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竹密不妨水流

　　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着三人。宫本无藏飘然如仙，脚不沾地似的悠然在前，我和那个胖子，馥国人艾斯坦跟在后头边走边聊天。

　　他显然健谈，纵是声音嘶哑，精神委顿仍然谈兴很浓，不停问我的情况，我将以往经历一一道出，尤其是关于顾大帅留下的轴心盟资料，心知宫本无藏看似漫不经心地走在前面，却不会漏过我说的每一个字。

　　等我讲完如何杀狼失刀后，时近午后，已到了山口，但见远处尘烟滚滚，竟似有大军开到。宫本无藏冷冷一笑，站定不动，片刻间一支军队出现在面前，竟是三个旅的正规樱花军，走在最前的三位旅长看到我们三人，都是一楞。

　　那三个旅长中有两个是中年人，看清了见站在最前面的宫本无藏，眼睛和嘴巴一齐张大，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等他们回过神来，急忙挥手止住部队，另一个年轻旅长也茫然止住他的部队，上前询问，几句话后，他回头向宫本无藏这边看过来。

　　他的眼神带着点敬畏，又带点不信邪的傲气，他挑战似望着宫本无藏，宫本无藏却低头看着地面，迈步走了过去。

　　艾斯坦悄悄对我说道：“老家伙要开杀戒了。”

　　我一楞道：“何以见得？”

　　艾斯坦嘿然一笑：“他要是不想杀人，两眼一瞪就能把那毛孩子吓趴下，现在这老奸巨滑的往地下看，摆明是引诱小孩子犯罪。”

　　我头皮有些发麻：“这可是整整三千人啊，这些天鹰五绝的人是该叫老前辈还是老怪物才好？”

　　我们三人越走越近，转眼间只离有三十米远了，那个年轻旅长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双手微微发抖，回头看看自己的部队，又看看迎面走来的宫本无藏，眉毛一扬……

　　艾斯坦忍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小东西上钩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两条人影一闪，那两个中年旅长突地袭到那人背后，出其不意地将他制住，那人拼命挣扎，却哪里挣脱得开！

　　那两个中年旅长叹了口气，对宫本无藏拱手道：“今日之事，便是近卫大臣和山本大将在此，也只能如此！”

　　宫本无藏点点头，并无言语，让他们发出号令，看着那三千军队硬是让出一条路来，他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我和艾斯坦紧跟在他后面，我看着两旁樱花武士的怒容和阳光下闪光的刀枪，不由心中慌乱：“这些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只需一个人出手，便有无尽的枪林刀山向我们压过来。”

　　抬头看去，见艾斯坦虽然不会武功，却大摇大摆东张西望如同逛街一般，不由有些惭愧，想道：“艾斯坦年近六十，又不会武功，他都不怕，我一个年轻人反倒怕了，真是岂有此理！即使命丢在这里，也不能丢人。”心头顿时坦然，放开双手大步走去。

　　宫本无藏也许真是在找架打，居然放慢了脚步，散心一般背负着双手缓缓踱步，两旁的武士眼中怒火翻腾，个个都在咬牙切齿，那两个旅长中有一个跟了上来，一路大声吆喝，严令不准动手，好容易才控制住局面。

　　这段路虽长，终于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发觉背心汗都湿透了。这个宫本无藏任性嚣张，目中无人，他自己倒是潇洒了，我的神经可紧张到极点，这倒不是害怕，而是必须时刻提防，以免中了暗算。

　　艾斯坦回头看看我的狼狈象，怜悯地拍拍我肩头：“小子，吓得够戗吧？刚认识老怪物时谁都会这样，过几天就习惯了。”

　　我苦笑道：“没事，过了就好了，今天反正是过关了。”

　　艾斯坦对我眨了眨眼：“你以为过去了？”

　　他慈祥地把手往前面的方向一指道：“你看那是什么？”

　　在他手指的方向，黑压压一大片军队正浩浩荡荡杀将过来，打的赫然是“威龙”“沈”字旗号！

　　宫本无藏突然站住不动。

　　黄天厚土之间，前后大军之间，他就那样静静站着，可天地间的气势已全为之夺。

　　沈刚身披铠甲，策马奔在军队的最前面，当他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是谁时，惊愕、慌张、恐惧诸般表情在脸上交替呈现出来，他急急勒马拱手道：“宫本前辈……”

　　我只觉眼前人影一晃，空中响起劈劈啪啪几声脆响，宫本无藏的身形似乎动了一动，但定睛看时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再看沈刚两边脸已是红肿一片，但他眼中的恐惧之情竟远远多于愤怒。

