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最是江南好风景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顾锦时说给谢敬之的话，她惊讶地看着他：“你还记得呀。”

　　谢敬之笑了笑：“李苑跟我说的，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顾锦时吃一筷子面，被烫的连连呼气，好半天才道：“苑苑给你说的挺多呀，不会连我的户口本都给你介绍完了吧。”

　　“小心点。”谢敬之起身去给她接了一杯矿泉水，在她身边同样席地而坐，目光安静温和：“她一直相信我们是世交，所以并没有说很多，不过大概意思和你差不多，她……也不是很赞成你嫁给我。”

　　这丫终于干了一件好事，顾锦时喝了口水，眯着眼睛对他笑：“不被闺蜜祝福的婚礼都是没有未来的，所以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谢敬之继续道：“不过她说，我和你的前男友比起来，已经好了不少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莫名其妙和你的前男友成了对手，我总要了解一下他。”

　　前男友这个词儿，其实已经距离顾锦时很远了，她在大学里谈了这段坑爹的恋爱，以让她恶心的方式终结，之后就是毕业、考研失利、找工作，现实压力打消了风花雪月的想法，以至于到现在，明明是该结婚的年纪，却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反而对婚姻有种说不清的轻微恐惧。

　　顾锦时低头吃了半碗面，觉得有点撑，便放下了筷子：“其实你跟他没有可比性，不需要了解什么，苑苑说他人渣，仅仅是因为他一把年纪还在玩干哥干妹妹的把戏，要是这么比，你三妻四妾的习惯简直十恶不赦，而且他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

　　谢敬之想了一下，点点头：“三妻四妾这个，其实从来没有，在我那个时代，应当是一妻多妾，有资格进入宗祠，记入家谱的女人只有妻子和续弦，没有诞下子嗣延续香火的妾，连祖坟都入不得，而且妾是不可以被扶正的，在谢府，妻子必须是出身名门望族，家世清白的贤淑女子。”

　　顾锦时吃饱就犯困，用胳膊撑着额头，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我知道啊，这年头府斗小说还挺流行的，所以你也别打什么娶我过门的主意，我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而且我娘要是知道我给人家当小去了，非宰了我不可。”

　　谢敬之皱起眉：“我只是告诉你我那时的习俗，并没有说你高攀不起，更没有要娶你做小的意思，你不要用这么嘲讽的语气说话。”

　　顾锦时挑了挑眉：“不对呀，你说我当不成正妻，当个如夫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如夫人和夫人还是有不小差距的，这个我能分得清。”

　　谢敬之觉得很挫败，他只是想将他生活的地方讲给她听，试图让她了解一下他的过去，并没有任何别的用意，被她这么一说……连自己觉得自己好像在暗示什么。

　　顾锦时歇了一会，又把碗端上继续吃，面条有些泡糊了，谢敬之看她的表情，伸手把碗拽下来，放回茶几上：“吃不下就别吃，夜深了，容易积食。”

　　顾锦时其实也吃不下，于是从善如流地松手，但嘴上却装模作样：“你忙半天做的，我要是只吃两口，多对不起你的辛勤劳动，而且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浪费多不好。”

　　谢敬之看出她的小算盘，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居然又把碗挪回她面前：“也对，那你还是都吃完吧，别浪费我的一番心意。”

　　顾锦时：“……你在逗我吗？”

　　谢敬之肃容：“被你看出来了。”

　　顾锦时：“……可以呀小子，你的公子气度都哪去了，这样调戏良家妇女合适么？”

　　谢敬之摆摆手：“我这是入乡随俗，虽然我生活的地方与这个世界相隔一千五百年，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到这一点总没错。”

　　顾锦时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王谢都是政客吧，你们政客的那一套处事原则在这个世界还蛮吃得开，时代变了，人性没变，比如你们男人，一千五百年前爱纳妾，一千五百年后也爱，就是之前还能给人家一个名分，现在法律管的宽，连名分都没法给了，碰到给力的小三把自己作离婚了，不给力的只能领买个房子金屋藏娇，用你们那会的叫什么来着？外室，养在外面的女人。”

