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小倩外传1

　　我叫聂小倩，并不是因为我看了《倩女幽魂》，因为我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叫这个名字是从上辈子，还是上上辈子开始呢？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在无数次轮回中，我都还能保留着一份纯粹的记忆——我和他在一起，都通往了悲剧。只不过，我们彼此间，无怨无悔，只为那些一个个如同泡沫般美好的光景。

　　不幸的是，在最后这几个轮回，我都无法找到他的身影。他仿佛和我在玩着一场有关生命的抓迷藏，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在和我在一起，因为不管每次，我们的结局都太过凄厉。他不希望再次体验这样的时光——我是如此猜想着的。

　　伤心，难过，憔悴伊人泪，怎奈心碎？话秋悲！只不过，天真单纯的我，还是更愿意相信是命运在抓弄我们。我不会对命运低头的……我又死了，第三百零二世，我又从一个女人的腹中爬出来，再次看到这个光明的世界的时候，本来我应该充满了好奇，而此时的我，却是一声不吭，甚至都没有哭出来。

　　给我接生的是一位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女人见我不哭，有些慌了心神，甚至还在打我。疼，可我依旧没有哭出来。或者说，那时候刚重新来到这个世界，我还一下没反应过来，我竟然需要——哭。

　　她继续打我，嘴里好像还在骂我，似乎对我这样的举动很反感。也许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了一种叛逆的情绪，我瞪着给我接生的女人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可接生婆丝毫不在意，还在用力地打着我。

　　太疼了。我哭了，好久了……好久没有因为疼痛而哭过，每次哭泣，都是因为左边胸口的那个地方。难受。我哭了，给我接生的那个女人就笑了，还帮我擦洗身体，接下来的一切，我就记得不太清楚了。

　　我又想起了他。现在我才刚刚出生吧，起码还得四五年才能长大，也就是说，最快我也得四五年才能回到他身边。只不过，人间这么大，我该在哪里寻找他呢？这并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这次……我一定会找到他。即使我的容颜在那时候已经老去，但我也依然无怨无悔。

　　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里，我都在沉入睡眠的幸福感之中。因为在梦里，我又能遇见我的他，他还和以往那样呵护我，偶尔会有点小吵闹，但那样的时光，无疑都充满着快乐。也许我活着，就是想再看见这样一天的到来。

　　我还很小很小，也许就几个月大，我不能做什么，能做的只有进食，索取……等等这些人类最初生理需求。我以为，我只要好好地耐心等待，在不久以后，我就会长得，我就有能力再次找到我的他。

　　可是，事情并不像我所预料的那样。在我大约四个月大的时候，我被一个女人用只篮子提了出去。这个女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我这辈子的母亲。她走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着，此时正是严酷的冬天，还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夜晚。我没能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取暖，而是躺在冰冷的篮子里。

　　妈妈到底要带我去做什么呢？难道我生病了，带我去看医生？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暖流，我哭了，原来不管在哪一辈子，都有如此无私照顾我的一个女人。可事实和我所想象的，距离似乎有点太远了。

　　我哭，她就捂住我的嘴，恐吓我再敢哭就打我。如果是一般婴儿，被这样威胁着，肯定哇的一声哭了。而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婴儿，我拥有上辈子、甚至上上辈子的记忆。可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于是我不哭了，擦了擦眼泪，沉默。沉睡。

　　最后，这个我应该称之为妈妈的女人将我留在一个学校的门口。我印象中，我眼前是一所中学。虽然我无法明白，中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之后，这个女人就将我放在这里的路边，狠下心来，离去。

　　那一个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原来，我把一切都误会了。我根本不是要被那个女人送去看病。而是，她要抛弃我。原来我对于她来说，是多余的，就连离去都不带回头。这次我真心哭了，我原以为，亲情是多么的靠谱，它能给予我一个家，让我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也能温暖幸福。