　　宫本无藏冷冷道：“我本想杀了你，又恐威龙无人，老友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你这条命暂且寄下，以后若再倒行逆施，滥害忠良，我必取汝头！”

　　沈刚脸色数变，正欲说话，他身边的陈师长大叫起来：“老贼！你当自己武功高便了不起么？今天这里五千大军……哎呀。”话未说完，被盛怒中的沈刚一掌从马上打得直飞出十步外去。

　　我心一动：“沈刚纵去，还有白盟海在，为什么说军中无人？”细细想来，白盟海虽然武功高强，纵横沙场冲锋陷阵乃是一员猛将，但于政治上的阴谋策划勾心斗角并不在行，现在如果他来领军，绝对不是近卫、山本这些老奸巨滑的对手。宫本无藏虽然长年漂泊不定，对樱花州内的一切却都是了如指掌。

　　我跟着想到当初威龙军离开桃源后，顾帅一夜和我们提到古国复兴一事，当时他早已知道末日轴心的存在，却询问我和白盟海的看法，我当时以为古国复兴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白盟海却浑不在意。现在看来，顾帅当时是有意考验我们。后来他将武功秘籍传给白盟海，又将情报记录给我，安排我师兄弟二人相互扶持，只有白盟海的绝世武功再加上我的谨慎冷静，方可完成大业。

　　顾帅生前苦心，我到现在才懂。

　　忽然后面一阵骚动，我回头一看，那个年轻旅长满脸通红，带着他的一个旅狂奔而来，大叫道：“你们怕他，老子不怕他！”

　　宫本无藏脸上泛起一阵红光，慢慢将右手举起，对着天空一阵比画，我眯起眼睛运功看去，只见无数光线从高空中射到他手上，又从他手里发射到空中，满天各色光芒在半空中穿梭不停，速度越来越快。

　　那一个樱花师就要冲到面前，那年轻旅长满头青筋暴露，大吼道：“老子不信这么多人还干不掉这老小子……”

　　话音未落，宫本无藏将手重重往下一挥，随即背负在后，冷冷地注视着随后发生的一切。

　　从我眼里看去，天上所有的光线突然如箭般飞速落下，发出一阵细微的“嗤嗤”声，在人群中爆裂开来，片刻之间，便听得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大地上尘土与血肉一起飞扬，待尘土落定，冲在最前头的两三百人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后面的人越是靠近前面的，受伤越重，躺倒一大片在地上翻滚呻吟，没受伤的吓得魂飞魄散，回头就跑。

　　我看得目瞪口呆，悄悄地问艾斯坦：“这到底是武功还是魔法啊？”

　　艾斯坦小声道：“这是老家伙年轻时花了十年心血研究出来的，起名‘天外飞仙’，这一招是由古樱花的剑仙术融通了太平国魔法而成。他常说，天下技艺到了最高处都是一样的，仙术就是武功，武功就是魔法。”

　　我楞了楞道：“此话何解？”

　　艾斯坦用手一指远处的山峰道：“比如登山，上山的路有千千万万，各不相同，等到了山顶就发现，原来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我细细思索，只觉其中大有深意。

　　却听沈刚低声道：“十年不见，前辈威风不减当年，沈刚当牢记教诲，不敢有违。”

　　宫本无藏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说话，大步走上前去，我紧跟在他身后，经过沈刚旁边时，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也正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看我，那目光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剥了。

　　从此之后，我和沈刚便彻底决裂，以后若再相见，我必要先行下手将他除掉。

　　下次相逢，我和沈刚之间，必有一人倒下！

　　宫本无藏走出数步，忽然返回来，沈刚赔笑道：“前辈还有何吩咐？”

　　艾斯坦嘿嘿奸笑道：“沈统领，我们想问你老人家借三匹马，可以不？”

　　沈刚苦笑一声，亲身下马将自己的坐骑牵到宫本无藏面前，他旁边几个军官都知趣地下马，艾斯坦选了两匹出来，自己老实不客气的骑上一匹，我骑上另外一匹，飞快地扫视一眼，却看不到一张熟悉面孔，想必沈刚带来的人都是经过挑选的。

