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部 四
白思春在太上老君的葫芦里触摸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她本想帮助悟空等人擒住神将夺回龟爪，没想到自己出师未捷却先身陷囹圄。以神将的法术，想要逃出去恐怕是难上加难。神将和悟空等人的谈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听到悟空说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她更是百感交集。也许这一生也不能再和他相见，不能再和悟空共同扬善除奸，不能再和她的朋友们把酒言欢。一个葫芦让她和悟空咫尺天涯。只是神将的一席话让她匪夷所思，悟空不是说自幼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吗？怎么突然间冒出一个孪生哥哥！就在此时，祖师等人也陆续被抓进了葫芦里。
“这下好了，咱么在这里团聚喽。”八戒还不忘打趣。
“八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风凉话。”唐长老训斥道。
“师父，别担心，这葫芦和咱们可是老交情了，难道你不认识它了？”
“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是太上老君装金丹的宝贝，西天路上的妖精不就是用它装过咱们两次嘛。不过放心，猴哥一定会找那老头来救咱们的。”
“不能吧，你大师兄已经知道他们是一伙的了，怎能再去求他？那岂不是弄巧成拙。”祖师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神将的法术确实厉害，我看就是如来佛祖来了也不见得能把他怎样，你说神将为什么不把大师兄也一起抓进来呢？”
“你没听那人说悟空是他的兄弟吗？哪有哥哥抓兄弟的道理。”
“那神将说的话着实不着边际，猴哥怎么能是他的弟弟呢？”
“我看即使真像他说的那样，悟空也不会认他，你看他的态度多么坚决，神将作恶多端，悟空岂能认贼为亲。”
“以我对悟空的了解，他也不会轻易地那样去做，不过－－－－－－”祖师的话还没说完，白思春在旁边急了，“那怎么办？咱们出不去，悟空一个人还不是他的对手，他们的阴谋岂不是要得逞？悟空不会有危险吧？”
“是啊，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出去。”
“办法？办法？”白思春情急之下想到了剩下的那颗‘九天危难蹉跎丹’。当她从怀中取出那颗像巧克力豆一样的红色丹丸时，祖师却大声喊道：“万万不可，若是用了那颗丹丸，你就会重新变成一堆白骨。”
“白骨？”白思春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本来就是妖精，我死何足惜？只要能救了你们，只要你们能和悟空一起打败神将，我化为白骨又何妨？悟空，咱们来世再见吧。”
八戒冲上去要夺下那丹丸，可白思春哪里会给他夺下去的机会，一仰脖，丹丸已被咽进肚中，“仙丹仙丹快显灵，救我祖师出牢笼。”
就在白思春魂飞魄散再次变回一堆白骨时，葫芦塞子慢慢松动出了一个微小的缝隙。几个人已没的选择，八戒捡起白骨放到白龙马手中，“师弟，拿好这个，一定要将他亲手交给大师兄，师父，你们快走。”
“你要干什么？”祖师道。
“师父，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那跟踪器离远了就没用了，我要是走了，还上哪里去找神将？你们赶紧出去想办法拯救白思春，还要马上去通知玉帝，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就要到蟠桃大会了，你不想天上真的出乱子吧？”
“不行，要走就一起走，决不能把你一个人扔下。”唐长老急了。
“放心吧师父，徒儿自有办法回到你们身边，那缝隙一会就会自动复原，再不走就没机会了。”八戒说完用手一推，几个人化作一股青烟出了葫芦。
塞子又重新塞住了葫芦口，八戒跟着神将不知飞向了何处。
书中交代：八戒在葫芦里并没有任何危险，因为神将始终没有往上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他并不是忽略了这么重要的步骤，而是他不想再杀人，尤其在得知悟空真的就是他的孪生兄弟之后，他的心态全然变化。他知道这几个人都是悟空的朋友，杀了他们岂不是让悟空更加仇视自己，那样一来，认亲的道路只会变得越来越艰难。
祖师等人抱着一堆白骨急匆匆的返回了来路，他们也不知悟空此刻在哪里，只能去集贤县碰碰运气。
悟空在干嘛呢？他正琢磨着怎样解救祖师等人，看看跟踪器，绿眼睛发灰，红眼睛颓废，没有任何反应。他真的绝望了，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无助的困苦。还是去找佛祖吧，也许这个时候只有如来才能有办法救他们。
