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变天

　　木阿甲背上的东西垒得很高，看起来有些滑稽。

　　和平时扛着的猎物不同，现在搬的都是生活必需的各种零碎物品，重量上比不上几百斤甚至上千斤的庞大猎物，但却很难固定。要挑的话，一根长长的木棒上面挂满了大包小包，他们现在是上山，包袱大了很容易磕磕绊绊，非常不便。要背在背上的话，也很考验打包袱绑东西的技能。

　　两相比较之下，几百斤的猎物只需要扯住一条腿，往肩膀上一甩，扛着就走，甚至还能飞奔起来，简直是太省事了啊！

　　木阿甲倒是没觉得背上的东西有多重，就是总担心着会掉下来，时不时地就伸手去扶一下。

　　他的阿丽说话：“还好吧？如果累着了就把包袱给我提着吧。”

　　阿丽把孩子用布带绑着背在背上，手臂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布包。

　　她反转左手，轻轻拍了拍在自己背上好奇张望的孩子，轻声道：“我拿的不重，只是些衣服，你小心看着路就是了。滴水岩又不远，一会儿就能到了。”

　　楚恪百无聊赖，他低头看过，却根本没看见自己的四肢躯干，很是郁闷。

　　偶然发现木阿甲家的那个小子总是望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笑，他便大为兴奋，想办法凑到他眼前去逗他玩。不过自己却并不能完全控制，只是偶尔会成功飘到那小婴儿面前去。

　　此时他就在逗弄着那婴儿。

　　小娃娃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看，小手一抓一抓的。在他阿妈的背上还奋力地蹬着两条小短腿。阿丽又拍了拍他的屁股。

　　楚恪看得乐不可支。

　　滴水岩，神木村人此行的目的地。因为靠近一条涧边，有一侧的岩石一年四季都在不间断地滴水，因此得名滴水岩。岩洞十分宽阔，内里还有许多分隔开的小岩洞。滴水岩离着神木村又不远，在崖边还能俯瞰神木村，村里的孩子们几乎都到那里玩过。

　　祭司白野领着村里的老人妇女和孩童们走在队伍的前面，一队青壮年或挑或扛着东西断后。阿丽走在前面队伍的最后一个，木阿甲则是青年队的领头，紧紧跟在阿丽身后。

　　山路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何况这群人都是手提肩扛的。虽然三百人不多，但也在山路上排了条一里多的队伍。

　　因为人多，又是拖家带口的爬山，行进速度跟平时比起来就要慢很多。走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才到达滴水岩。

　　青年们在木阿甲的带领下，把搬运的“辎重”堆放在岩洞东边一处干燥的地方。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下。

　　先到达的女人们已经用石头垒砌灶台，生火做上了饭。水是从旁边的虎跳涧打的，饭里则掺了很多采摘的新鲜野菜。

　　白野正在和石云讲话。

　　“恐怕我们要在外面停留不短的时间。粮食、衣物、兽皮这些东西都清点好了吧，总得保证大家不至于饿死。眼看着，就要到冬天了……”

　　石云的表情十分严肃，而内心可能比表情更为沉重。

　　连村子都丢下了，这样出来，简直和那些走兽一样了啊。

　　可是他们是人，御寒能力远远比不上那些灵兽，更何况还有老人和孩子。

　　况且现在山林里也没有野兽可以猎杀了……全跑光了啊！

　　粮食要是吃光了，难道就全靠着啃树皮过活吗？冬天雪一下下来，皮都得冻掉。他们青壮年还好，就怕女人和孩子们受不住。

　　想想真是让人心塞。

　　石云想着，却仍然有条不紊地答着白野的话：“粮食都收完了，今年收成不错，原本是能吃到明年春收的。因现在山中没有猎物可打，会用得快些，不过尽量掺多一些野菜，能勉强撑到四个月去。村里所有的兽皮都清点带上了，数目很可观。人人都有，还能有替换增补的。”

　　“那就好。”白野点点头，“再有一个月就要入冬了，到时候就靠它了啊。”

　　石云附和点头：“那我先下去了，您好好休息。”

　　“你今日带着儿郎们多砍些柴火回来，今日后怕是雨水多。”

