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切的开始

　　我从来处来

　　我往去处去

　　佛说：五百年的经眸回首，你已不是你

　　五百年了，整整五百年了，每一天我都在寻找，翻遍了花果山的每个角落，可却始终没能找到我想要的。

　　我找的东西是什么呢？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肯定，当我看到那两样东西的时候，我就会一下子明白：我要找的就是它们。

　　偶尔在瀑布下的溪流边烤鱼时，我会端详自己的面容，我仿佛觉得，五百年前的我和现在一般的模样。

　　花果山上随处能见到忙忙碌碌的山猴，这和五百年前一样的情景，可他们已不是五百年前的那些山猴，他们的生命很短，而我，却似乎不会老去，也不会死去。

　　五百年前的那群猴子叫我“大王”，对我必恭必敬；而现在，这群猴子，叫我“疯子”，对我不屑一顾，奇怪的是，也从来没有谁注意到我的年龄。

　　我并不怪他们，我相信，如果他们知道五百年前的那个夜里我所经历的东西，他们一定会理解：为何我每天蓬头垢面地出没在花果山的杂草乱石间，苦苦地寻觅。

　　如果你说你已知道我是谁，我并不奇怪。

　　但我想告诉你，我并不是孙悟空，我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虽然我也住在花果山，也曾经被称为“大王”，但孙悟空这个名字，不过是我们祖祖辈辈传说着的一个神话而已，老实说，我对他是否真的存在过并没什么信心。

　　名字？我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了。过去那么久了，谁会有那么好的记性呢？如果整整五百年没有人叫过你的名字，我想你也会记不清的。

　　“可是，你总得有个称呼让我可以叫呀。”那只小母猴眨巴着眼睛对我说。

　　我不知道她是谁，为了晚餐，我正在溪边烤着一条新捉来的小鲤鱼时，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她的脸小巧玲珑，可惜上面粘满了泥。虽说身为山猴，免不了每天在泥土树林里混迹，但是像她这么脏兮兮的小母猴，我也倒是头一次见到。

　　她对我正在做的事情仿佛很好奇，因为她不停地在问这问那。她说话的时候会露出嘴里尖尖的小牙，看起来倒挺可爱。

　　可是，她真的很罗嗦，天知道猴王内阁怎么不派她去做出生猴口的统计工作。早知道这样，我应该连那句“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说的。

　　她说：“我好象曾在哪里见过你呀。”我没回答。

　　她说：“那次猴王的生日宴会上，对，就那次，我看到过你。”我没回答，天晓得现在哪只毛猴是猴王，我会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无稽之谈！

　　她又说：“那次你染了一头红发，天啊，真是好看！你什么时候又染回了黄色？”我一语不发，把手里烤着的鱼翻了个面，觉得柴火不够旺了。

　　她还在说：“不过黄色也不错呀”

　　我在心里把她诅咒了一百遍，转身去找木柴了。

　　山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枯树枝，我随手捡了一大捧回来了。

　　她已经不在火堆边了，看来她倒也还算知趣地离开了。

　　“烦人的小母猴。”我咕哝一句，往火堆上添柴。

　　突然，我的眼睛怔住了：天呐，我的鱼！火堆上横架的木条上穿着的只剩下一具整齐的鱼骨头了。

　　“呀！”我大叫一声，到处找那只该死的小母猴，可她溜得还真快，我找了一圈，又气又急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办法，再没力气去捉鱼了，我只能在附近的小桃树林里摘了几枚又小又青的桃子，这玩意吃起来涩得要命，而且吃多了牙会给酸倒。真郁闷，我在心里又把那只可恨的小母猴诅咒了一百遍。

　　啃完了桃子，睡意上来了，我就近找了块地方，沉沉地睡着了。

　　我发现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匹马，在一片茂密的青草地上，我流着口水，去吃一棵青翠欲流的草，忽然草一下子飞了起来，钻进了我的鼻孔。迷迷糊糊中，我觉得鼻子一阵痒，“啊欠！”我一下子从梦中醒转过来，几束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缝照在我身上。