刚到南面，还没等见到佛祖，却先见到了嫦娥和吴刚依依惜别的场面。嫦娥正抱着吴刚泪撒衣襟呢，“刚，你要快去快回，砍完了广寒宫的那颗桂树赶紧回来娶我。”
“嫦娥仙子，别哭，哭什么，不管怎样玉帝还是答应了我们的亲事，别说是一颗桂树，就是一千颗，一万颗，也阻挡不住我们相亲相爱的脚步，你在这里安心救人，我去去就回。”
吴刚走了，这一走，竟成了永别，玉帝最终也没有让这对有情人成为眷属，甚至连相见的机会都不给。
悟空从暗里走了出来，拍了拍嫦娥的肩膀，“嫦娥仙子，孙悟空有礼了。”
“孙大圣，你怎么会来这里？”
“呵呵，我要是不来这里能看见你和吴刚的好戏吗？”
“你－－－－－怎么能偷看别人隐私。”
“嫦娥，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呢？”
“孙悟空，你这话什么意思？”
“呵呵，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可怜我那八戒兄弟连戴了绿帽子都还不知道啊。”
“孙猴子，你不要血口喷人，猪八戒是我什么人？我给他戴什么绿帽子？”
“哎！你和八戒不是－－－－－－他可是因为你连金身都不要了。”
“你说的不假，八戒对我的确是很好，当初我正是为了报恩才和他有了那段所谓的恋情，但现在我认识到自己错了，我没有必要为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搭上自己的青春，我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报答八戒的恩情。你看见吴刚了吧，他才是我一生的幸福和追求，是我的归宿，不管别人怎样阻挠，哪怕是和他在一起吃咸菜喝稀粥我也愿意，我这一辈子非他不嫁。”嫦娥语气缓和但立场坚定，让悟空禁不住暗竖拇指。
“嫦娥仙子，看来是我错怪你了，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换了我是八戒也会选择退出，只是你要给八戒一个适时的解释，他对你很在意，我怕他受不了啊。”
“是，这个我知道，我正准备找八戒谈这件事呢。”
“现在恐怕是不行，我都找不到八戒了。”
“怎么了？八戒怎么了？”
“他被偷走龟爪的那个神将抓走了，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你说那个人叫神将？”
“是的，神将。”
“悟空，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救他呀？”嫦娥的神情显得异常的焦急和沮丧。
“是得救，但我也没有办法。”
“大闹天宫的孙大圣都斗不过他？”
“我要是能斗得过他，还至于千里迢迢跑到这找佛祖求援吗？看见佛祖了吗？”
嫦娥指着天边说道：“那擎起天的巨大身躯不就是佛祖。”
悟空一抬头，敬佩之情喷薄而出。为了天下众生，他还真舍得自己的血肉之躯。普天之下恐怕除了佛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有如此悲悯的胸怀和坚韧的力量了。
“悟空，佛祖就在眼前，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告辞了。”嫦娥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悟空，你终于来了。”如来先开了口。
“佛祖，你现在感觉怎样？还能承受得了吗？”
“承受不了又能怎样？还能撤下来？这天的重量岂止万钧，你得赶紧想办法找回那龟爪，我看我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弟子无能，龟爪没找回来，还被那黑龙抓去了师父。”
“黑龙，又是黑龙，他怎么无处不在？他到底要干什么？”
悟空从鞋里拿出那份计划书递给了如来。那日大家聚齐之后，白思春就把这铁证交给了悟空，多亏是放在鞋里了，若是在怀中就被神将发现了。
“我呸，怎么这么臭。”如来捏住了鼻子。
能不臭吗，自从把这东西放进鞋里，悟空半个多月没洗脚了，生怕脱了鞋弄丢了东西。不臭才怪。
“阿弥陀佛，这月神和神将是看中了玉帝的宝座了。”如来佛祖面色突变，红里泛着绿，绿里泛着紫，紫里泛着蓝。
“佛祖，你，你没事吧？”悟空还是头一回看见他的脸色如此难看。
“被抓去的就你师父一人吗？”
“不，是弟子的两位师父，还有八戒和白龙马。”
“八戒的儿子在哪儿呢？他没和八戒在一起吗？”
“那孩子是不可救药了，亲爹老子都不认，谁有什么办法。八戒他们被抓之后，他就和黑龙走了。”
“白龙马呢？他这段时间在集贤县都做什么了？”
“做什么？要是没有白龙马，弟子险些丢了性命。”
“这还差不多，看来他在人间的苦旅可以结束了。”
“佛祖，这些事不会都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吧？”
“我安排好的？我会安排黑龙去偷龟爪？”
