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诗书与剑

　　吃完了这寡淡无味的早饭，人群开始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沐氏主家，宗亲族老以及一应丧葬执事官，因为还要时不时地应对前来吊丧奔丧的亲朋故旧。

　　沐天泽回到灵堂，径直跑到陈氏那里，沐氏毕竟是个大族，灵堂里乌压压的一堆人，沐天泽几乎完全不认识，免得被人叫住尴尬，他也只好来找自己的母亲陈氏了。

　　绕过棺椁掀开帷幔，沐天泽发现这间小屋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剩下陈氏和焦氏以及一些沐天泽不认识的族老家眷，她们也不跪着了，都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身后立着一排丫鬟奴仆。

　　沐天泽欣喜地在陈氏身后看到了他遍寻不着的夏荷。沐天泽走上前道：

　　“娘。”

　　“哎！”陈氏和焦氏一齐答应道。

　　沐天泽傻眼了，这是个什么情况？他还真不知道沐天波他们是怎么在称呼上区分两人的。他只好挠了挠头，又走到焦氏面前唤了声：“娘。”

　　焦氏微笑着答应了。她刚要伸手摸摸沐天泽的头夸他两句，却被旁边的陈氏伸出手来一把将沐天泽抱进怀里，侧过身子阻止她和沐天泽说话。

　　焦氏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敛去了笑容，一言不发。

　　沐天泽此时心里只有一句话：造孽啊，谁说老婆越多越好，叫个娘都能引发一场战争，这也太坑儿子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只好故作一脸天真的问道：“爹的棺材要一直这么放着吗？”

　　“不会，也就停两三个月吧，等朝廷的诏书下来，咱们就可以安葬你爹了。”陈氏果然不再冷着脸，温声给沐天泽解释道。

　　“两三个月啊？”沐天泽惊呆了，这一声怨叹不是装的。

　　“怎么？我们天泽嫌日子长啊？呵呵，咱们沐家呀算是顶快的了，不论朝廷还是地方官府都上心。要是别的人家，等上一年半载的也不稀奇。是不是嫌饭难吃？儿放心，娘偷偷给你在外面买了好吃的，你回去就能吃着。不过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尤其是湉湉那小丫头，知道吗？”陈氏笑眯眯的说着，感受着疼爱儿子带给自己的快乐。

　　“嗯，我又不傻。”沐天泽故作不满的道。

　　“是啊，我们天泽最聪明了，呵呵。”陈氏掩嘴轻笑，旁边的焦氏也翘起了嘴角，小屋里的气氛明显轻快了。

　　“不过，我们为什么要等朝廷的诏书啊？我们直接把爹安葬不就行了吗？”沐天泽接着问道，关于这些丧葬仪式过程他是真的不清楚。

　　“这个……，老王，你来给少爷讲明白。”对于这个问题，陈氏也是半知不解，于是让她身后的管事老王来给他讲解。

　　管事老王靠上前来，沐天泽一看，原来就是那天来报信的那个没胡须的老头。就这事沐天泽问过夏荷，知道了他其实是个阉奴，也就是太监，所以不长胡子。不过太监那是皇宫里的称呼，公侯家的净了身的奴才可不能那么叫，就叫阉奴。

　　这老王居然是个有学问的，把这一套丧葬礼仪给沐天泽讲的是头头是道，而听了他的讲解，沐天泽总算对大明朝这丧葬仪程有了大致的了解。

　　大明朝可以说实行的是官葬，就是王侯官员们的丧事规格由中央确定，费用由工部和地方承担。沐府之所以要停棺数月，一方面是等待亲朋故旧以及云南诸文武官员和土司的前来吊唁。更重要的其实是在等朝廷的祭葬赠谥荫的诏书公文，以此来确定沐启元的丧葬规格，遣官谕祭，造坟安葬，赠予官职，赐予谥号，立祠堂祭祀，皇帝辍朝致哀，恩荫直系子孙等等很多事情。

　　在之后，沐天泽又陪着陈氏闲聊了一会，最后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了，拉着夏荷和陈氏和焦氏告别，打算回快意楼了。反正他不是长子，年纪又小，这丧礼上有他没他都一样，想来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出了门，沐天泽想起刚刚那老王关于丧葬礼仪的一番话，发觉自己对于明朝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古代社会不是他曾经想的那么简单，不了解它的运作规则的话就会处处受制于人。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问夏荷道：“夏荷，书房在哪？”