　　我揉了揉眼，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看到眼前有一片树叶随着晨风在轻轻颤动，敢情刚才就是它害得我鼻痒难忍。

　　我伸出食指，用力弹了弹那片小树叶,出乎意料，我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哎呦”，“谁？”我四处张望，却根本没人。

　　我定睛再看树叶，树叶在动，准确地说，它在离我越来越远，我这才惊奇地发觉我忽略了一个问题，那片树叶并没有长在树上，而是，孤零零地就那么悬在半空。

　　我一下子蹦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它，却陡然觉得我抓住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哎呀！”又是一声清脆的尖叫，接着，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念叨：“看不见，看不见。。。。。。”这次我听出来了，这可不是昨天那只小母猴嘛。“靠，搞什么呢？”我大声发问，“弄得像隐身人一般。”

　　“呀，你终于又开口了，顺便恭喜你，答对了，我就是隐身了哈，嘻嘻！”她的嘴巴像爆竹一样，蹦出一大堆的话。

　　隐身？！我愣在那里。

　　“快放手了啦，我手要断了！”她叫了起来。

　　“我偏不放,你还我的鱼来！”我又用上一点力气。

　　“啊！”她惨叫一声,我感觉到她手一抖,那片她紧紧捏着的树叶就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摔到了地上。

　　然后,我就看见了她,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冲我大吼道：“快放手阿,我的叶子！”

　　我看她叫得比什么都惨,就放开了手。

　　她一下子扑到地上的一大堆烂树叶里,拼命翻找着。

　　“一片破树叶而已么,找什么找。”我奚落她。

　　“等我找到了再和你算账！”她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瞪得我浑身猴毛直竖。

　　她嘴里念叨着：“我可爱的隐身叶啊,我的宝贝,快出来。。。。。。”一边手忙脚乱地翻腾着那些树叶。

　　我又愣住了,难道?莫非?该不是那片树叶可以隐身吧?不会吧！

　　其实那片树叶一直都被我踩在脚底下呢,我这会打定主意,就让她慢慢找吧,嘿嘿.趁她没注意,我蹲下去把树叶拿到了手里。

　　然后,我就悠闲地背靠一棵大树,耐心地看着她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却还在拼命搜寻的样子,真是有种报复的快感。

　　半晌,我困了,打了个很大的哈欠,她猛然回过了头,目露凶光,大吼一声：“混帐,快来帮我找!”

　　我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讪笑着说：“你那片鬼树叶又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要怎么找啊?”

　　她盯了我良久,缓缓说道：“那片树叶是螳螂捕蝉时用来遮蔽身体的,而且它的边缘有螳螂咬过的锯齿印痕,快来找,愣着干嘛?”

　　唔,我偷偷往手里一瞧,没错,树叶上还真是有明显的锯齿印痕。

　　我冲她扬扬手：“是这片吗?”一边露出一个我自以为很灿烂的笑容。

　　她抬起头,双目放光,扑上来就要抢,我把手一晃,“嗞”一声,我们两个都愣住了,树叶被撕成了两半,一人手里紧紧捏着一半。

　　好久,我觉得仿佛过了几年,她突然气冲冲地把叶子往地上一摔,扭头便走,我很想说点什么挽留她,却开不了口。我就在那站了好一会,慢慢蹲下去,捡起另外半片树叶,把两半拼在一起,端详了半天,叹了口气。

　　日子一天一天过,我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吃,睡,找我要找的东西,偶尔在瀑布下的深潭里洗个澡,平淡无奇,而我再没见到那只小母猴。

　　一年一度的猴王大赛又到了,所谓的选拔赛,其实就是打架,谁打得最凶最狠,挺到最后的就是猴王,所以非常惨烈.无需报名,任何成年的公猴只要愿意,就可以下场去打,而最后由上一届的猴王和决出来的第一名进行决赛,决出本届的猴王。

