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 征夷讨逆平南大将军

　　太一历五一四三零年三月下旬的某一日，维多克帝国的第十一王子瀚寒·维多克·李正在九星城的领主府里与他的表弟红缸聊天。那位红缸，名字可笑，年纪似乎只有十四五岁，模样只是普通。瀚寒王子与他的表弟感情极好，不过他的小表弟其实却是至高龙蠹蛊，只是瀚寒并不知道实情罢了。

　　这一个月来南大陆风云突变，瀚寒王子在九星城里并未少动，实惠却猛捞了不少。费尔克拉格被从皇室中除名，九公主妍茜已经身败名裂，四王子福尔特和七王子斯蒂尔则再次被大量的事实证明——他们都是傻瓜。

　　知道奥西多大帝绝不会因衰老而死的人毕竟是少数，于是作为义子的瀚寒又成了不少人眼中的真命天子。瀚寒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于是他在九星城的力量又壮大了许多。

　　瀚寒满心兴奋的拍怕红缸的肩膀：“老弟，哥哥我麾下又有上万人了，而且我挑出来的士卒个个都是好样的。只是当前形势诡异，老不死的对我戒心很重，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持国摄政王。”

　　红缸摆弄着石头，他抬起头看了瀚寒一眼，突然说：“哥，我想去一趟长生城，看看能不能把妍茜她们营救出来。毕竟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妍茜给了我们不少助力。更何况，如果她能逃回万帆城，一旦有事我们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瀚寒说：“你是看着她脸蛋漂亮吧？妍茜无所谓，若有可能你在长生城打探一下伊雅殿下的下落。老不死的气焰正高，我担心他会对她下毒手。”

　　红缸说：“我要和夏小恬一起去，这样营救伊雅才有可能。”

　　瀚寒道：“你自己小心，实在不行就赶紧回来，光是小迷糊跟着你我不放心，我派马修和你一起去，他是伊雅殿下的堂兄，他这会儿也正在着急呢。”

　　事不宜迟，红缸即刻就出发了。以至于婉衡来到九星城领主府与瀚寒会面的时候，她既没有见到夏小恬，也没有见到高深莫测的蠹蛊。

　　婉衡问起夏小恬，瀚寒说：“学姐来得不巧了，小恬刚刚离开。我这里除了她以外，没有什么人精通法术，所以长生城虽然有危险，我也只能派她去了。”

　　婉衡好笑的想：前一阵儿我躲着蛇，这一阵儿蛇躲着我，真有趣了!

　　这些话婉衡却没跟瀚寒说，她问了瀚寒的近况，两个人自然而然的谈起了最近名声大噪的奥西多大帝。

　　瀚寒说：“提起这件事我就要感谢学姐你，若非你的提醒，我恐怕也会和妍茜一样了。”

　　婉衡说：“那件事情就不用再提了，即使没有我，你也不会吃亏。我来有两个忠告要说给你，一个忠告是不要与虎谋皮，另一个忠告是不要相信天人。”

　　瀚寒笑道：“不要与虎谋皮我知道了，那老家伙猖獗不了多久，我自然不会跟他绑在一起。不要相信天人是什么意思，您能说的清楚些吗？”

　　婉衡说：“过些天可能会有一位天人女孩来找你，她若是自称弃人雪莱，你就替我狠狠的教训她一顿；她若说她是娇子凌薇，你姑且可以照顾照顾她。那是我们的小师妹，蠹蛊先生给了她两柄灵剑，她是什么样的人，反正你以后就知道了。”

　　瀚寒很感兴趣的问：“这么说，学姐已经见过她了？”

　　婉衡说：“可不是见过了，我真心对她，她却另怀心思，我有些寒心了，愿意怎么样都随她了。”

　　瀚寒大笑：“学姐你太心软了，小师妹不听话当然要给她一些教训才是。”

　　婉衡冷道：“龙崖城的事，我还想给你些教训呢！你继续这样残暴下去，迟早会有报应的。”

　　瀚寒顾左右而言他，婉衡本来也不想和他追究，于是便问：“我最近没怎么关注大陆上的情况，听说沈和死了，菲尼克斯帝国没有什么状况吗？”