　　夏荷指了指身后的节义殿，回答道：“就在里面。”

　　“好，咱们溜进去找几本书看。”沐天泽惊喜的道，心想幸亏自己这时候想起了这茬，要是回到快意楼再想起来，那他岂不是还要跑回来一趟。

　　夏荷已经习惯了沐天泽时不时做出的的一些不合身份的荒唐行为，领着沐天泽饶了一大圈来到书房，一路都没有碰到人，沐天泽嘿嘿一笑对着夏荷竖起了大拇指。

　　书房没上锁，沐天泽推门进去，就看到两个仆妇正在打扫，把他骇了一跳，刚要退出去，夏荷在后面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又进来了。

　　那两个仆妇听到动静连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上前向沐天泽道了个万福，口中说道：“不知少爷有何吩咐？”

　　沐天泽讪讪的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来找本书看，两位大婶去忙吧，不用管我。”

　　两名仆妇又道了万福，继续打扫去了。

　　沐天泽拍了拍脑门，嘿嘿笑了两声，嘀咕道：“妈的，又忘了。”

　　这间书房正对着门的南边窗户下面摆放着一桌二椅，其余三面都是满架子的书，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大书桌，桌子上没有笔墨纸砚，而是摆放着一个麒麟造型的木制剑架，上面躺着一把约莫二尺长的金剑。

　　沐天泽走到身边的书架前抽出一本书，飘起了一片灰，引的他咳嗽起来，沐天泽心想果不其然，这书房就是个摆设。他又走到书桌前将那柄金剑取了下来，发现这剑鞘居然是镂空的，上面雕琢出一朵朵的花，沐天泽使劲将剑拔出，剑身泛着青光，上面有着锻造的繁密花纹，很是好看，沐天泽耍弄了两下，倒也不重，沐天泽有些爱不释手，想着这么把好剑摆在书房里实在不像话，于是决定把它据为己有，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沐天泽提着剑继续找书，得说明代的时候，印刷事业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书房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纸质的书，其中有小说，话本，诗词，还有佛经。这些书里诗词就算了，小说倒是可以一读，沐天泽在里面找到了水浒传和三国演义，这让沐天泽大为惊喜，但是他此行的重点可不是这些，而是有关明朝社会制度的典籍。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大诰，大明律以及明会典这三本书，它们是大明官方发行的书籍，流传甚广，光是这书房里就有好多本。再加上刚刚的水浒传和三国演义两套，一共十二册，沐天泽和夏荷一人一半抱着书出了书房，沿着原路返回。

　　转过墙角，沐天泽忽然听到了小孩的吵闹声，走近一看，却发现原来是他的弟弟沐天润和妹妹湉湉，还有一个侍女和两个背对着他的半大小子。

　　沐天润正坐在地上哭呢，而湉湉则挥舞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和那两个半大小子在吵架，一旁的侍女苦苦相劝。

　　只听见湉湉在那一叠声的说：“就不给就不给，你个大坏蛋。”

　　“不给？哼，我跟你说了，国公是你爹，他死了，你们就不准吃这些东西，这叫不孝！再不给我，我就去告诉姑奶奶，让她治你的罪！”一个胖乎乎的小子说道。

　　“你个大坏蛋，抢湉湉的糖葫芦，不知羞！”湉湉生气的道。

　　“抢？我才不是抢呢。我爹说了，你是我媳妇，你的就是我的，给我！”小胖子上前动手，一旁的侍女急忙阻拦，嘴里说道：“表少爷，求求你别闹了，别伤着小姐。”

　　“啊！疼死我了。”小胖子大叫一声，却原来湉湉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大贵，给我抓住这个小贱人，一个妾生女，竟然敢咬我？我要狠狠的教训她。”小胖子面目狰狞的道。

　　“是。”旁边的那个名叫大贵的高个少年仆从答应道，将湉湉的侍女推开，就要上前来抓湉湉。

　　“住手！”沐天泽不再看热闹了，把手上的书交给夏荷，赶紧上前喝止。

　　两个半大小子转过身来，一个是穿着一身麻服的小胖子，一脸猪哥相，小鼻子小眼睛，一看就是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另一个是穿着一身素服的瘦高个少年，得有一米七了，比旁边的侍女都高。