　　也许是我哭得声音太大了的缘故。这个女人，回来了。带着满脸的泪水。来到我身前，蹲下，她嘴里说着什么，似乎是在道歉。然后她又将我抱在怀里，那一刻，我不哭了，我能感受到，一些温温的液体打在我的脸上，原本应该会很悲伤的。可那一刻，我却觉得心中充满了温暖。这是一种名为爱的味道。

　　可后来我又开始伤心起来。她对我说了许多话，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听不懂，但我知道，她不舍得离开我，却又不得不离开。天空灰蒙蒙的，忽然下起雪来，我能看清楚雪花的形状，那些名为“美好”的格律，最终还是掉落在地上，即使无人践踏，在来年的春天，也一点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我。我想不明白，为何等待我的，只有如同樱花般的“美丽”，哭泣，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我望着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它们如同一个个白色精灵，降落在我身上，我似乎看见她们动人的舞姿。

　　可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消散。我终究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不论如何安慰自己，还是摆脱不了弄人的命运。我想反抗，可这孱弱的身躯，又能如何呢？也许我只能继续等待，等待着某个人……到底是谁愿意收留我呢？

　　都说人间自有真情在。我等了一天。从黑夜到白天，也有几个人路过，他们却都没有多看我一眼，而是收紧帽子，加快步伐。于是，雪越下越大，我好冷，好冷，你在哪里呢？也许你的小倩就要被冻死了哦。

　　我不想放弃这次希望，如果这次我又这么死了，又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时间，我才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所以，不管多么的寒冷，我都愿意等待。我开始尝试，在行人路过的时候，哭泣几声，引起他们的注意。可结果却一点都理想，人也许都是自私的，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义务要收留我。

　　第二天，就这么过去了，雪依然还在下着。我身上堆满了积雪，而那个我所谓的母亲，也没再来看过我。风雪刺骨的冷，何况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我打了个喷嚏，感冒了，好冷，肚子也好饿。而我，眼睛里一定充满着绝望，我甚至没有继续哭泣来祈求路人的同情，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需要我这个多余的人来打乱他们。

　　一直坚持到了第三天，风雪渐渐地停了下来。但天空依然灰蒙蒙的，我开始想，或许老天爷也不想让我死，它在救赎着什么了，包括我。可没想到的是，我错了，在下午将近黄昏的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雨来，雨比雪还要冰冷入骨，这样的寒意，钻透了心脏，雨点在我身上跳动，我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呢？

　　一切都一切，都是悲剧。我长叹一声，原来这一辈子，又要这么过去了。臣，我们来生再见，但似乎，我已经没有来生了，之前那个谁告诉我，这是我的最后一次轮回，如果这辈子不能成神，也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那么，我会直接消失在这个虚空中，这个能够兼容万物而又容不下我的浩浩宇宙中。

　　我开始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审判。它在每一次带走我的生命的时候，都不会让我太过的痛苦，而是让我获得某一个瞬间的快感。让我认为，也许死亡，是一种人世间最好的解脱。我等待这一刻的降临。那种熟悉的味道，让人泪下。

　　人人无奈的尽头，一般都想尝试疯狂，但是此刻的我，这具孱弱的身躯，能做的，就只有哭泣。可我不会再哭泣，就算是死了。等待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多长，我只知道，某一刻，我的天空，雨停了。又过了许久，我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幅陌生的苍老的脸庞。

　　好一会儿，我才发现，原来是他用身躯帮我挡住了雨，即使他已老态龙钟，枯瘦如柴。可是，他哭了，哭得很撕心裂肺。他的嘴唇在蠕动着，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的身上也是冰冷的，但是那一滴滴打在我脸上的东西，打在我心里的东西，却比人世间任何的东西，都要温暖。

　　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雨停了，初霁。阳光，格外艳丽。他抱起了我，将我身上的试衣服全然脱去，最后让我贴着他的胸口，最后他跑了起来。那一年，他七十三，我三个月。为了谋生，也许也是为了我，在几天以后，他经常出现在那条长街上，即使被城管追打，他依然不屈不挠，人们都叫他，秦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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