　　瀚寒回答：“当然有状况，说起来也是天下奇谈，菲尼克斯帝国的皇帝陆高成最近被吓死了，你说可不可笑？”

　　婉衡细问详情，瀚寒道：“菲尼克斯帝国的皇帝陆高成一个月以前在凤凰城活剐了三千宫女，然后放火烧尸，不料那些尸体的阴气竟然汇聚在一起，变成了隐灵。据说那位隐灵降生之时一身魔力就高达二十一级，她每天都盘桓在皇宫里，看上去只是十二、三岁少女的模样，自称歧路天使。凤凰城里人人都说歧路天使是来找陆高成复仇的，陆高成也这么以为。于是他假意出征北大陆，实际上却是害怕了，靠着数十万军队护送着他向北逃，一直逃到了界生山。”

　　婉衡问：“然后呢？”

　　瀚寒说：“然后，歧路天使也跟到了界生山，陆高成被她吓得日不敢寐，夜不能眠，居然活生生的被吓死了。哈哈，既然有胆儿干坏事，就不要怕鬼叫门嘛，陆高成果然是一头猪！”

　　婉衡暗想：哼，你先别得意，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瀚寒和婉衡相对着笑了好一会儿，婉衡问：“菲尼克斯帝国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

　　瀚寒说：“没有了。”

　　婉衡皱眉道：“帝王师沈和死在长生城，菲尼克斯帝国就不打算替他们的国师讨个公道？”

　　瀚寒笑道：“菲尼克斯帝国陆家的人巴不得沈和早点死呢，怎么会替他讨还公道？再说，我只听说这世上有强权，还从未听说过居然有公道！哦，我忘记了，最近菲尼克斯帝国派遣了征夷讨逆平南大将军陆望舒带着五个步兵正在攻打格林威尔要塞。听说陆望舒手下还有一员大将名唤罗真，白马银枪，背负巨剑，端得是悍勇无匹，他每日挑战，已连伤我统天飞龙军数十位猛将了。”

　　婉衡惊道：“五个步兵？”

　　瀚寒笑答：“我夸张了一点，大概没有那么多人，可能只有两三个，一个要替平南大将军牵马，另一个还得扛着征夷讨逆的大旗呢，哈哈哈哈。”

　　半天以后，婉衡站在慈悲走廊霞云岭的峭壁上，她的长发在凛冽的寒风中飘摆，她的心意也犹在徘徊。以婉衡所见，平南大将军陆望舒确实正领着为数不多的几十个人在攻打格林威尔要塞，但是几十个人中魔力超过八级的大魔导师有十位之多，皆是沈和的再传弟子，其它的武者则以罗真为首，都是先驱者门派中的高阶斗气师，这几十个人的真实战力不亚于一支小型的军队，陆望舒身处其中其实并无危险。见到这样的情况，婉衡却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下去与陆望舒见面。

　　婉衡苦恼的时候，在一片清澈海滩上沐浴的阿莫芙季卡娜却被急得直顿足，平常的人顿足也就罢了，阿莫芙季卡娜可是一条真正的红龙，她的巨足踏在海面上，滔天巨浪把海边另一条幽暗的龙全身都打湿了。

　　阿莫芙季卡娜恼怒一般的吼叫着：“婉衡这个笨蛋，她犹犹豫豫的干什么呢？简急死我了，吼~~~~”

　　幽暗的龙处在缭绕的死气中，他的眼睛透出暗红色的光芒，身躯似乎是由骸骨构成，他正是费尔克拉格，他们所在的海滩则是费尔克拉格的心魂之域——凝月之乡。

　　费尔克拉格声音低沉，但却并没有带什么负面的情感：“婉衡大概是顾虑我。婉衡是精灵，我是龙，如今的她和我就像是磁极的两端，没法共存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婉衡认识方望舒在先，她为了他魂牵梦绕，却又不肯与他相见，何苦如此。她此刻因我而柔肠百结，其实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阿莫芙季卡娜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帮帮她。”

　　费尔克拉格苦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由于因果阻隔，我们根本碰不上面，你去帮帮我如何？”

　　阿莫芙季卡娜说：“我虽然可以帮你，不过我却没法替解开她的心结，我想你也不怎么希望她就这样把你忘了。”