“那当初你放我离开雷音，是不是也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悟空，天上注定要遭此劫难，你干嘛还要计较这些呢。”
“佛祖，弟子有一事不明，你惩罚白马下界受罪三年，就是因为他皈依佛门还娶妻生子吗？”悟空正在琢磨着怎么和他说白思春的事情。
“愚蠢的猴子，他若不下界受罪，谁去救你？他不是已经将妻、子和敖闰都送回龙宫了吗？咦，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
“我－－－－－－”
“被黑龙一起抓去的还有谁？”如来的目光咄咄逼人。
“还有－－－－－－还有白思春。”
“什么白思春，是白骨精。”
“是，是，弟子忘记向你汇报了，此番悟空前来就是想和你讨个法儿，把他们救出来。”悟空心中暗骂，这老和尚是什么都知道，知道还问我。
“我问你，你和那白骨精是怎么回事？”
“我要和她结婚，我要娶她。”悟空连想都没想，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如来猛地一哆嗦。
“结婚？我看你是要发昏。龟爪丢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你还有心思结婚？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做一辈子擎天的柱子吗？”
“结婚怎么了？结婚不需要三年五载，也不影响我营救师父，更不耽误我寻找龟爪啊。”
“她是妖精，你是神，妖神岂能相提并论！”如来的话竟和唐长老如出一辙。
“佛祖，你是大慈大悲的万佛之尊，怎能和市井之徒一样看问题。我告诉你，这计划书就是白思春得来的。”
如来犹豫了一下，“是又怎样，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和尚，你听说过和尚结婚的吗？白龙马生儿育女了我是没办法，你，坚决不行。”
“佛祖，弟子此番前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要还俗，还了俗你不会再干涉我结婚吧？”
“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你可要想好了，还了俗，这些年你修来的正果、金身，还有你的法术都将烟消云散，到时候你什么都没有。”
看着如来那张冷漠无情的脸，悟空却突然想到了嫦娥那坚毅的表情，一个女子都能为了爱情忠贞不渝，自己又有什么做不到呢？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身外之物，和白思春对他的感情来比，它们简直是一文不值。
“金身你可以拿走，法术你不能动，这是菩提祖师给我的，你没这个权利。”
如来脸色铁青，“你确定要这样做？”
“我当然确定。”
“好，我答应你，但在还俗之前你得帮我做一件事，否则的话，门儿都没有。”
“你说吧，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照做不误。”
“咱们先说好了，如果到时候白骨精自己不同意和你结婚，我的事你也得照办。”
“只要你不从中作梗。”
“你先把黑龙给我找到。”
悟空笑了，“佛祖，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要是能找到他何必还来求你呢。”
“这个我不管，你也别求我，我也是自身难保，赶紧去找，找到他一切都好说。”如来说的是实话，他什么都帮不上，他若是现在离开，灾难还会重新上演。
“好吧，我去找黑龙。”
“悟空，你可以先回集贤县，菩提祖师他们都在那等你呢。”
“不会吧，他们不是－－－－－－”
“他们早就脱离危险了，你赶紧去和他们会合，一定要在蟠桃大会召开之前找到月神和黑龙、夺回龟爪，阻止他们的行动。”
“找到他还有可能，想战胜他，难啊。”
“悟空，今天算是你的造化，你过来，我教你一个法术，也许到时候能用的上。”如来叨哩叽咕，也不知和悟空说了些什么，反正大圣是欢欢喜喜的走了。看着猢狲远去的身影，如来暗笑：“傻猴子，去和骨头结婚吧。”
悟空忙三火四地赶回了集贤县，只是他怎么也琢磨不明白，祖师几个人是如何从葫芦里出来的呢？不管怎样，没有危险就好。虽然如来答应了他还俗，但到哪里去找神将？如来都办不了的事，自己能做到吗？
祖师、唐长老和白龙马也是刚到他的小屋，见悟空回来，忙迎了上去。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你们总算回来了。”悟空自入佛门以来，基本上不念佛号，在他看来，念一万句佛号也不如做一件实际的事情，这是孙大圣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听到悟空的这声佛号，唐长老很是欣慰，一天没见，这徒弟有进步了。可环视了一圈，悟空感觉有些不对劲，“八戒和白思春呢？”
