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部 四 二

　　此时的玉帝，像一个被猎物拖得筋疲力尽的猎人，死死的盯着如来手中光芒散尽的网。

　　“太阳神，接着说，接着说呀，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仙似乎忘了刚才惶惶如丧家之犬逃向茅房的滑稽场景，他们急不可耐的要对这玄之又玄的事情一探究竟。

　　太阳神环视了一眼众人，随后又故意装出一副深表同情的样子，“尽管这件事说起来让人大为惋惜，但它绝对是一个美之又美的爱情悲剧，”抬头看了一眼悟空和黑龙，他竟然还落下了几滴清泪，“若干年前，有一位年轻貌美的龙女，为了反抗家庭的包办婚姻，她躲进了一座仙山之中，在落地那一刻，却不慎摔折了双腿，她寸步难行，她爬呀爬，任凭泪水打湿了双颊，直到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昏死过去。等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温暖的山洞中，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猴，那小猴双手捧着的碗中还在冒着热气。她知道，一定是小猴救了她。接下来的日子里，小猴天天上山采药，下水摸鱼，精心的呵护着她、照料着她。当她的双腿渐渐康复时，两个人却再也不能分开，他们竟深深的爱上了对方。这时的龙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把小猴带到父母面前，要和他成婚。可蛮横无理的老龙王见到自己的爱女带回来这样一只猴子，早已是恼羞成怒，不但禁闭了龙女，还棍棒相加赶走了小猴。心灰意冷的小猴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了山中，这座山就是现在的花果山，我说的对吗敖闰？”太阳神用一种近乎鄙夷的眼神看着西海龙王。

　　“太阳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最好给我闭嘴，少在这信口雌黄，编个什么故事来取悦众人。”敖闰的话明显带有攻击性。

　　“敖闰，既然和你没有关系，你干嘛不让他说？”玉帝的话倒是好使，西海龙王立刻闭了嘴，坐在那里紧闭着双眼。

　　“你的意思是说，那小猴和龙女就是他俩的父母？”唐长老听出点了门道。

　　“别急，听我慢慢说，”太阳神揉了揉肚子，“小猴回到花果山之后，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就在他奄奄一息之际，龙女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此时的龙女也是面如枯槁，憔悴不堪，俩人抱头痛哭，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重逢的悲喜交集不过是一瞬间，老龙王已带着他的虾兵蟹将重重包围了花果山。为了心爱的龙女，小猴使尽了浑身解数，直到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使得龙女能够全身而退，而他自己却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个小猴到底死没死呢？”如来突然一张口，所有人都惊讶不已，那分明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

　　太阳神眯着双眼看着如来，“怎么？你也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以至于让你的声音都走了样？”

　　“我－－－－－－”如来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旋即又正色道，“我怎么了，孙悟空是我的弟子，我就不能关心关心他的事？”

　　太阳神白了如来一眼，“老龙王带着他的虾兵蟹将离开不久，龙女就悄悄地回到了花果山，她守在小猴的尸体前欲哭无泪。良久，她做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想象的决定，她用一把锋利的尖刀划开了自己的腹部，取出了两个鸡蛋大小且已能慢慢蠕动的婴儿，然后用石头将这两个婴儿埋在了花果山的正顶上。”

　　此时的悟空已是手心湿透，而黑龙的脑门子上也渗出了汗珠，可他们谁都没有动，太阳神的话没有说完，一定还有下文。

　　“原来这龙女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太阳神摇摇头，“她站在埋好的石堆前说道，‘孩儿，别怪妈妈我心狠，我不能看着你们的父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到那个世界去，我必须陪着他。今天妈妈不是把你们埋在了这里，而是把你们种在了石头上，这是一个山杰地灵的宝地，希望哪天老天开眼，你们俩能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说到这里龙女已是泪流满面，她用那把尖刀划开自己的动脉，将一腔鲜血一滴未剩的浇在了石堆上，然后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猴纵身跳入了不远处波涛汹涌的东海。但是，爱情的果实并没有因为老龙王的强横阻拦而枯萎，抑或或是龙女的壮举真的感动了上苍？若干年后，那堆石头上竟然奇迹般的生长出了两块具有九窍八孔，且按九宫八卦分布的仙石，他们的根部紧密相连，息息相通。就是他们俩，”太阳神激动地指着悟空和黑龙，“这两个相隔亿万年才相继迸石而出的一龙、一猴，就是那小猴和龙女的孩儿。”

