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二
一、
“老婆婆真客气，吃了还让我们拿。给了我们这么多的云吞。”安欣然看着手里一袋子的云吞，笑着说。
“是啊，还不收我们的钱。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下次我们经过这里，一定要给老婆婆带点礼物来感谢她。”顾澄天说。
“下次？还会来吗？”安欣然看着前面的路，轻声说。
“你会和我一起来，对吗？”顾澄天转头看着她，目光带着期待。
安欣然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幽幽地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我们一定会再来的。”顾澄天执拗地说。
安欣然看了他一眼，说：“为什么这么执着呢？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不用介意。我想老婆婆也不会介意，随綠就好。”
顾澄天突然就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情绪有点激动：“小然，终有一天，我会带你一起回来。我会对老婆婆说，我和我的妻子一起来看您了。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安欣然听着，吃了一惊，她用力挣开了他的手，有点慌乱地说：“你别胡说了。这种事怎么能一再地撒谎。”
“下次就不是谎话了。”顾澄天定定地看着她，眼里闪着灼人的光。
安欣然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定了定神，她艰难地开口：“澄天，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今天我就当没听过这些，我们都把他忘了吧。”说着，她快步向前走去。
“我说真的。”顾澄天镇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是疯了吗？”安欣然忍无可忍，她回过头，眼里已经满是泪水：“顾澄天，你还不明白吗？今生今世，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如果你还是这样发疯的话，我不会再见你了，我们的关系就到此结束了。”说完她掉头就走。
顾澄天小跑几步，急切地拉住了她：“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我知道，我再没资格去拥有你。我犯下的错，让我一辈子去弥补都不够。可是小然，请你相信我，从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这一生，我只爱你。我离开你，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只是，我自私地利用了另一个女人的感情来挽救我的家。”顾澄天第一次把他离开的原因说了出来。
他说完，颓然地放开了抓住她的手，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安欣然听着心里一阵绞痛，她的泪控制不住的，簌簌地往下落。
寂静的街角，连个行人也没有，只有偶尔一两只狗窜过，响起几声犬吠。
良久，顾澄天回过神来，他拉过在一边流泪的安欣然，把她轻轻地揽进了怀里。安欣然一言不发，只是无力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
“我曾对你说过，让你永远也不要原谅我。可是，我自己却食言了。再见到你，我竟然还是贪心地想拥有你。我真是个太坏的人。你说得对，今生今世都不要原谅我，不要原谅。”
他把头靠在她的头上，她的发丝柔软纤细，带着一股清新的香味，让人不想离开。
“我说过了，我不恨你。所以，你不用要求我的原谅。我只是求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我承受不来。不管以前的我们是怎么样的，现在的我们都再不能承受重来一次的伤痛了，那不再是我们两个人的痛，而是四个人的伤。你明白吗？”安欣然挣开他的怀抱，含泪望着他。
顾澄天黯然，是的，四个人，现在是四个人的伤了。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说：“我懂了。我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今天在这里，最后一次，我想跟你说，你永远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他拿起安欣然的手，把它放在了心口。
安欣然的心一阵阵地痛，她的泪止也止不住，流进了他们的心里。
“好了，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疯话来惹哭你的。来，擦擦眼泪，我们走吧。”顾澄天强忍住眼底的泪，用手指轻轻抹去她的泪水。
可她的泪却越抹越多，好象永远不会停止。俯下头，他颤抖着声音无奈地说：“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安欣然抬起泪眼望着他，只是凄然地摇了摇头。他心里的弦一下就断了，凑近了她，他吻上了她的脸。他想吻干她脸上的泪水，好象这样就会减轻她心里的悲伤。泪水有点咸，一直滴进了他的心里。
她身体一颤，本能地想推开他，可他却一拉，把她抱得更紧了。“就一会儿，好吗？”他的声音近乎乞求。
她无力抵抗，身体一软，她靠进了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好暖，一辈子都这样抱着该多好啊。老天，请原谅一个贪心的女人，她只是想要一点点的暖意，她只是想在这偷来的时光里好好感受一下她爱的人。她爱的人，一生一世只有他，但却注定要分离。
“这里真的好安静，我们在这里走一走，再回去，好吗？”顾澄天抚着她的背，轻轻地问她。
“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安欣然依在他怀里，闷闷地问。
