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你定的媳妇我不要

　　三弟小轩要结婚了，媳妇是他的同学孟繁盈。婶婶打来了电话，是许燕接的。婶婶特别嘱咐她，你跟领导好好说说，一定要来呀。许燕说我一定去。

　　小轩的老丈人是我们县的孟副县长。他高攀的不是副县长的权力，而是副县长杜鹃花般的女儿。小轩原本是有对象的，是叔叔婶婶在村里给他定的。

　　以前我不知道我家的长辈，为什么有早早定亲的思想或者说是习俗，老辈的我不知道，听我爸爸说从我太爷的太爷就开始了，而且所定的媳妇没有一个能超出我家男人的。倒不是我家的媳妇们长得如何如何丑，而是我家男人比较漂亮，大高个，模样也算周正，而且一辈比一辈漂亮。所以，我奶奶时常在外族人面前带着夸耀的神色说，癞老母猪下好崽。

　　后来我才听到长辈讲，我家男人定亲的原由。原来我们家族定婚的习俗，根源在于我的先祖，就是那位汉军固山额真。先祖有一林姓贴身侍卫，作战勇猛，忠心耿耿，多次在危机关头救下先祖。先祖感其忠勇，出生入死，就将妹妹也就是我的祖姑奶奶许配给他。第二年，祖姑奶奶产下一子。正巧我家祖奶奶产下一女。两位先祖就订下娃娃亲，并约定朱林两家世代联姻。从此，两个家族的女性都在两个家族的男性中婚配了。偶尔也有婚嫁他族的情况，赶上哪一代男多女少男少女多，或者和哪个官员有特殊关系，需要政治联姻，外娶外嫁也时有发生。近年来，两族联姻较为松散，也有悔婚的。我老姨就是一例。原本我姥爷将我老姨许配我三爷家的一位叔叔。老姨和老姨夫是中学的同学，毕业后，两人结伴外出打工，后来两人就偷偷结婚了。几年后，两人领着表弟郑爽回村。木已成舟，姥爷和三爷也没办法。

　　三弟小轩的这份亲事理所当然地遭到他的反对。但是，在叔叔和婶婶苦口婆心的教导下，他也只好认头了。叔叔婶婶教导小轩的话无外乎教导我的那些话，什么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什么杜鹃花样的媳妇中看不中用啦等等，不同的是态度比对我要严厉。

　　小轩自从看到我领着许燕回到家，自从看到二哥小鹏恋上杨思雨，他对他的这门亲事更加反感，对叔叔和婶婶的意见更大了。碍于我和许燕，他忍无可忍地忍着。当我们离去的脚步刚刚迈出大门口，他的怨气犹如被点着的一垛柴草，腾地燃起熊熊大火。

　　“你们看见了吧，有目共睹吧，”小轩气鼓鼓地冲着叔叔和婶婶大吼：“我大哥那样的，都能娶着许燕姐那样的媳妇！”

　　叔叔眼睛一瞪：“谁说的许燕姐是你哥哥的媳妇啦？谁说的？”

　　小轩不甘示弱，“那还用说吗，他俩那亲密劲儿，谁看一眼就知道许燕姐是俺大哥的媳妇。”

　　“就你会看，”叔叔气恼地说：“你大哥早就定亲了，你不是不知道。你大爷你大娘活着的时候就给你大哥定亲了。”

　　小轩不服气地说：“咱家的男人是缺胳膊呀还是缺腿呀，早早就定亲了，看你们定的……”他看见他老妈出现在他老爸身边，硬生生地把下半截话憋回去。

　　叔叔看了一眼婶婶，语气缓和了一下，“咱家定的媳妇咋的了，啊？你奶奶你大娘你妈，那个不是过日子的好手，一心一意操持家，啊！”

　　“好，好，”小轩斜了他老爸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反正你给我定的媳妇我不要。”

　　“小兔崽子，林霞那孩子多好哇，看你敢不要。”

　　“你看好你自己留着吧。”

　　“混蛋，你……你……**的反天了！”叔叔气得咬牙跺脚，“小兔崽子，我把你养大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有能耐你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回这个家！”

　　“好，我滚出去，永远不回这个家！”小轩头也没回一下，就走出家门。

　　小轩真的走了，好几天不见人影，打手机也停机。叔叔没想到会是这样，让他滚出去永远别回这个家只是说的气话，就是想吓唬吓唬小轩。没想到小轩真的不回家了。急得叔叔搓手跺脚地直转圈。婶婶哭天唤地。亲戚家，同学家，能找的地方都找到了，别说是人影啊，连根汗毛的影子都没看见。