　　湉湉趁着这个机会跑了过来，一头扎进沐天泽怀里，哭道：“二哥哥，打死他们，他们欺负湉湉。”

　　沐天泽看着自己这妹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禁不住挑了挑眉毛，为这小丫头从刚刚的凶悍迅速转到如今的可怜的变脸功力无声的喝彩。

　　“沐天泽？告诉你，你少管闲事，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揍！”小胖子在一旁威胁道。

　　“天润，过来！”沐天泽没理他，对着被侍女扶起来还在哭的沐天润说道。

　　“二哥，我的钱被他们抢了。”沐天润走到沐天泽面前哭的更厉害了。

　　“行了，别哭了！你一个男孩子哭成这样丢不丢人？哥会把你的钱要回来的。”沐天泽皱着眉头说道，他最看不惯的就是男孩哭了，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有屁用。

　　“就是，丢人死了。”湉湉一脸厌恶的看着沐天润。

　　“呦呵，几天不见，沐天泽你更能吹牛了，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嚣张吗？”小胖子似乎和沐天泽有旧怨，出言讥讽。

　　“这小胖子是谁啊？”沐天泽还是不理他，问一旁伺候湉湉的侍女。

　　“二少爷，这位是太夫人家的表少爷。”侍女恭敬地回答道，这侍女十五六岁年纪，和焦氏一般柔弱端庄，不够泼辣，应付不来这点小孩子的吵闹。

　　“那就是姓宋喽？”沐天泽轻轻的说了句，眼里突然迸发出一抹杀机，噌的一声把剑拔了出来，平指着小胖子，冷声说道：“把钱给我交出来！”

　　小胖子先是后退了一步，然后眼珠子一转，却又站定了，冷笑道：“沐天泽，吓唬谁呢？我说你不敢！大贵，去把他的剑抢过来。”

　　叫大贵的少年答应一声大步抢上前来就要夺沐天泽手中的剑，沐天泽冷笑一声，右手猛地向前一挥，“嗤”的一声，那叫大贵的少年的右手臂上登时划了一个大口子，血流如注。

　　“啊！”大贵惨叫，左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臂，看向沐天泽的眼神透着愤怒和畏惧，但是却不敢在轻易上前，在原地踌躇。

　　“沐天泽，你竟敢伤人？你等着，我一定要告诉姑奶奶，看姑奶奶怎么教训你！”小胖子被吓到了，色厉内荏的喊道。

　　“呵呵，你以为我要杀你，你那姑奶奶能不能救得了你？”沐天泽平静的很，手也稳的很，一点没有第一次割破别人肉体时的颤抖。冷然说完这句话，他继续向前朝着他们挥剑，就像劈砍草木一样。

　　大贵吓得坐倒在地，双腿使劲的往后蹬。小胖子早就吓得连连后退了，但是很可惜，他的背后是一面墙，很快他们就被逼到了角落。

　　“少爷，不要啊。”一只手抓住了沐天泽的手臂，沐天泽扭头，是夏荷。

　　沐天泽恢复了冷静，自失的一笑：“真是没出息，这小胖子又不是宋英显，自己这么激动干嘛？”

　　看着缩在墙角里满脸恐惧的两个少年，沐天泽暗啐一口，欺软怕硬的东西！继而冷声喝道：“把钱交出来。”

　　“我交我交，别杀我，别杀我，呜……。”小胖子崩溃大哭，颤抖着像小萝卜似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色的荷包递给沐天泽，。

　　“还有呢？”沐天泽恶狠狠的盯着他。

　　“没有了，我就抢了这一个。”小胖子哽咽着道。

　　“我有说是要天润的吗？把你的也拿出来！”沐天泽冷喝道，把剑一挥，吓得小胖子把衣服都翻了过来，露出红黄蓝三个荷包，捧给沐天泽。

　　沐天泽上前接过荷包拿在手上掂一掂，满意的笑了，他狠狠踢了小胖子一脚，喝道：“滚吧！”。

　　小胖子立马滚起来，丢下他的仆从大贵飞也似的跑了，叫大贵的少年倒也硬气一些，自己贴着墙站起来捂着手臂走了。

　　“二哥哥，你好厉害！”看到他们走了，湉湉高兴地拍手大叫。

　　沐天泽无语的看着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妹妹，一点也想象不出她有哪点像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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