“怎么这么说呢？你当然是个好女人了，没人比你更好了。”顾澄天低下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
“是吗？可我总觉得自己有罪，我不该再见你的，我更不该答应你，和你一起工作。是我太贪心了。”安欣然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嘴角带着一丝苦涩。
“是我不好。是我太贪心的。可是，小然，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保证，以后，我们会是单纯的工作关系，我不会再做什么让你为难了。”顾澄天急急地保证。
“再说吧。”她抬头向前看了看，“你不是说要走一走吗？那走吧。”深吸了口气，她轻轻放开了他的怀抱，转身走在了前面。
“好啊。”顾澄天不再说什么，她想做什么都随着她吧。他想看到她快乐，不想让她烦恼。可是有些事，他或许真的要提到日程上来了，他不想再拖下去，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时光，他们的时光。
春日的午后，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温度刚刚好，空气中不再有冬日的寒意，而是带着春天暖洋洋的气息。两人走走停停，感受着乡村里古朴的风景。那些平常的植物，野花，池塘里的流水，小桥上的石雕，每一样都让他们觉得新鲜美好。
镇上的庙会开得热热闹闹，人们聚集在一个小小的广场上，看戏台上花样繁多的表演项目。他们也挤进人群，张望着看台上的表演。虽然表演的水平并不怎么高级，都是民间艺人的自娱自乐，可内容却贴近生活，欢乐有趣，逗得人们哈哈大笑。他们也跟着笑得开怀，好象这样就能忘掉他们的忧伤。人群中，他们紧紧地牵着彼此的手，在这个陌生的小镇，难得地放开自己的心怀。
曲终人散，他们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谁也没有提起回上海的事。
“累不累，要不要去坐一会，喝点东西？”顾澄天指着街边的一个饮品店说。
“好啊。”安欣然应道。
两人进了店里，环顾了一下四周，店的另一边是靠河的，两人挑了个位子，临水而坐。
“这里的风景真不错。”安欣然望着眼前潺潺的流水，心情也象被清水洗涤过了一般清明。
“是啊。江南真是处处是水乡啊。这种小桥流水的风景是大城市里看不到的。到了这里，会让人不自觉地慢下来，就算只是悠闲地散散步，坐着发发呆，也会让人心情愉悦。”顾澄天感慨地说。
“两位的茶，请慢用。”服务员端来两杯菊花茶。
“刚才听服务员介绍，这里是出产菊花的，喝喝看，好不好喝。”顾澄天示意她喝茶。
安欣然端起杯子，透明的玻璃杯里，淡黄色的菊花缓缓地舒展着小小的花瓣。不一会儿，在清水的滋润下，干瘦的花团都渐渐开出了整朵娇嫩的花，从杯外看过去，就象是一幅清雅的雏图。
“很清香。”安欣然喝了一口茶，浅笑道。
“是啊，味道淡雅，又有菊花的清香。很不错。”顾澄天也很喜欢喝。
窗外廊桥别致，静水流深，好一派悠然的小镇风光。两个人对坐品茗，浅笑轻语。不觉日头已偏西。
“老板，问下，这里到上海的汽车最晚几点啊？”临座一个女孩子在问。
“六点半。”
“哦，谢谢。六点半啊。快点，我们走吧，这里到汽车站还要半小时呢。”女孩子催促着同伴。
“好了好了，走吧。”同伴急急地收着东西，两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安欣然从河边收回目光，拿出手机看了下，五点四十分。是该走了。
风景再美，总不是归宿。人再留恋，却不能拥有。暮色四合，梦该醒了，还是要回归现实，面对无奈的人生。
二、
“我们也走吧。不然赶不上车了。”安欣然说。
“吃完饭回去吧。这里应该有计程车的。”顾澄天喝了一口茶，淡定的说。
“总要回去的，不是吗？我们总不能在这里一辈子的。”安欣然有点烦燥。
“那我们不回去了，好吗？我陪你一辈子在这里。”顾澄天握住了她的手，眼睛里闪着热烈的光。
安欣然抽出了她的手，有点气结：“不要说这种话了。你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你不走是吗？那我先走了。”说完，她不再看他，急急地走了出去。
顾澄天没法，匆匆扔下钱结账，追了出去。
已经是晚饭时分了，街上行人寥寥。顾澄天一下子就追上了安欣然。他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她回头一看是他，手一甩，甩开了他。
“好了，别生气了。回去就回去嘛。”顾澄天好声好气地哄着她。
安欣然还是不理他，只管在前头走。
“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原来这么爱生气的。”顾澄天有点无奈地说。
确实，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安欣然基本上没怎么发过脾气，最多就是撒撒娇。就算生气了，顾澄天一逗她，她马上就心软了，超不过一分钟。可现在，不知为什么，她总是管不住自己，心里总象有股无名的火，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他的气。或许都有吧。她气自己总不自觉地想亲近他，她也气他总是莫名地搅乱她的心。
就象刚才，他说要陪她一辈子在这里，她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可心里竟也会泛起一丝甜蜜。她恨自己的这种感觉，她恨自己的痴心妄想。她唯有狠心地打碎自己的梦，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可笑又可怜。
两人默默无言地前后走着，天暗了下来，街上的灯次第亮了。突然，街角窜出一辆电动车，眼看就要撞到安欣然了。顾澄天一个激灵，急忙拉住了她，她跌进了他的怀里。电动车飞驰而去。
她在他怀里惊魂未定，他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没事了，别怕，别怕。”
安欣然渐渐平静下来。她轻轻挣开他，小声说：“谢谢。”
“没撞着吧？”
“没有。”
“不生气了？”顾澄天低下头看她。
“谁生气了。”安欣然嘟囔着，转开了头。