　　婶婶哭着埋怨叔叔：“哪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小鹏到现在也没有音信，又把小轩逼走了，你还我儿子！”

　　叔叔不吱声，抱着脑袋叹气。

　　婶婶又说：“就知道叹气，给小晨打个电话，问问他呀。”

　　叔叔看着婶婶：“问他有啥用。”

　　“让你问，你就问！”婶婶吼了一声，“问问小晨，小轩去他家没！”

　　“问就问。”叔叔没好气地说，给我打来电话：“小晨，小轩离家出走了，去你那没有？”

　　“什么？小轩离家出走了？！”我愣住了。

　　叔叔痛苦地说：“小鹏到现在也没个音信，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现在，小轩又没了，这可咋办哪？”

　　我了解了事情的缘由，劝叔叔退婚，让弟弟们自己搞对象。叔叔说，咱家没有这个门风。我说这是啥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叔叔无奈地说，退婚也成，现在连他的人影都找不着，咋办呐？我说你让郑爽去找，把退婚的话跟他说清楚，他一定能找着小轩。叔叔说我都让他出去找了，也没找着。我说你也没说退婚的事，他能真的给你找吗。叔叔还是半信半疑。我说叔叔，你让郑爽去找吧，叔叔，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他哥俩的关系比和你都好。叔叔在电话里笑了，说，这两个兔崽子，比和我好多了。

　　郑爽真找到小轩了，他就躲在孟庆明副县长家里。在叔叔婶婶心急如焚的那几天，他可开心了，成天和孟繁盈滚在一起。

　　小轩的婚礼简朴而火爆。简朴是因为他老丈人，这时正好升为县长了，两家达成共识不大操大办，只在我家里摆了三桌席，请请至亲好友。火爆是因为孟繁盈，还有许燕和杨思雨，这三个大美女让我家蓬荜生辉百花齐放旭日东升！朋友们，夸张地和你们说，那天的太阳真像从我家大院子升起的。我都不知道用啥词来形容了。

　　村里的人都说得贵（我叔叔叫得贵）这一支改门风了，看人家的媳妇，一个赛一个，跟天仙似的。我叔叔和我婶婶从心眼儿里往外乐，那嘴咧的像留作种子裂开皮的老茄子。

　　晚上，婶婶笑着抹泪，“小鹏在家就好了。”

　　看着前来贺喜的乡亲们，我又想起了一个我想了许久的问题：我家富了，怎样帮助乡亲们也富起来。心里的那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此时成熟了。在新娘子回门的那天，我对叔叔说：“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想和叔叔婶婶商量商量。”

　　叔叔乐呵呵地说：“有啥想法尽管说。”

　　我说：“叔叔，咱家富了，咱村的大部分乡亲还不太富裕，我想咱家应该帮助帮助他们。”

　　“咱爷俩想一块去了。”叔叔看着我：“叔叔也是这么做的，谁家有了困难，叔叔主动送钱送物。谁家有病人住院了，叔叔又出车又出钱。咱村这几年出了五个大学生，有三个家庭困难，都是叔叔给拿的学费，一直管到他们毕业。这些事多了去了，叔叔认为是应该的，从来都没对你说。”

　　“叔叔，你做得对。”我欢喜地看着叔叔，“这样帮助乡亲们是应该的，但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想，应该让乡亲们都富裕起来，咱家应该带动他们一起搞温泉洗浴，让温泉洗浴成为咱们村的产业，家家户户都搞，家家户户都富裕起来。”

　　“小晨，你的想法太好了。”叔叔非常激动，“不过，有个问题。”

　　我看着叔叔：“什么问题？”

　　“你可能忘了，勘探队在咱村这一带钻了不少眼儿，就咱家这地方地下有地热资源，是锥形的。咱家正好在锥形的锥子尖上，别的地方打不上来热水。”

　　“啊，我想起来了。”我看着叔叔，说：“叔叔，你看这样行不行。由咱家提供地下热水，先在离咱家近的人家搞试点，愿意开温泉旅馆的，咱家帮助他们，如果可行再逐渐推广。”

　　叔叔点点头，“可以试试，这里头还有技术问题和资金问题。”

　　“叔叔，你先去县里和小轩老丈人商量一下，要是能取得政府的支持，技术问题和资金问题都好解决，搞好了也是县里的政绩吗。”

　　“好好，太好了，过几天叔叔就去找他。”叔叔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好小子，书没白念。”