　　此起彼伏的啜泣声淹没了灵月殿。悟空泣，黑龙泣，西海龙王敖闰更是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太阳神侧眼玉帝，“别以为我天天住在太阳殿里就什么都不管，我虽然老了，但是我眼不花、耳不聋，这天下所有的事情，什么好的、坏的、善的、恶的，统统都装在我眼睛里。”离开案台，太阳神走到了敖闰跟前，“敖闰，你没想到吧，那龙女用鲜血浇灌的种子真的就生根发芽，而且还结出这么两个聪明绝顶、法力无边的后生。可是我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哭呢？当初如不是你一味蛮横阻拦，他们两个还至于没爹没妈吗？”

　　众仙愕然。

　　“孙悟空，黑龙，你们两个给我看好了，这个老东西就是你们的亲外公，而他，”太阳神指着不远处的白龙马，“小白龙，就是你们的亲舅舅。”

　　玉帝和祖师等人有些看不明白了，太阳神这是干嘛呢？他们之间有仇吗？想挑事也不是时候啊。

　　白龙马一脸怅然的看着敖闰，不知如何是好。他只是听父亲说过自己曾有个特别的姐姐，好久以前不幸因病夭折了。就因为这事，年迈的父亲还经常抚摸着姐姐的画像长吁短叹，而那张画像早已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至于太阳神的那段说辞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敖闰早已哭得和泪人一样，双手不住的击打着前胸，震得几根花白的胡须簌簌而落，“作孽呀作孽，我好糊涂呀－－－－－－”敖闰已经语无伦次，所以后面的话谁也没听清，不过这一句就足够了，他无疑是承认了太阳神刚才所说的一切。

　　电光石火间，悟空和黑龙是千回百转愁肠寸断。这个讯息太突然了，它就像一记闷棍重重的砸在了两个人的胸口上。多少年了，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们曾无数次因为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而悄悄的流过泪。可是现在，当他们得知自己也是父母生养的时候，父母的尸首却早已沉入海底，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

　　在这个本因该是一场恶战的蟠桃大会上，他们先是确认了兄弟关系，继而又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和生身父母。至于面前的这个敖闰，他到底是亲人还是仇人？耻辱和愤怒像一阵疾风掠过兄弟俩的心田，搅起了惊天骇浪。此时，悟空和黑龙之间的心灵感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他们把目光同时对准了敖闰，准确的说，是把仇恨对准了敖闰，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足可以让人窒息。

　　“两位孙儿，太阳神说的没错，你们俩的的确确是我的外孙。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你们，甚至多少次都想和你们相认，可是我不敢，因为我对不起你们，是我糊涂，是我害了你们的父母，今天要杀要刮你俩尽管动手吧。”敖闰再次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悟空手握着铁棒，黑龙紧按着龟爪，俩人一步步逼向了敖闰，“你凭什么害死我们的爹娘？”

　　敖广、敖钦和敖顺三个龙王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震惊，恐惧。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两个人，尤其是曾经大闹龙宫的孙悟空竟会是他们的后裔，他们会不会因为仇恨而再次复仇水族？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白龙马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刚要起身，太阳神已拦住了二人，“干什么？你俩想干什么？还真想在你姥爷身上抡几棒子吗？退后，退后。”悟空和黑龙被太阳神犀利的眼神逼退了几步。

