的感觉，就像它本来就该在这里一样。

　　门环还挺重的，柯以然拉住使劲扣了扣，问道：“请问慕先生在么？”除了铜环和木门沉闷的碰撞声音外，一片寂静，不会是来的时机不巧，没在家吧？还是没听见？柯以然心里乱猜着，正准备再敲一下，原本紧闭着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摸了摸

　　乱跳的小心脏，柯以然脑袋往进探了探，没有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秉年他们都不愿意来这里了，真是，这感觉，太考验人了，下次再也不能随随便便被他们诱惑了，唔，如果要是薪酬翻倍、再翻倍、再翻倍，她就可以考虑一下。

　　门都开了，主人应该是让进去的意思吧......要是里面也没有人，她正好就完成任务顺理成章的回去了。

　　柯以然心里打着小九九，揉了揉鼻子，壮壮胆子，推开门，小声招呼道：“那我进来了。”

　　囧。

　　又没人，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院子里，最左边的一个房间，传出一声听不太清晰的低喃，又像是在轻笑，正是上次出现在巷口的那个男人。依旧穿着那件黑色衬衫，静静地坐在一个老式扶栏红木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怀里的黑猫，右手肘抵在暗黑色木质茶桌上，绸缎面纽扣的袖口半挽起，露出小半截光滑苍白的手臂，皮肤里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男人指尖缓缓的按摩着太阳穴，黑猫窝在他腿上，似乎很享受，仰了仰脖子，眯着眼睛，用雪亮柔顺的毛发蹭了蹭男子的手心。

　　听到院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音，男子脸上牵扯出一丝笑意，慢慢开口道：“嗯，还知道敲门，不错。你朋友到了，也不去看看。”

　　话毕，膝上的黑猫抖了抖毛发，一跃而下，消失在门口。

　　男子理了理膝上的褶皱，起身，“是什么呢？你带来的。”似乎自言自语。

　　柯以然刚走进去，身后的门便“砰”的一声自己关上了，响动很大，那木门看着就很重，也不是风就能刮关的吧，更何况，现在哪里来的风。

　　更加确定来这里是个错误，柯以然战战兢兢回身，依旧是那一双瞪的大大的狮子眼睛，没有人，抹了抹额头浸出的汗珠，柯以然看着那眼睛，弱弱嘟嚷道：“我可是没偷没抢的，雄狮要好肚量啊，就别瞪了，事情一完，我马上就走，别闹了吧，这么凶悍。”

　　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走，接着倒是没什么异常了，渐渐看清了院子的全貌，那棵梧桐树枝干粗壮，大约要两个她这样的大人才能抱得住，叶子层层叠叠，一边蔓延到围墙外，一边弯弯曲曲伸展到院内的房屋，繁密的枝叶就如一把大伞，有种遮天蔽日的错觉，就算是正午的阳光也未必能照的进来。

　　梧桐树性阴，容易聚集鬼魂，更何况是长了这么多年的树，柯以然站在树下的阴影里，身子有些发冷，突然眼角撇到一团黑，心里突的一跳，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抹黑已经冲了过来，显出身形。

　　毛色黑亮的猫跳到她怀里，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颈，虽然有些讶异，柯以然却也放松下来，摸了摸黑猫的脑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大概是因为有了熟悉的事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打量了一下院内的房屋，都是那种黑瓦四方顶的单层平房，飞拱翘檐，类似于旧社会的小庭院。

　　正对的大门是开着的，柯以然抱着黑猫进去。’

　　房间里面摆设很简单，一个普通的暗黑色四角长桌，两边各自摆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黒木大椅，桌上印花的青瓷茶壶和几个茶杯摆放在白底的茶盘里，除此之外，靠着右边的墙壁上是一个两三米的壁橱，上面摆放着一些杂物器具。

　　大概是因为天色已晚，又被梧桐树遮挡住了光线的原因，房间里实在很暗，凑近了壁橱去看，里面一个白色斗状物体让她觉得特别眼熟，可是具体是在哪里看见的，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正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身后传来一温润清凉的男声，“想到什么了？”

　　柯以然敲敲脑袋，疑惑道：“我确定这个东西是最近见过的，但是是在哪儿呢？”说完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这个房间里还有人。她猛地转回身体，左边里间的门帘旁站着一个黑衣男人，立在幽暗里，看不清晰面容，只觉得身形削瘦，却也青松般笔直。

　　在别人家人乱转总是不好的，柯以然嗫喏道：“不好意思，我找慕先生，慕琛先生。”

　　话音刚落，一声轻响，屋子里骤然亮了起来。

　　灯光有些刺眼，柯以然半咬了下唇，虚了虚眼睛，只见对面的男子慢条斯理的坐到正面的黑木椅上，倒茶，“我没有和人站着谈话的习惯。”柯以然承认自己的确不聪明，站在原地呆愣着，糨糊一般的脑袋里转了无数个弯之后，终于消化了这句话，这个男人，就是慕琛。

　　表情又不对了，她的认知再次被颠覆，虽然已经被颠覆了无数回。

　　降头师，不应该是佝偻着背，形容枯槁的老头子么？或者面容阴沉，阴暗诡诈的油腻中年男人，请原谅她在仅仅看过的几步电影里得出的贫乏到惨烈的认识。

　　再看对面这位，似乎不到三十的年纪，面色虽然很苍白，但的确称得上是眉目疏朗，至少在开灯的那一刹那，不自觉的惊艳，并不是当下长得很帅的那一种，但眉目唇眼都洋溢着一种慵然自在的舒服气息，不带侵略性的。

　　好吧，她承认，自己老是被容色所迷惑，这样是不对的。先前是......古墨，想起那个浑身诱人深陷的男人，柯以然摇了摇脑袋，将人甩出去，又忍不住想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慕琛不动声色将柯以然一系列表情变化收进眼里，这是在走神？

　　徐徐开口将人唤回来，“有事情需要我提供线索。”云淡风轻似乎全部了知的模样。

　　“啊？噢，是林头儿让我来的，嗯，想请你帮个忙。”柯以然接话道。

　　慕琛动了动手指，黑猫低低叫了两声，从柯以然怀里跳下来，熟稔无比地跃到男人怀里，“找我帮忙是要拿东西交换的？想好再决定。”

　　那是他的猫？那上次在居民楼救了他们的也是这个人么？

　　抛开众多疑问，柯以然思考两秒，表情凝重，认真而忧心忡忡的说了一句话，“我可是没有钱的哟。”

　　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黑猫垂头，别过脸去，似乎有些接受无能。

　　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么？柯以然再次可怜巴巴重复道：“我真的没有钱。”她在林秉年那里预支的薪酬付了房费，还要生活，日子过的很紧巴巴的。

　　慕琛身子略微朝前探了探，看着女孩几分疑惑几分忐忑却澄澈的眼睛，忽然笑了，语调轻的几乎听不见，“那就用别的东西交换吧。”那人笑的时候，仿佛静止的画卷里宁静又灵动山水正一点一点缓缓展开，一缕烟气便将人勾了进去，流连忘返，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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