　　我说：“除了温泉洗浴，还可以搞绿色采摘。没有条件开办温泉旅馆的，可以种植草莓、葡萄、柿子、黄瓜什么的。这样，就形成洗浴采摘一条龙了。咱村有下马河，山上还有杜鹃花，可以观赏，可以游玩。”

　　叔叔高兴地说：“太好了，要是能搞起来，咱村就富了。”

　　对于许燕的到来，叔叔和婶婶流露出矛盾的心理。在热情招待她的同时，不安地观察她和我的言语和行为。

　　许燕不以为然，不管谁在身边，仍然大大咧咧地和我亲昵。

　　我抓住一个身边没人的机会，带有警告性质地提醒她：“你得注意影响，这不是在咱家，让叔叔和婶婶看出咱俩有事就坏了。”

　　“怕什么？”许燕笑眯眯地看着我，“他们要是说我，我就把咱俩结婚的事说出来。”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姑奶奶……”

　　“嫂子，你和我哥哥干嘛哪？”

　　我的心差点蹦出来，惊心动魄咋都往一块赶。我刚要责怪小丫，婶婶出现在我们身边。“小丫，你咋和你许燕姐叫嫂子呀？”

　　小丫笑了，搂住许燕，“我和我姐姐开玩笑呢。”

　　婶婶也笑了，嗔怪小丫，“不能没大没小的，和你姐开玩笑。”

　　婶婶走了，我照着小丫的屁股打了一巴掌，“臭丫头，差点让你吓出心脏病。”

　　“哥哥，对不起。”小丫连忙捂住我的心口，“不怕，不怕。”

　　我笑了，“不用你哄哥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丫看着我，认真地说：“让叔叔和婶婶知道更好，他俩就没辙了，你俩也不用偷偷摸摸地了。再说了，你给他俩娶我姐姐这样的侄媳妇，咱们也不吃亏呀。你看叔叔婶婶，娶了漂亮儿媳妇乐的，满口牙都要掉出来了，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出门直转向。”

　　“对，咱们不吃亏，你姐姐吃亏了。”我看了许燕一眼，又对小丫说：“现在不是时候，不能让叔叔和婶婶过早地伤心。”

　　“嗯。”小丫点点头。

　　我看看她和许燕，“你俩记住了，都把嘴闭严了。”

　　她俩看看我，对视了一下，同时响亮地回答：“是，哥哥！”

　　我笑了，“阿弥陀佛。”

　　晚上睡觉时，叔叔问我：“你婶告诉我，小丫跟许燕叫嫂子，这是咋回事？”

　　“没事，她俩闹着玩儿。”看着父亲般的叔叔，欺骗他我心里不好受，他关心我疼爱我，而我却用谎言安慰他。“叔叔，我要和谁结婚，不告诉别人也得告诉你和婶婶呀。”

　　叔叔满意地点点头，喜爱地摸了我脑袋一下。“你爸爸妈妈死得早，我要是照顾不好你和小丫，将来我咋去见你爸你妈。”

　　此时，我真想爬起来，跪在叔叔面前，承认我欺骗了他。想了又想，我还是违心地阻止了自己的冲动。

　　“唉，”叔叔叹息一声，“小晨，叔叔心里明白你喜欢许燕，就连我和你婶都喜欢她，那丫头心眼好长得还好，又是咱家的贵人，我和你婶都愿意你把她娶咱家来。但是又没办法，你爸你妈活着的时候给你订了亲，咱们怎好违背离去人的心愿哪！”

　　我伤感地握住叔叔的手，话里有话地安慰他：“叔叔你别伤心，谢谢你这样关心我。我会遵从我爸我妈的安排。婚姻是缘分，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我和那个女孩真的没有缘分，我会到坟前向我爸我妈说明白的。”

　　“好，”叔叔点点头，“我也知道婚姻是缘分，而且现在也不兴父母包办婚姻了。没办法，我还是那句话，咱们不好违背你爸你妈的遗愿，也不能不看缘分，是吧。”

　　“谢谢叔叔对我的理解。”说完这句话，我像猫“噌”地从被窝里蹿出来，要第一时间将叔叔的话告诉许燕，叔叔的话对她像对我一样，会引起强烈地震动。

　　“干嘛这么急，穿上棉衣，冻着。”

　　“我有尿，憋不住了。”

　　半个月之后，叔叔打来了电话。我一听他的说话声，就知道我俩合计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叔叔说：“孟县长非常高兴，召开了专题会议，将咱俩的想法提升为县里的促进经济发展，建设新农村的重点工程。技术上和资金上都由县里解决。”

　　“太好了。”我抑制不住满怀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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