　　满山的猴子都在忙忙碌碌,准备比赛用品布置比赛场地,我对比赛根本没兴趣去看,我感兴趣的是他们准备好的那些好吃的新鲜水果。

　　大赛开始了,趁着猴子们都在场地声嘶力竭地吼叫时,我偷偷溜到无人看守的后勤场所,神不知鬼不觉地拎出了一大篮的桃子和梨子,找了个没人的安静处,躺在树丫间愉快地享受着。地上很快掉满了一层桃和梨的核。

　　吃完了水果,我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准备不辜负那晴朗暖和的天气,好好地睡上一个大觉。

　　忽然,我很清晰地感觉到我的耳朵被一物狠狠地扯着,我痛得一咧嘴,睁开了眼睛,竟然是多日未见的小母猴.我朝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却讶然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

　　她幽幽地说：“你上次弄坏我的叶子,现在你帮我做件事作为补偿,行不行？”

　　我疑惑地望着她,她充满期待地望着我,“好,行,你说什么事？”我做出毅然的表情,心里琢磨着难不成又要我帮她烤条鱼?

　　“帮我去揍一个混蛋！”她咬咬牙说.

　　“打架?那个我不在行啊。”我无奈地说.

　　“你不肯就算了,当我没说过。”她转身就要走.

　　“哎,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她冷冰冰地说道：“跟着我。”

　　她领着我绕了几个弯,竟来到了猴王大赛的场地,赛场里只有两只猴在对峙着,看来大赛已经接近尾声了。一只猴浑身黝黑,皮毛油亮,年轻而彪悍,浑身都是血,满脸凶相,嘴角还沾有咬字别的猴子身上的毛,狠狠地盯着另外的一只猴;那只猴略显老态,看来一个是上届猴王,虽然他的眼神里也有凌厉,但显然底气已经不足。

　　她指指场中那只年轻的黑猴说道：“待会他们打完了，你替我揍他.‘我抬头望去,恰好看到那只黑猴满含敌意地看着我.我转过头,问小母猴道：“你们有过节啊？”小母猴咬咬下嘴唇,说：“恩,他经常骚扰我。”

　　数声呐喊声陡然响起,场中两个已撕咬在一起,黑猴明显占了上风,连抓带咬地让老猴王受伤不轻。老猴沉重地喘着气,突然用出全身力气,纵身一扑,两只前爪自两边迅疾地分向黑猴的脑袋袭去。

　　“不好！”我情知老猴要糟。果然，不动声色的黑猴猛然一个侧滚，滚出五尺开外，爆身长起，一掌拍向落地的老猴。老猴一个趔趄，显然挨得不轻，他接下来吐出的一口鲜血证实了我的看法。败局已定，老猴摇晃着坐倒地上，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让人看了禁不住有点心酸。

　　但黑猴似乎并不解恨，他纵身上去，用脚狠狠地踹着血流不止的老猴，而老猴则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小母猴很用力地推我一下：“快去阻止他！”我在心里愤怒地骂了一声“好狠的混帐”，便奋力一跃，落在黑猴的后面。

　　黑猴马上便已有感觉，停止了原先的动作，转过身用杀气凌人的眼神大量着我，我报之以一丝冷笑。这时有几个猴子冲到场中把已奄奄一息的老猴抬了下去。

　　场中只剩下我和黑猴对峙着。一阵风从天际吹来，吹得我两颊生冷。我忽然有了一点心虚：我，是他的对手吗？

　　不等我思考，“咿呀”一声，黑猴已冲向我来，一对利爪闪着光袭向我的脑额，慌忙之中，我伸出双手抵挡，却陡觉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虚，摔倒在地上。我才意识到，他的动作远比我预料的敏捷。

　　只觉背部一重，他已坐在了我身上。他的双爪一下接一下地击打着我的头，我的背，我始终挣扎不脱，只感到浑身发热，嘴角开始渗出带着咸味的血。我喘着气，忍着一口真气不敢吐出，我很清楚，那口气一吐完，我会一败涂地。