“没生气就好。我还真怕你从此不和我说话了呢。”顾澄天笑着看着她。
她的脸色和缓下来，斜看了他一眼，说：“我说话你又不爱听。”
“听，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扑哧”安欣然终于笑了：“就你爱耍贫嘴。”
“你呀。”顾澄天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地笑了。
她的脸微微起了红晕，他看着，心里掠过一丝悸动。不由地，他握住了她的手，靠近她耳边说：“晚点再走，好吗？”
安欣然的心跳了跳，沉默了一会，她轻声说：“我们看天意吧。如果我们赶不上末班车，就依你说的，好吗？”
“好。那我能走慢点吗？”顾澄天想耍赖。
“不许赖皮。”说着，安欣然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顾澄天没办法，只好紧紧跟上，他可不想弄丢了她，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她让他这样心甘情愿的沉沦。
紧赶慢赶，最终他们还是乘上了末班车。顾澄天从来都没坐过这种长途车，乘公车也是要追溯到遥远的少年时代了。他坐在狭小的座位空间里，动来动去，大长腿都不知要怎么放更舒服点。
安欣然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她轻声调侃他：“大总裁，平民生活过不惯吧？”
顾澄天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报怨道：“这位置也太小了，都没考虑过人的高矮胖瘦吗？要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走慢点。好歹坐计程车空间还大点。”
“好了，别报怨了。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坐长途车了。以前去外地演出的时候常常坐的。那时候的车还没空调呢，路也不好，一路颠簸，乘得人头晕目眩的。到地方了，都累得直不起腰了。可是，一进剧场，就好象又有用不完的力气，心里就想着怎么把舞跳好。当时，我们总是报怨条件差，可现在想想，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却再也回不去了。”安欣然看着外面一掠而过的景物，眼神悠远。
“我还真没坐过这种车，以前读书的时候，坐过一段时间的公车。那时候一大帮人一起吵吵闹闹，好象永远不知道忧愁。这些人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了。”顾澄天想起少年时的很多朋友，现在都不知散落在世界的哪个地方了。长途车，真是让人怀旧的存在。
“是啊，很多过去的人都不再见面了，曾经以为永远忘不了的事现在或许也想不起来了。时间真是太奇妙的东西，过了那个点，就再不能去重来。”安欣然轻叹道。
“但还是有很多人和事会永远留在记忆中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顾澄天看着她温柔地说。
安欣然不禁转过脸看向他，他的脸就在近旁，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柔和却又闪着醉人的光，她觉得脸有点热，低下头，她轻声呢喃着：“一辈子？真的能记一辈子吗？”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顾澄天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着。
她的手动了动，却无力抽出。他微微地上扬了嘴角，不再放手。一辈子都不放手，再也不放手了。
夜幕渐渐降临，车窗外是急速闪过的路灯。车里的人声逐渐低落，大家要不闭目养神，要不低头玩着手机，每人都有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虽然有一整车的人，却互不干扰，各安其事。
顾澄天看到安欣然闭着眼象是睡着了，他轻轻地把她的头歪到他的肩上，让她睡得舒服点。她轻轻动了动，象是在找一个舒服的位置。他又靠了点过去，她终于不动了，安心地枕着他。他低头看着她的睡颜。睡着了也在忧愁吗？看她微微颦着眉，他不禁伸手去抚平她眉间的愁。手却不听话地又抚上了她小巧的鼻，光滑的脸，微红的唇。
她的唇，闪着肉粉色，象婴儿的唇，好软，好想念。他曾经留恋不去，沉醉其中，而如今却再也不能触及。想到此，他象被烫到一样，急急地放下了他的手。他不敢看她，深深地呼了口气，坐直了身体。
安欣然偷偷地睁了一下眼睛，还好，他并没对她怎么样。如果现在他看她，一定会发现她微红的脸。当他的手碰到她的唇时，她的心跳得好快，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她不敢想，如果他就那样吻她的话，她该怎么办？她是继续装睡让他吻，还是推开他呢？她的心忐忑不安，可为什么会有期待呢？安欣然，你是彻底没救了吧？为什么会一再地沦陷在他的柔情里？为什么会想这样就一辈子，为什么会希望车子永远也不要停，直到世界的尽头，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他们两个人。
只是，这偷来的时光终究不是他们的，车还是到了上海，他们终究要下车，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中。那个世界里，有牵挂她的丈夫，有惦念他的妻子，有他们各自的责任，有他们各自要走的人生。
“陪你一段路，也让自己想清楚，爱在梦想与真实两边，不可能交集。你在追寻中沧桑，我在无言中转身，我们终究还是回到各自世界里。我是如此爱你，却只能沉默站在原地，像一个迷失孩子般，遗落在人群。”街边飘来不知哪个商家放的歌声，却是那么触动人心。
“我是如此爱你，却只能沉默站在原地”，是啊，除了沉默，只能沉默。爱已成殇，再不能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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