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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


  在白员外记忆中,小思春打懂事起就喜欢穿白色的衣裙,这些年衣服虽换了无数件,却不曾转化颜色,唯独对白色情有独钟。那白色,透着处子的幽香,泛着任何颜色都无法比拟的高贵和圣洁。

  到了这个年纪,家中越来越多的是上门提亲的人。但庄中附近大多是族亲,不便联姻。于是白员外就经常带着女儿去很远的地方相亲,但多数都是以失败告终。白思春不是嫌他们才疏学浅腹中空空,就是说他们太过于事故,无法倾心。

  一次相亲回归途中,父女俩是有说有笑谈笑风生,你道是何原因?这白思春有了意中人了。男方本是一诗书世家,父亲孙老师原是当朝要员,饱学多才见多识广。只因不满朝廷腐败,遂告老还乡,在孙家扂家中开了一私塾,教一些大大小小的孩童读书写字,不亦乐乎。孙老师之小公子孙稼轩,年方十八,相貌堂堂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孙稼轩受其父影响,忘却世间功名路,一心只读圣贤书。那孙稼轩虽身处市井之中,却成熟稳重,举手投足皆有大家风范。白思春的美貌与智慧自不必再说。两人是一见钟情。哪成想员外和老师寒暄之际,暗下里年轻人已是私定终身。见二人如此情投意合,两家又是门当户对,两位老人当天就选下了黄道吉日,不日就要为他们完婚。在孙家稍作停留后,员外便带着思春急匆匆启程返家,筹备结婚事宜。

  父女俩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惬意。正说话间遇一集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白思春自小因受父母管束,从未见过这种市面,非缠着父亲去集市中玩耍。员外深谙这世事凌乱,一个女孩子家怎好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尚且女儿古灵精怪,生怕惹出什么事端。可又拗不过她,便嘱咐说:“玩耍归玩耍,切不可多管闲事。”回头又告诉下人看管好车马,便追着思春向集市中跑去。

  集市尽头有一棵参天古槐,槐树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群人。白思春是哪儿人多往哪儿去。也亏得她身材娇小,三下两下顺着缝隙就挤到了人群中间。人群中有一老者,老者身前置一铁笼,笼内有一白鼠。

  那老者口中说道:“此鼠乃一灵物,能知天上刮风下雨、地下春夏秋冬,是老夫三十年前在山中打猎所捕获。若不是老母重病在身,怎肯轻易让出我这心爱之物。价卖三百两,只卖有识之士,待老朽翻得身来,愿以千金赎回。”

  人群中闹闹吵吵,不时有人起着哄。张三说:“别听这老头儿在这里胡言乱语,一只破耗子能值三百两?”

  李四道:“说不定他家的耗子镶着金牙呢!”

  王二又道:“镶着金牙也不值三百两啊,我看这老头儿八成是个疯子!”

  此时,白思春却无心听这些人叫嚷,定睛向那笼内的白鼠看去。你道那白鼠怎生模样:干干净净一身白,好似玉兔下尘埃。生就一付玲珑体,思春见了能不爱?

  就在白思春凝神之际,那白鼠却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之时,白鼠却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粉嘟嘟的眼圈中倏忽间流下了两行清泪。好个大家小姐,面对此情此景,顺手从衣袖中拿出三百两银票拍到了老者面前:“老人家,这白鼠我要了。”

  白员外这时也满头大汗的挤进了人群中,想拦却没拦住。白思春一手拎着笼子,一手拽着父亲快步走出集市。回到车马驻足之处,白员外上气不接下气的数落道:“你说你一个女儿家,花三百两银子买什么不好,买只耗子干嘛?”

  白思春却不答话,将鼠笼放至马车后,只管吩咐下人快些赶路。赶车的哪敢怠慢,一鞭子下去,车马已经去了十多里远。待到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处,白思春却又吩咐停车。停了车,拎着笼子走到路边的林中,打开笼门,双手捧着那白鼠轻轻的放到了地上:“小可怜,你自由了”。

  白员外见此情形不禁微微颔首道:“善哉,善哉,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慈大悲之胸怀,为父的错怪你了!”