　　“我告诉你们俩，敖闰确实是有错，也有罪，他不该亲眼看着你们的父母殉情海底而不加阻拦，更不该对你俩的相继出世置之不理，但是啊，”太阳神长长叹了口气，“他却罪不至死，因为他毕竟是你们的外公，是你们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你们应该不计前嫌，化干戈为玉帛，携起手来，共同对付我们目前最大的敌人。特别是黑龙，黑龙啊黑龙，你看看你的弟弟，他也曾经顽劣异常，也曾经大闹天宫，可自从皈依佛门之后，他却痛改前非，一心一意保护唐僧西天取经，并最终修得了正果，尤其是最近在天塌下来的事情上，他更是亲力亲为一马当先，为了天庭的安危不顾生死，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不错，当初是我杀了你，但那是因为你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可话说回来，你的过去我们不会再和你计较，至于你身上的龟爪是谁偷的，我们也不想追究，只要你把它放回原处，你完全可以重新来过，完全可以像你的悟空弟弟一样在天上大施拳脚，做一些有益于天庭、有益于全人类的事情，你还可以尽情的享受你的亲情，尽情的和你心爱的女人在云端徜徉－－－－－－”

　　“住嘴，”如来发话之际，玉帝颔首，祖师、观世音菩萨等人更是心领神会的向太阳神投以赞赏的目光，“龙儿，别听他一派胡言，他们就是编个故事合伙来欺骗你，你们两个一个是猴，一个是龙，怎么可能是亲兄弟？千万别上他的当－－－－－－”

　　“停停停停停停停，”悟空制止了如来的发言，“佛祖，别急，别急嘛，你先听我说，我觉得呀，我们两个是不是亲兄弟不重要，敖闰是不是我们的外公也不重要，”悟空走到了大殿中间，“重要的是，任何想要强取天下想要做天尊的人，都不会得逞。大家知道嘛，在你们来参加蟠桃大会之前，我听说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为了泄私愤，为了报仇，他们竟然异想天开的要对玉帝的天尊之位巧取豪夺，这可能吗？我们应该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这世上一切强求之物都不会得到，一切强求之事也都不会实现，为什么？有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凡做大事者要想成功，要凭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这两个人祸天殃民，民心尽失，天时散尽；况且这里是玉帝的地盘，是玉帝的天庭，这‘灵月殿’机关重重，只怕他们进得来却出不去，所以，地利他们也不占；别以为他们想方设法的控制了几个人，就可以为所欲为，那些人都是天庭的重臣，是玉帝的爱将，他们和玉帝同甘苦共患难，他们和玉帝之间的情感早已超越了君臣的界限，是手足，是兄弟，这样的关系，是谁想拉拢就能拉拢得了的吗？所以呀，我劝那些想要图谋不轨的人尽早罢手，否则的话，这‘灵月殿’可能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哈哈哈－－－－－－”如来一阵狂笑，右手一挥，李天王、哪吒、四大天王、太乙真人、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九曜星官、五斗星君、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官四圣，五岳四渎、南北二神、等等一干神仙已经将玉帝围在中间。

　　他们终于动手了。但让悟空吃惊的不是解药没有发挥效用，而是起身的神仙如此之众让他始料未及，难道他们都被月神和神将控制住了？

　　“快把玉帝给我拿下。”‘不由自主酒’的原主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这时，再次有乐曲响起。那乐曲雄浑、苍凉且悲壮，有如一气势磅礴的大战场面，形象而逼真的出现在‘灵月殿’内，让人不寒而栗。那惊天动地的击鼓声，弓箭撞击声，人马嘶叫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将所有人团团重围。乐曲之外，一阵长箫夹杂着阵阵楚歌，更是将‘灵月殿’压抑得密不透风。

　　围着玉帝的人痴痴的听着乐曲，似乎忘了如来的命令。乐曲的感染力太强了，以至于如来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项羽遭受汉军十面埋伏的悲惨结局。

　　“别受那乐曲影响，”如来大喝一声，“动手。”

　　这一声喊叫，不亚于晴空霹雳，击穿了乐曲，也惊醒了围住玉帝的众仙。祖师、悟空和观世音菩萨本想阻拦，怎奈势单力薄，转眼之间，玉帝已成了如来的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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