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你不可能是我爸爸
“岚哥哥，我是一个合格的守墓人吗？”
“嗯啊，[艾]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守墓人。”
面对[艾]的提问，风岚无比自然地做出了回答，他打心底里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已经没有第二个守墓人会比[艾]更加称职了。
明明拥有自己的意识，明明不只是那些只知道在嗅到了死者的气味之后如猎犬一般追寻而去的“人偶”，她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她也有自己的亲人和她最熟悉的同村人，可是每一次每一次，还只有十二岁的[艾]履行自己生为守墓人的职责之时却都是在替自己的亲人替自己的熟人们送葬。
想象一下。
那一铲一铲的泥土抛洒下去从某种意义上就是在亲手将他们一切生的希望断绝，是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变得越来越孤单，这样的历程谁会想去尝试一下？
至少，风岚就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像[艾]这样平静地完成这项工作。
或许这是因为[艾]从小到大都在接受着她身为一个守墓人的教导，从懂事开始就在不断不断强化着她身为一个守墓人迟早会有一天要将身边的“亲切之人”们都葬送的思想，所以才能够完成这一项艰巨的任务吧。
可是，果然[艾]还是无法从中得到半分的成就感。
自己不是一直都想要让自己身为守墓人的职责得到落实吗？自己不是一直都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吗？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哪怕半点的满足？
就算是听到了风岚那肯定的回答，[艾]发现自己心中依然还是有一阵阵让她感到非常非常不习惯的空洞感，就好像在那里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挖走了似地，这样的感觉让小小的[艾]在不解中下意识地走近了风岚又一次将头顶在了风岚的身上。
并没有去寻求风岚的拥抱，[艾]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情况下开始用这样的形式表达着自己对守墓人职责的拒绝。
可是，光是这种程度的拒绝却绝对无法逆转她那多年以来所积累的责任心与守墓人职责那如泰山压顶般碾压而来的压力。如果照这样下去，在没有人开导的情况下[艾]绝对会与“历史”中一样，在痛哭中埋葬自己的父亲，然后再抱着“拯救世界”的天真梦想踏上一条注定无法真正圆满成功的道路吧。
幸好，这一次还有风岚在。
[艾]只是用自己的头顶顶在风岚的身上沉默着，可是风岚却是将手心轻轻地贴上这个小小萝莉那柔软的脸颊，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艾]，看着我。”
并没有直接说出什么，风岚只是在与[艾]那碧绿色的眸子对上之后静静地盯着，在他那黑色的瞳孔之中，[艾]只能够看见自己面容的影子，她不知道这位一向神秘的岚哥哥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而事实上风岚只是在等，他在等[艾]率先提出她的问题，等她的求知欲达到顶峰。
“岚哥哥？”
终于是无法再坚持着这样无言的对视，[艾]奇怪地喊出了声，点点头，风岚轻声问道：
“[艾]，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岚哥哥的眼睛。”
“还有呢？”
“我自己。”
“那么你感觉在我的眼中，现在的你与过去的你有什么区别吗？你自己有没有因为履行了守墓人的职责而发生什么变化？”
“没有……”
有些犹豫地做出了这样的回答，[艾]并不敢大声地肯定，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变化。相貌，这当然是不会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什么剧变，而在风岚的瞳中，[艾]也无法地清楚看见自己的样子。不过，这种程度的认可对于风岚来说已经足够，将手放在了[艾]的头顶轻轻抚摸了一下，他引导着[艾]的视线投向了那被她熟悉掌握着每一寸土地的小山谷。
“是的[艾]，你没有任何的变化，这个山谷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个世界更加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也仅仅只有那些早就该要归于死亡的死者，他们已经无法再动弹，这是汉普尼韩伯特那个白发的家伙做的，可是不论那个男人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都与你无关……”
说道这里，风岚停顿了一下，回首瞧见[艾]正听得认真他才盯着[艾]的眸子接着说了下去：
“……[艾]，其实你完全不用因为这一次的事情而改变你自己，过去的你从来都是顺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不是吗？你只需要继续这样保持下去就行了。”
