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部
或许，每个人都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无论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幸福的事情从不会接踵而至，而不幸的事情却绝不会孤身前行。当你从一个荆棘丛生的死亡之谷刚刚爬出来，你惊魂未定，让你始料不及的是，另一把无情的命运的枷锁正在等待着你，它会让你窒息，甚至是死亡。
且说小白离了悟空等人，急急忙忙的赶往天庭去通知玉帝。行至半路一低头，但见人间浓烟滚滚，火势正旺，慌得个小白急落驭猫。
着火的是一个十几层的高塔，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再不灭火，整个塔就有被焚毁的危险。塔的上面有几个大字：‘雷峰塔’。白娘子为了忠贞的爱情，被法海和尚关在此处，天下尽人皆知。小白一想不好，得赶紧想办法救白素贞。可是怎么救？凭自己的本事，不等救完火，估计里面的人也被烧死了。情急之下，她念动了咒语，霎时间，数以万计的老鼠从天而降，“快把火给我扑灭。”
“祖宗啊，你让我们怎么扑？”众鼠面面相窥，战战兢兢。
“搭起鼠梯，用身体扑。”小白的命令无异于飞蛾扑火。
“祖宗啊，你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里面是什么人？值得咱们鼠族这样去做吗？”一个年长的老鼠说道。
“怎么不值得？里面的人是白素贞。”
“什么白素贞，不就是一只千年蛇精嘛。”
“闭嘴，是啥都得救，火都烧到眉毛了你还啰嗦。今天若是有谁死了，我给他树碑立传，并且追认为烈士，还保他鼠家三代子孙昌盛，永不受猫族搅扰，天天有免费的大米。但是，有违抗命令者，不分男女就地阉割。立刻，马上，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把火扑灭。”小白发起淫威，令众鼠毛骨悚然，谁敢后退？谁也不敢，后退者意味着会永远失去生儿育女和做爱的权利。
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想象，一只只老鼠脚踩着肩、肩驮着脚，高高搭起鼠梯纷纷跃入火海的场面。惨烈，悲壮。在一阵阵‘吱吱’的惨叫声中，先上去的老鼠一批批倒下了，后面的还在前赴后继。小白在一旁被烤的香汗淋漓，幽白的裙体里散发出阵阵热浪，那热浪夹杂着芳香素雅的栀子花香漫天飘散。老鼠们精神一振，冲啊冲啊冲冲冲。大黑猫摇摆着不再灵动的身体，扑啊扑啊扑扑扑，绸缎般的毛皮光华尽失。当大火终于被扑灭时，空气中尽是一股不香不臭的刺鼻的焦味，那味道，我相信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领教过，也绝不想领教。
雷峰塔下面，尸骸遍地，血流成河。为了营救白素贞，为了那只千年蛇精，鼠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据不完全统计，在这次救火行动中，大约有一百多万只老鼠壮烈牺牲。这次事情以后，雷峰塔周围方圆几十里在十几年内都没有闹过鼠灾。而它们的这次行为，是鼠界自开天辟地以来，为数不多的两次好事之一，那一次是帮助悟空偷运出了暗室中的粮食。有好事者已将这些记入鼠史，打开百度即可搜到。后来老鼠救蛇的消息不胫而走，天下众蛇对鼠界是感恩戴德，本来他们就是朋友，这样一来更是亲密无间。哪成想法海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讨厌蛇，更讨厌老鼠，为了消灭天下之鼠，他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在蛇类经常出现的山间密林、沼泽等地方贴下灵符，命令蛇类见鼠就吃，否则的话将会和白素贞一样被关进雷峰塔。天下众蛇谁不知道法海的厉害，谁敢不听他的话？自此，蛇成了鼠类的天敌。
小白折腾了好半天才在堆积如山的鼠尸中间打开了一条通往塔门的路，塔门早已残破不堪，整个塔身都被大火烧得惨不忍睹。
“多谢仙姑出手相救，白素贞感激不尽。”白素贞双手合十朱唇微启，只是在她的脸上，小白没有看到一丝的慌乱和惊恐，就好像这场大火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还是容颜依旧，国色天香，只是神情中多了些许沧桑。小白是第一次见到白素贞，这也让她真正领略了‘美女+蛇’的风采，和传说中的她毫无二致。在那个年代，当然还没有‘美女蛇’这个词汇，当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把‘美女’和‘蛇’结合在一起时，他的寓意是用以表达‘美女’的心狠毒辣，这无异于是一个笼统的说法，我们应该把白素贞摘除在外。
当小白问起雷峰塔着火的原因时，白素贞唉声叹气，对这个安身场所的前景忧心忡忡。当初法海能把她安置在西湖旁，实是用心良苦，因为只有西湖的怡人景色才能和她出众的容颜相匹配。被困之初，周围的环境良好，后来雷峰塔又被当地政府列为国家一级文物。白素贞虽然没的选择，却也落得个好归宿，若是能在这里终了此生也不算是枉然。但近些年，可能是战事的原因，有关文物保护单位疏忽了对塔的管理，塔身周围荆棘丛生垃圾成山，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终日栖身塔底。就在今天早上，两个衣衫褴褛之人竟然在塔底下架起柴火，烤上了苞米。白素贞也曾隔着塔窗劝他们不要这样，那两个人不但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还开玩笑似的说‘你怕什么呀怕？烧了雷峰塔，你岂不是正好可以借机会脱身。我们可早就听说许仙对你望眼欲穿了’。没成想雷峰塔真的让他们弄着了，吓得两人拍拍屁股，一溜烟跑了。
“白娘子，你和许仙的爱情佳话早已经被世人千古传颂，我真是羡慕死你了。”