　　白野说完摆了摆手。

　　石云躬身退下，自去安排各种事宜。

　　小孩子们对于住在洞穴里感到十分新奇，在洞中四处摸索，吃过饭后，又跑出去在山石和灌木丛中玩耍起来。

　　而青壮年们则在饭后被分成几个小队，到林中砍伐柴火。

　　一切都很平静，直到天近黄昏。

　　暮然地，天突然就变凉了。

　　抬头望望天，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现在已是漫起了遮天密云。

　　都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朝木阿甲这边靠拢：“要变天了，今天的活儿也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今天下午众人已经送了一趟柴回滴水岩。只是石云想到白野的话，接下来雨水多，怕到时候不好打柴，树枝又点不燃，就让他们再出来一趟，多砍点柴火。

　　众人都忙得满头大汗，此时阳光一退，山林间吹起风来，都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木阿甲点点头，朝都陀道：“吹号子吧。”

　　号子，其实是拿竹枝削出来的哨子。原本是为防备进山打猎，分散开来后遇到危险，联络求救用的。后来渐渐发展出用不同哨音表达不同意义，联络功能得到强化的重要工具。形态也从一只小竹哨，变成了一指长的小竹管。

　　都陀拿出一支“号子”，吹起了两短一长的哨音，不一会儿便听见了回音。都陀回了一个短促的哨音，表示听到了。

　　众人火速把砍好的枝桠捆好，返程。

　　现在村民们都住在山上的滴水岩，背后就是密林。砍个柴也不用跑多远，只是人多，就分散开来，各自走了一个山头。

　　相去不远之下，众人很快就在离滴水岩不远的一个山坳里聚到了一起。

　　此时的天色晦暗不明，不过木阿甲等人忧心家人，脚步匆匆，无暇停下来看天。

　　“啊，看哪！”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

　　众人抬头，只见天空中云翻雾涌，不停地翻滚起伏。时有金光隐现，只是没有光亮透过云层照射到地面来。

　　天上厚厚的云层波涛起伏，仿佛汹涌的潮水。而这些人们都没有见过大海，只是觉得这诡异翻滚的云层后面积蓄蕴藏着极大的能量。

　　不由觉得胸中憋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群汉子都有点怔然，呆立在原地。

　　木阿甲沉声一喝：“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看着天色，恐怕就是祭司大人说的灾难来了。

　　“走！”

　　“走啊！”

　　先清醒过来的推搡着还迷迷糊糊的人，一起快速返回滴水岩。

　　此时刮起风来，从东边吹来的风，吹得树枝唰地全部横向了西边。一行人逆着风，走得十分艰难。

　　滴水岩。

　　由于是岩洞，风从这里刮过的时候显得尤其猛烈，好在内部被侵蚀的溶洞颇多，形成天然的石室，村民们可以在其中躲避。

　　但是风从岩洞边缘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孔洞中刮过，便响起各种或尖锐或凄厉的声音，实在令人胆颤。

　　大人被这样的天象和声音吓得目瞪口呆，躲在背风处，紧紧围在一起，有的孩子则是被吓得哇哇大哭。

　　这个时候，白野站在崖边。胡子被风吹起，几乎贴在了另一边脸上。旁边的东黎几乎站立不住，还是石云拉着他紧靠在他身后，才勉强站立着，却也是缩在石云身后，连头也不敢露出来。

　　开玩笑，露个头出来，要被风吹得口歪眼斜的呀！

　　东黎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爷爷，你站得跟磐石一样，倒也顾及顾及孙子我嘛（〒▽〒）。

　　白野看着天上的翻滚的云海。

　　滴水岩已经接近山顶，崖下没有什么高大树木，所以风很大，不过视野也十分开阔。

　　从这里可以看到厚厚的云层缓缓地压下来，几乎触到了对面的山尖。

　　云海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线阳光来，但天边翻滚的波涛之中，时有一线白光隐现。

　　白野凝目，定定地看着天边那一抹白光闪现的地方。

　　果然，不一会儿，那一处云海的波浪形状开始改变。像是一张大嘴在吸气一般，阴云开始旋转，并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移动的漩涡像是一个深渊，又仿佛是一个出口。因为气流的涌动，云团都向漩涡中心汇集，边缘偶有云层稍薄的地方，能够看到蓝色的天空一角。

　　这个时候，哪怕只是一丝光明都显得十分可贵。

　　楚恪也看到了那个漩涡。他蓦地感到那处漩涡有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力，让还只是灵体状态的他仿佛也化出了肉身，并将他的躯体大力地引向那个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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