“八戒－－－－－－”当唐长老说完八戒的去向时，悟空捶胸顿足道，“糊涂啊，糊涂，你们这样做岂不是让我那兄弟白白去送死吗。白思春呢？她怎么也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白，白小姐在这呢。”白龙木讷地马抱着一堆白骨。
“她，她，她－－－－－－－”悟空一句话没说上来已是昏厥过去，等到再睁开眼时，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直勾勾的看着白思春的尸骨，好久好久，他才有气无力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她怎么会这样？”
“她是为了救我们，才－－－－－－”祖师一脸无奈的讲述了赠送‘九天还魂玉露丸’和‘九天危难蹉跎丹’的初衷以及白思春化成白骨的经过，“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她会用这两颗丹丸救别人，更没想到一个曾杀人如麻的妖精会－－－－－－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送她这东西啊。”
“师父，你不要自责了，这是她的命，要怪也只能怪那黑龙。黑龙啊黑龙，老孙今儿个要国恨家仇一起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就妄称齐天大圣。”
说到黑龙，祖师迟疑了一下，“悟空，有件事为师的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和你说，可又不能不说，我怕你承受不住啊。”
“师父言重了，徒儿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都未见有丝毫改变，还有什么事情承受不了？说吧。”
“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没事，您就说吧，徒儿准备好了。”
“你还记得和黑龙打斗时他和你说的话吧？”
“当然记得。”悟空表面轻松可心里却不禁‘咯噔’一下。
“你看清他胸前的胎记了吧？”
“看是看清了，只是他那胎记怎么会和我的这个一模一样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你们之间却不像是巧合。几个月以前，我在广寒宫里－－－－－－”当祖师将黑龙临死前被太阳神和女娲押着前往花果山的经过说出来之后，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我可能是真的老了，这记性糟透了，那天黑龙和你的谈话让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是在亿万年以前的一天，我突然心燥气浮六神无主，冥冥之中感觉这世上可能要出什么大事，于是就急匆匆奔赴天庭去找玉帝，那时的玉帝才刚刚坐上帝位不久。走到一半时突然天崩地裂，说来也巧，我那时恰好在花果山上面的云端之中，正好看见了一条黑龙呼啸着破石而出，再接下来你们都知道了，女娲补天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我由于急着找玉帝商量治天事宜，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若不是黑龙提醒了我，我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菩提祖师，这么说那黑龙还真的就是悟空的哥哥了？”半天没说话的唐长老说道。
“我现在还不敢十分确定，得去花果山上看看，看看黑龙说的那两个破碎的仙石根部是不是紧密相连。悟空，你自己出世的那块石头在哪里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悟空点了点头。
“如果是的话，还需找太阳神确认一下，确认此黑龙到底是不是彼黑龙，如果是，那只能证明一件事。”
“可为什么他们兄弟俩个一个是猴身、一个是龙种呢？”唐长老刨根问底儿。
“这个我也说不清，我只能告诉你，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发生的。”
悟空沉默着，痴痴的看着眼前的那堆白骨。他是在惦记着让他魂牵梦绕的白思春还是在想着这个已成事实的黑龙哥哥呢？
“徒弟，你倒是说句话呀，亲哥哥都有了，你总应该表个态吧？”唐长老仍旧没完没了。
“我要结婚，我要找黑龙报仇。”悟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大师兄，你没事吧？你要和谁结婚呀？”
悟空指着白思春的那堆白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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