　　宫本无藏飞身上马，喝道：“就此别过！”阳光下三匹快马绝尘而去，只剩下一个沈刚呆呆站在原地，好不郁闷。

　　我们飞奔过广阔的旷野，不久到了一处市镇，宫本无藏找到一处首饰铺，那掌柜见他来了，立刻命小厮将马牵开，亲自将我们带到一间清洁的小屋里，我知道这里必是下克上的据点。

　　几个侍者走进来，在桌上摆满酒菜，宫本无藏郑重道：“今日给艾斯坦先生接风，今后很多事，还要仰仗先生。”

　　艾斯坦叹气道：“事到如今，我要不帮你们，本阿登也不会放过我。”

　　宫本无藏笑道：“先生言重了。”顿了顿，又道：“杜小兄弟是我故友之徒，不可以当外人的，过去诸般，便烦劳先生相告了。”

　　艾斯坦笑道：“知道你不喜欢说话，这老奸巨滑的。”

　　宫本无藏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去隔壁调理一下。”

　　我和艾斯坦起立相送，艾斯坦面色忽然凝重，叹道：“到底是老了，光阴易逝，为欢几何！他年轻时，哪会只用了一次‘天外飞仙’就要运功调气的？”

　　我忍不住赞叹道：“话虽如此，多少人穷其一生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天鹰五绝只怕是天鹰大陆上最强的人了。”

　　艾斯坦摇头道：“天下之大，藏龙卧虎，天鹰五绝的功力在武林中可拔头筹，可在潜心修道之人看来也不算什么。别处不说，光是高野群山里，就不知道隐藏了多少隐修的奇士，我们前几天就是去拜访了几位，才晚来一步。”

　　我惊讶问道：“世界上真有修仙之事？那他们为什么不入世行道？”

　　艾斯坦道：“人各有志，何况修仙之人纵然苦修千年，也未必始终不会出来，在他们眼里，一百年和一日也没太大分别，时机成熟自然会出来，不过那就得重新夺舍转世了。其实天鹰五绝，又何尝不是前世的仙家来的？”

　　我郑重点头道：“多谢先生教诲。”

　　艾斯坦看看我，忽然问道：“小兄弟，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我微微一怔，道：“艾先生为何这么问？”心里想道：“他是馥国人，不会武功，却得到宫本无藏如此的信赖，想必身份特殊。”

　　艾斯坦道：“你尽管放心猜，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我道：“那我试猜一个：先生可是科学家？”

　　传说中，馥国的科学家是一群不会武功魔法，一心研究物质技术的怪人，历史上曾辉煌一时，将馥国的疆域开拓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只因风头太健，终于被天鹰朝派遣一群绝顶高手，在一个月圆之夜刺杀了当时最负盛名的二十名科学家，毁了他们的机械。经此一劫后，馥国一蹶不振，后来的科学家也大都不问军事，只潜心研究人体生理。

　　艾斯坦嘿嘿一笑道：“猜得不错，艾斯坦这个名字，外人不知，在馥国科学圈中，有谁敢不服？”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凄凉。

　　又道：“小兄弟，你能猜出我是科学家，脑子不笨，我就把我过去经历简单说给你听好了。自从‘末日轴心’建立以来，一直在寻找能抵挡天鹰王朝强大军力的办法。最早我们想找回先人发明的，传说中可以令山崩海啸的武器，可惜这些高级的技术都在那场月圆之劫中毁于一旦，再也恢复不了，这才把研究方向转到了人体方面。”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狼吞虎咽，尤其是我，已经半个多月没吃上一顿象样的饭了。

　　只听艾斯坦接着道：“明镜国的愈加士早就有在手术中接续人头的技术，只是需要大量的药物和咒术相辅，成本太高，但我的老师诺尔贝却是天纵奇才，竟然把馥国的科学技术和愈加术融合起来，找出把人头接到兽身的简易方法，只是成功率太低，不能大量进行，而且也找不到那么多的野兽来建立一支兽军。”

　　我听到这里也是微微点头，大蟒，老虎，飞鹰等都是比较珍稀的动物，我一直疑惑本阿登哪里找来那么多的动物来给他的人换身子。

　　艾斯坦又道：“幸好馥国有个和我老师齐名的家伙，人称科学阿里，他研制出一种药剂，能让动物长期进入冬眠状态，这样一来就解决了动物资源的问题，我们先让野兽大量繁殖，随后将生育过的野兽催眠，存放在馥国的几个秘密地点，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有了建立一支兽人军团的资本。”

　　我叹口气道：“想不到科学的力量竟大如斯，不过，大量进行换头手术的技术难题是谁攻破的？”

　　艾斯坦脸色忽然有些尴尬，低声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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