　　我看到了小母猴的眼睛，比刚才更红了，而且，在流泪。

　　她在为我难过吗？我的额头被地上粗糙的砂石磨破了，也开始流血了。我把力气灌注到右臂，缓缓抬起，用右爪往脑后一劈，听到背后怪叫一声，压着我的身体也随着一松，我趁隙用力用力一挣，顶开黑猴，滚了开去，翻个身爬了起来。

　　我额头上流下的血把我的眼睛都弄得模糊了，我伸出左手，在脸上使劲抹了抹，我看清楚了，黑猴正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看着我，还一边示威似的朝小母猴瞪了两眼。他的眼神激怒了我，因为我最讨厌别人看不起我，我讨厌他的眼神。

　　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师傅”——雨渊。五百多年前一个大雨的夜里，当我又一次打翻了侵犯花果山的黑熊怪时，一阵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闪过，她从天而降，那一瞬间，整个夜空似乎开满了花，她就是花间清丽脱俗的仙子。她冷冷地对我说，因为轮回的选择，我将再不会老去，她是轮回之神的代言人雨渊。她给了我一张奇怪的纸，叫我在花果山里寻找两样东西：一本记载上古秘密的卷轴，一件上古的神兵，那之后，我的命运将会改变。她说完就不见了，一切又恢复了黑暗与宁静，我迷惑得就像做了一个梦一样，但我从昏死的黑熊怪身上爬起来时，手上却确实有一张纸。

　　纸上记载的是三个很奇特的招式，我已经学了。我不知道雨渊是否认我为弟子，但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把她当作是我的师傅。

　　可惜，五百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找到她嘱咐我去找的东西。

　　群猴的嘘声让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前。我忽然觉得自己有满腔的怒火，我需要发泄。我朝黑猴望去，他正昂然地盯着我，还作势耸了耸肩头，惹的下面的看客们一阵哄笑。

　　我不理会这些，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伸出右手食指，朝他勾了勾，让他放马过来。他一下子就被我激怒了，怪叫一声，张开双爪扑了过来，我发现自己真的是非常痛恨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

　　“豹突爪！”我大吼一声，带着满腔的怒气，右爪挟着一股热浪，径直朝他冲去。在我的右爪与他身体接触的前一刻，我看到他的眼里开始流露出了一丝恐惧的色彩。“咔滋”，几声闷响，我猛地收回右爪，转身便走。不必看，我知道，他已经没得救了。我眼角的余光告诉我，看客们都呆呆地张大了嘴，就连小母猴也愣在那里，整个赛场一片死死的沉寂。

　　月亮又上来了，我一个人躺在大树底下发呆，天上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月亮又比前两天要圆多了一些，看到就快要到月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意识到地上多了一个影子。我抬起头，看到了小母猴略显寂寞的脸。她一语不发，如水的月光倾泻在她单薄的身上，使得她看起来有一种圣洁而凛然的意味，我转过头，什么也没说。沉默。

　　隔了很久，她才开口了：“长老们让你明早过去。”

　　“干嘛？”我疑惑地问道。

　　“你现在是新的猴王了，你需要去主持大局。”

　　我一下子懵了，我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一点给忘记了，糟糕，麻烦这下上身了。

　　我朝着她边媚笑，边抽身想溜，她却发现了，沉声叫道：“站住！”我乖乖地停住脚。

　　她说：“你上次弄坏我的树叶，也该补偿我，你给我去做猴王！”她的话似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却急了，分辩道：“我不是刚补偿过一次吗？”

　　她瞪着我，说：“你以为那么好的东西，你补偿一次就够了吗？”

　　我心里一沉，完了，这次栽在这个小妮子手上了。有理也说不清楚了。也罢，做猴王就做吧，我又不是没做过。再说我要找的东西至今还没找到，现在偷偷离开花果山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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