是的。
保持下去就可以了。
村子里的死者们已经失去了移动的能力，你愿意将他们埋葬那么埋了就好，将来如果你知道那给自己取了一个“食人玩具”之名的男人就是你的父亲之时，想要打他也好，想要骂他也罢，那都随你，可是只有一点你必须坚持，那就是顺应自己的想法。
这，才是最重要的。
守墓人的职责已经有那么多不会悲伤也不会流泪的人偶去做了，实在是不缺你一个。
似懂非懂地听完了风岚的话，[艾]暂时还无法理解为什么风岚如此坚持着要让她顺着自己的想法做事，当然不可能如风岚一般知道汉普尼韩伯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凶手”就是她的父亲，[艾]也不知道风岚这一句话在最后会起到怎样的效果，可是[艾]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己的岚哥哥是现在自己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他的话自己听着然后遵守就好。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会再去理会她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守墓人了——至少这一刻，从来没有见过世界广阔的[艾]就是这么想的。
“那边那个小个的，过来填土了。”
就在风岚与[艾]之间形成了新的默契之时，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又远远地传了过来，那是背着又一个大大棺材的汉普尼韩伯特。
“明明还有那么远的距离叫什么叫啊？赶着让我埋你吗？”
听到汉普尼韩伯特的声音，一阵怒火忽然再次涌上了[艾]的心头，这专属于小孩子的怒火来得是如此凶猛，猛烈到让[艾]根本是想都没有想扭头就将这么一句话丢了过去，那娇俏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怒意却是将之前那份虽然莫名却更加难受的感觉完完全全排挤了出去，直砸得这个“食人玩具”半天没有能够还出一句嘴。
嘭。
这是某“玩具”将棺材放在地上的声音。
瞪着自己血红色的眼睛，这个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之前根本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小萝莉此时此刻爆发出了如此强力的语言反击，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个小家伙的内心究竟是在想什么。
一会无视了体型体力的差距想要举着那银色的葬铲替村民们报仇，一会又当自己是守墓人似模似样地在做着埋葬死者的工作，明明守墓人照道理不可能会有那样鲜明的感情，这位“食人玩具”先生也只能够理解为这个萝莉型号的守墓人是个怪胎。
可是总的来说吧，之前至少都还是在低落着，在替那些死者伤心，可是怎么这才一会她的“牙口”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这不对啊！
那边“食人玩具”先生已经有些风中凌乱的感觉，这边[艾]在一句话出口之后也才惊觉自己这样实在是太没有礼貌。悄悄地瞅了风岚一眼，却发现风岚只是在嘴角挂上了些许的弧度并没有因为她的无力而生气，[艾]这才舒了口气，然后将那来得快去得也快无名火熄灭，举着自己的葬铲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了汉普尼韩伯特的面前。
“我讨厌你，但是我还是必须告诉你，我不叫‘小个的’，我叫做[艾]。”
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含蓄，小小的[艾]就是这样让自己那绿色的眼睛与汉普尼韩伯特的血色双瞳对视在了一起。
“哦嚯？[艾]吗？那么，我的名字汉普尼韩伯特。”
“哦，我知道了，汉普尼韩伯特先生吗？很高（tao）兴（yan）见到你。”
“喂喂！别信这么快啊！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人叫做汉普尼韩伯特啊。”
“哎？你骗我的吗？可是我爸爸就叫做汉普尼韩伯特啊。不过这么漂（tao）亮（yan）的你怎么可能是我爸爸，所以你不用冒充这个名字了。”
听着这样充满了“言下之意”的对话，风岚忽然有一种替这位“食人玩具”老兄的视力感到抱歉的想法。
你看，其实[艾]的相貌与她的母亲哈娜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印出来的，除了个头小一点，头顶上还多了那么三根呆毛之外，其他部位无处不表示着[艾]就是那个妈生出来的，就这样这位老兄也没有能够察觉到[艾]那隐藏着的身份，岂不是视力有着严重的问题？
当然，风岚心中所想不可能让正在斗嘴的两人知道。一把捂住自己的脸，还真就以汉普尼韩伯特之名成名的男人无话可说了。
自己这是欠着谁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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