　　阿莫芙季卡娜从凝月之乡里伸出了一只爪子，她的爪子就直接推在婉衡的背后。可怜婉衡还正在百转千回的与自己斗争，她就被一只龙爪从霞云岭的高崖上推了下去。婉衡尖叫着往下落，她自然不可能被摔死，却也吓得不轻。

　　陆望舒等人正在霞云岭下列阵迎敌，忽然之间狂风四起，一名白衣少女衣袂飘飘，貌若仙子，翩若惊鸿，自天而降。不过当场却没有人以为这是天女下凡了，因为她明显是从山崖上摔下来的。和陆望舒同乘一辆战车的年轻魔导师反应很快，他瞬间就将“落羽术”用在了婉衡的身上，至于英雄救美的好差事他却鬼使神差的让给了陆望舒。陆望舒伸展双臂，高高跃起，婉衡也看清了陆望舒，她的心里忽然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犹豫，有的只是幸福和甜蜜。

　　婉衡轻缓的闭上眼，她感觉到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她，婉衡觉得她的心都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婉衡的耳边说：“老朽护驾……来迟，望大君……您……海涵……”

　　婉衡睁开眼睛，她却不是在格林威尔要塞之外的霞云岭下，而是在自己的心园之中，抱紧她的也不是陆望舒，而是久违了的禁锢者巫妖十殿阎罗。心园回来了，心园里的阴曹地府也回来了，十殿阎罗回来了，跟着十殿阎罗的百万亡灵当然也全都回来了。

　　婉衡激动得几乎哭着说：“您……怎么回来了呀？”

　　十殿阎罗见大君如此动容，不禁感伤：“谢大君……惦念。启禀……大君……吾等于无底深渊……感受……魔剑……撞击甚剧，心忧……大君，故而……”

　　婉衡说：“行了行了，别故而了，快点放我出去。”

　　十殿阎罗道：“心园……乃大君心域……进出自便，然……老朽以为，时不当也。”

　　婉衡叹了一口气，主世界里人多眼杂，她这么突兀的消失了，然后又突兀的出现了，怎么解释呢？婉衡还在思考，她的另一片心域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无数引梦蛇齐声尖叫：“老大，老大，我们太想你了！”

　　婉衡哭丧着脸，透过心域说：“我也……想你们了，你们在梦园里还好吧？”

　　婉衡的梦园里没有亡灵，却有一道漆黑的终命之轮和数以千万记的引梦蛇。心园和梦园都回来了，婉衡的黑暗魔力再次暴涨到了十五级。婉衡苦恼的想：恐怕黑暗创世石也要回来了。然而，黑暗创世石却没有回来，因为婉衡此刻仍是精灵，而精灵是神，神当然不会再去参与专为封神而举行的黄昏圣战。

　　在霞云岭下，高高跃起的陆望舒接到了空气，他落下身来，满心疑惑。

　　罗真匆忙纵马赶过来，低声问：“世子，您没事吧？”

　　陆望舒说：“没事，刚才我好像看见一个女子从山崖上掉下来，难道是我的幻觉？”

　　跟陆望舒同车的大魔导师沈重眉头紧皱：“绝不是幻觉，恐怕是一位高人，只是不知道她这么做有什么深意。”

　　陆望舒仰头望向崖顶，霞云岭险峻陡峭，高达千丈，连阳光都被霞云岭敝住了。

　　陆望舒道：“莫非她在点醒我们，崖顶上有敌袭？”

　　罗真赞同道：“确实有可能，我们人少，不得不防。”

　　陆望舒下令，全军后撤，退出慈悲走廊，他们这一行本来也不过三十六人，掉转车头，改弦易辙，飞快的就退走了。其时已近傍晚，陆望舒等人一处开阔地上安营扎寨。陆望舒坐在中军帐，他的帐下没有兵，只有将，除了几个人在外面巡视，其余的人都在帐中端坐，他们人人素衣素甲，面上残有悲戚，其中沈姓的几人更是面现愁容。他们正在讨论一件事，新皇陆奉天即将登基，他们是否要回凤凰城。