  话音未落,眼前却一股青烟升起,那白鼠竟化作一年纪和思春相仿的妙龄女子趋步向白家父女走来。但见那女子:身上白纱笼罩,有如栀子花开,芳香素雅。头上青丝飘逸,如瀑飞泻。眼睛虽小,却透着机灵和智慧,粉嘟嘟的脸颊,粉嘟嘟的嘴,最有意思的是她嘴边那几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胡须,上下乱颤,尽显顽皮之色。

  吓得个白员外一跤跌倒在地,口中直呼:“妖怪,妖怪。”

  那女子走上前来,轻轻的扶起白员外,然后双膝跪倒在白思春面前:“多谢小姐救命之恩,请受我三拜。”说话之时,露出满口洁白的伶牙俐齿。

  白思春哪曾受过这般大礼,慌得她忙扶起那女子,口中问道:“你刚才分明是一只白鼠,现在却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那女子又说道:“说来话长,我本是一鼠精,三百年前因偷食了如来的香花宝烛,被托塔李天王率天兵天将拿住,亏得如来大发慈悲饶了我一条性命。我遂拜李天王为义父,在天上替他看管宝塔。前些时日因耐不住天庭寂寞,便私自下界玩耍。不曾想在山中被猎人用鼠笼捕获,一关就是三十年。尽管我想方设法哄那猎人,却始终不得脱身之法。今日幸遇恩人救我脱离笼牢之灾,我怎敢不拜。”说完又要磕头。

  “我小小年纪怎敢受你这般大礼。”白思春拦住了那女子下拜之势,“你既已受神仙恩典,今日又脱离笼牢,那就快些回到你的义父身边吧!只是你要切记,绝不可贻害众生,再乱法纪。”

  那女子点头道:“今日承蒙小姐搭救之恩,小人无以回报。有朝一日如需效劳,只需向天上大喊三声小白,并念此咒语,小人即可来到。”之后附在白思春耳边说了几句不知是什么样子的言语。而后依依不舍的向后退了几步,只手向身后一抓,打虚无处已闪出一只黑色大猫。那大猫黑黝黝,亮闪闪,犹如披着一身光滑的锦缎。举爪投足间,尽显体态剽悍、身形矫健。如不是那一脸滑稽的模样,还真叫人会误以为是黑豹下山。小白一个纵身已骑上猫背,双眼含泪,腾空而去。

  书中暗表:这白员外父女所遇集市本有个名头——恶贯满盈市。集市上地痞恶霸比比皆是,巧取豪夺无恶不作。白思春这般花样年华怎能逃过这些人的贼眼。也该着白思春要遭此一劫,至于什么劫,书中自有描述,先且不说。

  白家父女别了小白,不到两三日便赶到了家中。白家人听说思春不但找到了好婆家,还选好了吉日,那份高兴劲儿自是不必细说。于是,在整个迎娶前的日子里,白家上上下下全都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和为白思春置办嫁妆的操劳之中。离娶亲的日子大约还有十日光景的时候,孙稼轩娶亲的队伍已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白家庄。

  这孙稼轩干嘛来这么早?自那日孙家扂一别后,孙稼轩岂止是度日如年。他白天想的是白思春,晚上梦见的是白思春。恨不得变出一双翅膀立马飞到白家庄,娶回那如花似玉的白家女。孙老师见儿子这般模样,心中暗笑。掐指一算,去白家庄往返需要十四五天时间,万一路途中再有什么耽搁,岂不是误了黄道吉日。当下便吩咐儿子提前两日启程,一路上注意安全,吉日当天早上赶回家中即可。那孙稼轩是娶妻心似箭,快鞭马如飞,竟提前了好几天到达白家庄。白员外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既提前来了,也不用急着赶路。吩咐家人大摆筵席,盛情款待女婿和娶亲一行。