“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要和法海的破塔终生厮守的下场。”
“你真的准备在这里待一辈子吗？”小白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不然还能怎样？我这是命中注定，谁也无法改变。”
“白姐姐，凭你的本事，这塔根本就困不住你，你为什么不逃出去呢？”
“逃出去？逃出去岂不是要罪加一等。”
“你有什么罪，难道追求自己的幸福也算是有罪？当初你虽然水漫金山害了不少人，但那都是被法海逼的，情有可原。”
“呵呵，”白素贞一声苦笑，“情有可原！”
“白姐姐，我突然想到一个故事，我说给你听啊？”
“说说看，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来给我讲故事听的！”
“这个故事嘛，要说起来可有几百年了。”小白咳嗽了一下，“那时，有一只曾犯过错误的白鼠，不小心被猎人捕获了。她被关在了猎人亲手编制的笼子里。起初白鼠还拼命反抗，当她知道自己无法逃脱这牢笼时，她选择了安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患上了自闭症，孤独、绝望，她甚至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重获新生。但在内心深处，她却始终没有放弃过对自由的渴望。终于有一天，她等来了这个机会，一个白衣仙子将她救了出来。她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吸吮着大自然里的空气，她知道，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你知道吗？她那恩人竟然也是一个妖精，是由人变成妖的。为人时，她家世代供佛烧香，可就在她的新婚之夜，她却惨遭歹徒的强暴。为妖后，她开始疯狂的杀人、吸血，为的就是报复。但她最后还是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被仙人打死后葬身于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黄土埋藏的是她的尸骨，却埋不住她渐渐苏醒的灵魂，三百多年，她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或许是她的悔悟感动了上苍，观世音菩萨竟亲手点化她复活，给了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而她也没有辜负菩萨的一片宽容和良苦用心，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改头换面的决心。受恩人的影响，白鼠也开始洗心革面、杀富济贫、除暴安良。那一刻，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因为她做回了自己，做回了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知道，那白鼠就是你。”白素贞莞尔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为什么你就不能呢？为什么你偏要自己把自己困在这里面呢？外面的世界很大，即便你不愿踏进这纷纷扰扰的乱世之中，还可以去找许仙，去继续追寻你们的爱情，去和他过那种你们向往的生活。”
“这－－－－－－”白素贞眉头紧蹙，“我和你们不一样，我－－－－－－”
“没什么不一样，其实我知道，困住你的并不是这塔，而是法海的谬论，是世俗的枷锁，你为什么就不能冲破它？”
“冲破它？我怎么能冲破它？”白素贞似乎是被小白活泛了神经。
“走啊，只要你的心灵能走出这破塔，就没什么能困得住你。”小白乘胜追击。
“没用的，只怕他还会抓我回来。”
小白挠挠头，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法海那老和尚和唐长老差不多，宽容不足，固执有余，怎么办？
这时，悟空头发变化的小猴儿从袖中跳了出来，小白乐了，“小悟空，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变化个白姐姐在这里守塔？”
“能能能，当然能，俺老孙向来以成人之美著称，今儿就帮白娘子一次。”
白娘子在小白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终于挣脱了困扰她多年的精神之枷。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虽然她并没像小白和白思春那样在社会上做一些有益于人民的事，但她至少再也没有贻害人间。多年以后，有人在一世外桃源看见过她和许仙的身影，他们在哪里种田织布，携子玩耍，尽享其乐。时至今日，前往雷峰塔游览参观的人们可能还不清楚，塔里面关的根本不是白素贞，而是小猴的一根毫毛。
小白哼着小调乐呵呵直奔天庭，她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只是这件事不能公开。天上的戒备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东西北天门全部封闭，只有南天门经过层层筛查才可以出入。小白是李天王的守塔人，天上人尽皆知，所以她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天庭。她在想，玉帝要是知道了自己带来的消息会怎样呢？是沉稳不乱，还是吓得屁滚尿流？
天上的景致让她不胜感慨，和人间的颓废与凄凉相比，这里无愧于天堂的称呼。美美美美美美美，美得让她都不忍心移开视线。她哪里会想到，因为放走了白素贞，让她错过了见玉帝的最佳时机，等待她的竟会是一场灾难，而这也是她最后一次饱览天堂。