　　陆望舒率先道：“陆奉天的登基大典定在四月中旬，虽然没有通知我们回去，但我现在既然已经认祖归宗，不回去就是欺君之罪。若要回去，却没有尚书省的军令。将在外，没有命令就擅自回京，仍然是死罪。这件事情不好处理，诸位有何高见？”

　　众人各抒己见，正在商谈，帐外有人禀告，说营外来了一名年轻的女孩，指名要找副将罗真。

　　罗真问：“她说她叫什么名字了吗？”

　　禀报的人名叫祝子澄，其实也是先驱者门下，他的实力只比罗真稍逊一筹。

　　祝子澄说：“罗师兄，她报名说叫罗夏，从南大陆鲁茵镇的布鲁斯村里赶过来的，是你的妹妹。”

　　罗真瞪了祝子澄一眼说：“她胡说八道，你怎么也糊涂了？我光杆一个，哪有什么妹妹呀！等一下，她自称来自鲁茵镇的布鲁斯村！？”

　　祝子澄答道：“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罗真皱了皱眉，走到陆望舒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来自布鲁斯村，也许是袁小姐派来的人，我去见见她。”

　　次日，陆望舒等人原地驻扎，军营中却多出了一位名叫罗夏的女孩，她看上去就像是可亲可近的邻家妹妹，却穿了一件六层裙摆的黑色礼裙，礼裙之上繁繁复复三十六道褶，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裁缝才能做得出这样的怪衣裳。

　　军议继续进行，昨夜一言未发的罗真副将侃侃而谈：“昨天大家的建议我不赞同。沈重建议我们求助陆高炽，这样不好，陆高炽毕竟是他们那一脉的人，而且他是皇室的元老，一言九鼎，废立之事不可能不经过他的同意，他既让已经支持了陆奉天，反过来又帮助我们的可能性非常小。”

　　沈重沉思着低下了头。

　　罗真看了旁边的另一位大魔导师顾云深一眼，不客气的说：“顾先生建议我们先上书朝廷，然后再回返凤凰城。因为有文书，所以有证可查，这想法太过幼稚，他们要让上书查无凭证非常容易。这个方法被动至极，更不可取。”

　　顾云深不满道：“那你说怎么办？别总挑我们的毛病。”

　　罗真还未回话，先驱者门下的另一位斗气师卢志远义愤的说：“我看，那陆奉天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如我们潜回凤凰城，趁他尚未登基，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陆望舒不怒而威：“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罗真，你有什么办法吗？”

　　罗真却道：“卑职，并无良策。”

　　陆望舒会意，假意愤怒，摔手离开了中军帐。罗真跟过去，两人走到一处密帐。

　　罗真说：“依我之见，这次跟我们找麻烦的不是陆奉天，而是他身边的近臣。”

　　陆望舒说：“我也这么觉得，陆奉天眼高于顶，我在他眼里不过是南大陆来的一个土包子，再说如果是他，他也不会跟我用这样的弯弯肠子。”

　　罗真笑道：“如此我们却有一条生路，那就是派人带着财物进京，买通陆奉天身边其他的近臣，近臣之间必然不是铁板一块，相互倾轧，相互拆台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就让他们给我们弄一封真的调令来，而且以后也会让他们成为我们在凤凰城里的暗线。”

　　陆望舒盯着罗真说：“确实可行，不过……这可不像你的主意，出主意的是罗夏吧？我看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罗真挠头，赌咒发誓的说他昨夜顿悟了，忽然之间想明白了世间的许多道理，所以主意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陆望舒一笑，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当天，陆望舒就给远在龙崖城的明彩发了一封光燕，请她派人将五十万金币送往凤凰城。然后，就是人选的问题了，陆望舒斟酌了一下，便决定将这个任务交给在凤凰城里有些人脉的大魔导师顾云深去执行。大魔导师顾云深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一听居然是这样的任务，顿感头痛欲裂。但是士为知己者死，顾云深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行贿的差事。

　　临行的时候，罗真把他拉到一边，神秘地说：“顾兄，你此去凤凰城，一定要先去找中书令徐希亮，你可以直接跟他说明来意，把五十万交给他，然后静待消息即可。”

　　顾云深翻着白眼道：“你个莽夫居然也改扮诸葛亮了？行，我且听你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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