  三日过后,孙稼轩娶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抬着新媳妇踏上了返程的路途。一路上平安无事。时间不早不晚,正好赶在吉日早上赶回孙家扂。远远地便听见孙家扂鼓乐喧天鞭炮齐鸣。时辰一到,小两口拜完天地。新郎在外面招待宾客,新媳妇由丫鬟搀回洞房。

  掌灯时刻,外面猜拳行令声仍嘈杂起伏,后来似乎还起了一阵骚乱,应该是酒疯子耍宝,这种事在宴席上并不少见。白思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子前急切的等待着心上人揭去盖头。时间不长,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她知道,这应该是喝喜酒的人都散去了。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房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了,紧接着又是关门插门的声音。白思春的心‘砰、砰、砰’一阵乱跳,幸福的时刻就要到来喽。

  “娘子,我来了!”进来的人却是满嘴的阴阳怪气。

  白思春一听,心中诧异:这怎么不像是我夫君的声音,莫非是酒喝多了?

  那人走上前来,也不揭去盖头,粗鲁的抱起白思春就要上床。白思春随手一摸,发现那人腰间竟还挂着一把钢刀。谁见得过新郎拿着刀子进洞房?慌得个白思春忙扯去盖头,这一看却是吓得个她魂飞魄散。眼前的哪里是他的如意郎君,分明是一凶神恶煞。只见那人:溜圆的身子像酒缸,硕大的脑袋似驴头。一张漆黑的哭丧脸,嘴里只剩三两颗牙。明晃晃的刀子腰间挂,谁人见了能不怕?

  小思春拼命挣脱了那恶煞,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但却还不忘问一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跑到我的新房来干什么?”

  恶煞狰狞般笑道:“哈哈,我是谁?你还记得那天你买白鼠的集市吗?我就是那的一霸王。你说你这张漂亮脸蛋儿没事上我那瞎晃什么?不过遇上我也算是你的造化。跟踪你这一个来月可把大爷我累坏了,可一想今天晚上能和你入洞房,辛苦点也算值了。来吧,别害羞,让大爷尝尝鲜!”说完,张开大嘴吞了烛灯,抱起白思春就要上床。

  “快来人呐,救命啊!”白思春杀猪般嚎叫着。

  “小娘子,你就别叫了,叫破了喉咙也没有用!”恶煞嘎嘣嘎嘣嚼着嘴里的蜡烛,“我忘记告诉你了,刚才你孙家上上下下十几口包括你那郎君都让我那些兄弟给开膛破肚了,你就死心塌地的跟了我吧。”

  白思春一听这话当即便昏死过去。也真是可怜了她,还没有尝到人间的幸福是什么滋味,就让这魔头给玷污了。当她醒来时,已不知身处何处。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任凭眼泪静静的流淌。身边有一类似丫鬟的女子对她说道:“小姐,落到这魔头手里你就认命吧!方圆几百里凡是让他看上的女子,哪有一个能逃此厄运的,我和你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此时的白思春没有任何语言。她只是哭,放声大哭,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可哭又有什么用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魔头对白思春是白天折磨,夜里摧残。自己玩腻了,就让他手下的那些喽啰对白思春轮番玷污。十来天下来,性情刚烈的白家大小姐竟然滴水未进、茶饭未粘。已然奄奄一息。

  就在白思春遭此厄运的第十一天晚上,那魔头喝完酒后又来找她寻欢作乐。屋里没点灯。魔头径直走到床边用手一摸,床上冰凉,阴森森还透着一股寒气。“不能是跑了吧?”魔头点灯之时,打床上站起一人,仔细一看,我的个姥姥我的个天,吓得个恶煞一头栽倒在地,口中白沫汹涌,连个屁都没放出来就去见了阎王。

  一副驾着骷髅的白骨扭动着僵硬的四肢低头吸干了他的血液,然后缓缓走向门外,走向那片未知的天际。她的身后,是一缕闪烁着的腐朽的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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