凌霄宝殿前，李靖一瘸一拐的迎面走来，哪吒也是同样的症状。父子俩本来壮得像两头牛，自从在‘天上人间’喝了那天窖2587后，身体每况愈下，似乎有点半身不遂。小白想绕开天王，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孽畜，这些天你跑哪儿去了？”李靖怒不可遏。
“我－－－－－－我只是在天上随便走走而已。”小白心想，这李靖要是磨叽起来可是没完没了，可不能让他给拖住，耽误了见玉帝那还了得。刚要走，被李靖一把拽了回来，“你还要去哪里？”
这一拽，悟空变化的小猴儿从袖子里蹦了出来。李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早就听老君说了悟空等人的事情，“走，和我回天王殿。”
“天王，容孩儿见了玉帝再和你回殿府也不迟呀。”
“不行，现在就和我回去，你一个小孩子见玉帝干嘛。”李靖不容分说，拖着小白就走。
小白也明白，此时的天王已不再是当初的天王，而是神将手下迷失了自我的一份子，他肯定从小猴儿的身上看出了什么，可任凭她苦苦哀求，李靖就是不放手。急得云端里那小猴抓耳挠腮却无计可施，他只有一次变化的本事，让小白救白娘子用了。
李靖命人关闭了天王殿的所有出口，这是小白自跟随天王以来从未有过的场面。“来人哪，取我的宝塔来。”
有人将宝塔拿来后，李靖将那小猴重重的扣在了里面，“猴儿崽子，我看你还往哪儿跑？”他知道，这个根本就不是孙悟空，孙悟空岂能随随便便的让他给抓住？但是，小白和孙悟空之间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吧，你是怎么和孙悟空混到一起去的？”李靖吼道。
“天王，你看清楚了，被你扣住的不是孙悟空，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猴子。”
“别狡辩，我是问你孙悟空在哪儿？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
“天王，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孩儿怎么能和他在一起？难道你忘了他和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小白说的是实话，当初若不是李靖出面，哪还有现在的小白，早都死在悟空的金箍棒下了。
“小白，你是不是以为我又聋又瞎呀？啊，只要你说出实话，我或许可以绕你一命。”
“天王，你让我说什么呢？”
“前些阵子，有一大批耗子云集集贤县，天下除了你还谁有这个本事？那孙悟空和猪八戒不都是在那呢嘛。”
“天王，你这都听谁说的呀？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来人哪，”李靖终于急了，“用刑。”除了这个办法，他无计可施。小白失踪这些天，他一直在关注着鼠界的动向，当天上地下的老鼠倾巢赶往集贤县的时候，他就知道小白一定在那里，只是那时他已不敢贸然离开天庭。至于悟空和八戒的事情，有老君这个谋反积极分子在天上，他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尤其看到那只小猴，他断定小白和孙悟空一定有什么秘密的联系。
严刑拷打之下，小白仍旧大义凛然、无所畏惧。她知道，现在什么话都不能说，绝不可以做一个出卖朋友的人。几次死去活来之后，李靖却始终无法从小白的口中得到他想要知道的东西。而小白，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也不能做个让万人唾骂的叛徒，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也要给鼠界留下一个千古流芳的佳话。
“孩儿，只要你告诉我孙悟空他们最近都干了什么，都去过哪儿，我立马就可以放了你，你还可以继续为我守护铁塔，继续在天上四处游玩，过你的神仙生活。”
“你为什么非要知道他们的事情？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小白那双喷射着火焰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李靖。她真的不敢相信，曾经那个正直、无私的李天王怎么就会变成眼前的凶神恶煞呢？
小白被关进了铁笼子里，下面还架着一堆一触即燃的木头柈子。
“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什么？”
“点火。”李靖已黔驴技穷。
小白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对于死，她并没有感到恐惧，遗憾的是没能把消息送给玉帝。熊熊烈火之上，她不断地抽搐着、扭曲着，芳香素雅的栀子花香再次从她的身体上漫溢开来。而这时，她想到了白思春，想到了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让她留恋的人。渐渐的，她显出了原型，一只玲珑剔透、洁白无暇的白鼠。她再也无力抗争，慢慢的，慢慢的倒了下去，倒在了沁人心脾的花香之中。
她走了，带着对世间无数美好的眷恋走了。在黑暗与罪恶面前，她没有低头，她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捍卫了鼠界的尊严。也许，当白思春将她从猎人的笼子里救出之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一生都无法逃脱铁笼的厄运。而李靖，这个她曾经的救命恩人，又亲手杀了她。
后来李靖在服了解药，恢复了自己时，已是追悔莫及，是自己鬼迷心窍错杀了义女，错杀了这个为天庭的安危立下赫赫战功的人。他将小白的尸骨放在了宝塔里，还给她立了一个灵牌，那个灵牌就钉在他的宝塔上。
如果白素贞看到了这一切，又会做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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