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貌合神离
看着妻子柔弱的样子，木阿甲心头一软，走了过去。
其实从小就要上树摘果下地干活的女子，哪里算得上是柔弱。但木阿甲就是觉得这女子惹人怜爱。
“刚才，吓到了吧？”
声音轻柔，全然没有他面对同伴时的沉稳和面对野兽时的冷冽。
也许这就是祭司曾经说过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想着。
这个脸色黑红的女子，和她怀里酣睡的婴儿，就是他的羁绊，他的软肋。
阿丽原本只是担心，看到白野祭司在和木阿甲说话，她不敢上前，只是想静静地看着。没想到被祭司察觉了，还会放木阿甲过来。
她的脸有点微微发热。只是皮肤经过许多日晒，天色又将黒，面上倒是不明显。
木阿甲看她摇摇头，又将头垂下，几乎埋在了臂弯里的小婴儿怀里，怜惜地拍拍她的肩膀。
“你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阿丽复又抬起头来。
“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
其实她已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身上穿的是深色的衣服，天色又暗，看不清楚。待走近了，闻到身上一股血腥味。
木阿甲一愣，抬起衣袖闻了闻，又低头嗅了嗅前襟。咧嘴笑道：“是兽血，不是我的。”
阿丽不好意思地笑笑。
出去收网，难免沾上落入陷阱的猎物身上的血。今天实在是有些关心则乱了，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时，村里人把大家的晚饭都做好了，用大木桶抬到了吉庆里前的平地上。
“吃饭了吃饭了！”
“大家按集会的位置站好啊！”
楚恪看到桶里的食物，十分简单，是各种杂粮混在一起煮的饭。他没有什么食欲，也觉得奇怪——这里似乎过了快一天了，他竟然感觉不到饿。
白野处自然有人端了食物去，东黎则是咚咚咚地从楼上下来，帮着打饭。
东黎身材纤瘦，但是口才很好。一阵插科打诨，让众人都一扫阴霾。
一顿饭吃完，村民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木阿甲却仍是忧心忡忡，吃完饭后就一直坐在场边的一块石头上，盯着眼前的地面出神。
直到一旁的阿丽在他腰上捅了捅。
“阿甲，阿甲。”
木阿甲回过神来，就见东黎笑吟吟地站在他跟前。
“阿甲大哥，爷爷叫你去呢。”
他站起来，跺了跺脚，双手搓了搓脸，打起精神跟着东黎朝楼上走。
这是他第一次走上吉庆里的二楼。
白野端坐在面向正门的一把大椅子上。
那椅子是用一整块栖凤木的树根掏空中心，并加以雕刻而成的。
底座是几根遒劲的根，紧紧地匍匐在地上。扶手和椅背上雕刻着牧异氏诛杀妖魔，驱逐百兽的故事。椅子中部是墨色，由深及浅向外渐变为紫檀色、棕黑色及至琥珀色。整个椅子的造型亦是形似栖凤木，根、树干、树冠俱全。
这椅子历经千百年世事，已是光滑可鉴，却仍然纹理清晰，丝毫不损其上的纹样雕刻，且有一种含威不露的气势。
白野见他进来，朝他颔了颔首，示意他坐下。
木阿甲见厅中两方各摆了三张椅子，而村长石云此刻正站在白野的身后。他征询地朝石云看去，见石云对他微微点头，就在最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须臾，村中另外几名长辈也被引了进来。
东黎在外，掩上了房门。
木阿甲连忙起身。
待众人行礼完毕，石云也在白野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众人就目光炯炯地看着白野。
今天的事情，简直是千年难得一遇。村里人都在私下议论着，是不是将要天降灾祸。毕竟飞禽走兽，俱都通灵，并且由于当初创世之神和人族的约定，这些禽兽对于天地异动的感知，有着比人族更为灵敏的觉察力。
大家都在等着白野的解释。他既是祭司，司沟通天地之职，又是村中最为年长，见多识广的老人。村民都需要一个信服得过的说法，将要发生什么，他们需要怎么做。
白野右手抚着椅子扶手上雕刻的凤头，沉吟不语。
石云眼观鼻鼻观心，直挺挺地坐着，只等着白野的结论。
木阿甲年纪最小，资历最浅。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也会被叫来，他原本以为祭司是要问问他今天上山遇到的事情的。眼下也只有听吩咐的份儿。
其余四人就没这么淡定了。面面相觑，但见村长石云都不出声，另一个小辈也说不上话，也就只有干着急。
就在几人眉来眼去，准备开口的时候。
白野终于开口道：“今日异象，实乃千年难遇。从阿牧拉归天之后，神洲大陆上再未有过如此庞大的灵兽群出现。”
这也没什么新意，跟大家猜想的都一样。
“但我观今日飞禽走兽，倾巢而出，并非为躲避天灾，而是，”白野顿了顿，“神洲面临着一场空前的浩劫。”
在座皆悚然。
坐在石云下首的一个汉子问道：“会比牧异氏大战妖兽更可怕吗？”
昔年牧异氏诛杀妖魔，百万妖魔并一些灵兽组成大军，共抗人族。人族、妖魔、兽族，共以千万计数，大战持续了三十三年，神洲大地满目疮痍，生灵凋敝。经此一役，妖魔尽诛，有漏网之鱼也远避人世，灵兽大多都避入深渊，或者绝不轻易出现在人间界。而人族亦是损失惨重，十不存一。可谓是从创世至今，最为严重的一场“人祸”了。
祭司既说不是“天灾”，那就只有是“人祸”了。可是近来并没有听说哪个部落有要打仗的消息啊，这“人祸”从何而来？
底下众人不由得都挺直了腰板。
“不是可怕。这一次，我们面临的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众人没有出声。
白野轻轻拍了拍凤头：“你们大概还不太理解。”
“这么说吧——神洲可能成为第二个元洲。”
“这怎么可能！”
“我的天！”
有人忍不住惊叫出声。
元洲乃是天神诞生之地，九炎界第一个有生灵的星球。在神魔大战中毁于一旦，从此不见天日，终年处于黑暗之中，成为阴暗湿寒到极致的所在，唯有部分修炼黑暗魔法的阴魔能在上面生存。灭魔之战后，侥幸得存的一些妖魔就逃去了元洲。
什么灾难能有这样大的威力，以致整个星球的毁灭？
******
含翠山居。
天色渐晚，楚恪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傅君竹挥退守在一旁的两个丫鬟，让她们先去吃饭。
傅姨娘待人一向宽和，两个小丫头不疑有他，携手下去了。
傅君竹见四周无人，右手捏了个剑诀，口中念念有词，在自己胸前快速划了个图案。随后，闭上闪烁的双目，将掌心覆在楚恪的胸口。
她面色沉静，嘴唇却在不停地嗡动念着咒语，额头渐渐沁出了丝丝薄汗。
突然，她的手似乎被烫到了一样，“咻”地收了回来。
睁开眼的时候恰看到楚恪胸前的一点光亮掩去。
傅君竹轻嘘了口气。
楚彦慈刚走进院子，便见黑灯瞎火的屋里一点亮光闪过。他快走两步，推开房门。
傅君竹手持火折子，正在点亮床前烛台上的第二根蜡烛。
见楚彦慈进来，她眼睛微微睁大，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丝惊异。然后放下手中的火折子，行了一礼：“老爷。”
楚彦慈眼睛微微一眯，保持着向来的儒雅微笑：“恪儿怎样，可是醒了？”
“尚未。”傅君竹一边答着，一边转头去把屋中的蜡烛一一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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