　　谢敬之忍俊不禁地看她：“说起这个，你倒是如数家珍，一清二楚。”

　　顾锦时骄傲地一抬下巴：“那是，好歹上大学那会我也是个小说爱好者，宫斗府斗我门儿清啊，唉，我问你，你那一妻两妾，你更喜欢哪一个？”

　　谢敬之再呆也知道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说另一个女人的道理，尤其是面前这个女人还是自己打算娶回家的，当下便很聪明地转移话题：“在你的所有前男友里，你更喜欢哪一个？”

　　顾锦时翻了个白眼：“不说就不说嘛，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前男友了。”说着，突然想起一件尤其重要的事情，猛的坐直身体，嗖一下凑到谢敬之面前：“唉，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随身物品？比如玉佩什么的？”

　　谢敬之克制住自己想往后躲的**，慢悠悠地挑起唇角，又不易察觉地往前凑了凑，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你想干什么？”

　　顾锦时眼神很亢奋，仿佛看到了一扇金光闪闪地大门正在慢慢打开：“卖掉呀！一千五百年前的古董，又是你们谢府的东西，那肯定价值连城。你别小气嘛，你看按目前我挣工资你卖画的这个速度，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在滨海这个房价逆天的地方买一套大点的房子，你行行好，贡献一下，所谓委屈一个人，幸福一大家。”

　　谢敬之又往前凑了凑：“我其实很想贡献一下，跟你一起买个大房子，问题是我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中衣，倒是有个谢府家传的玉佩，可是放在枕下了，并没有一道过来。”

　　顾锦时盯着他的瞳孔看了几秒钟，颓然地坐回去。

　　谢敬之却凑上前，语气蛊惑：“不如我们现在开始找办法回去好了？谢府的房子倒是足够大，你想住哪间住哪间，如果不喜欢建康城的老宅，我在东山上还有别苑，搬过去也可以。”

　　顾锦时兴致勃勃地看他：“你还记不记得你们谢府在哪？如果现在把你带到南京……建康城，你还能不能找到地方？”

　　谢敬之问道：“你想干嘛？”

　　顾锦时充满希望的一吸气：“你看，历史这么多年的变迁，你也知道谢家到最后并没有一直钟鸣鼎食地富贵下去，你说万一你们家在举家搬迁的时候，一不小心掉了点什么瓷器啊玉器啊，放现在可都是宝贝，我们可以去刨一刨，说不准就找到了呢？”

　　本来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却不知道触及了谢敬之哪一根脆弱神经，他的眼睛迅速暗淡，扶着桌子坐了回去：“你若有心，我可以试一试。”

　　顾锦时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不会说错话了吧……”

　　谢敬之沉默一会，低下头笑了一下，又复抬头：“没有，只是想起我看过的历史，并没有我的名字，想来我活过的那一世，或许是碌碌无为吧。”

　　顾锦时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他：“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

　　“那就对了呀。”顾锦时又趴在茶几上：“二十八岁你还没有入朝吧，就穿到我这来了，上哪干出一番事迹在史上留名去，不过你倒是可以试着去联系一下陈郡谢氏在现代的后裔，翻翻家谱，搞不好能找到。”

　　谢敬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顾锦时被看的发毛，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有无不妥，又抹了抹脸：“你干嘛。”

　　谢敬之继续面无表情：“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翻完魏晋南北朝还觉得尤其难过，辜负了父亲一番栽培。”

　　顾锦时“呵呵”两声：“不辜负不辜负，你要是回不去在这个世界有一番作为也不错，当一个在中国现代绘画史上留了一笔的人物。”

　　谢敬之点头：“多谢你收留我，倘若日后我能有所作为，必定报答你。”

　　顾锦时又来劲了：“你打算如何报答？”

　　谢敬之对着她莞尔一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对我不啻有活命之恩，在下只好以身相许。”

　　原以为顾锦时会嫌弃地翻白眼，没想到她却很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然后端正坐姿，开始认认真真地，从头到脚地打量他。

　　谢敬之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咣当”跳了一大下，镇定自若的心情不翼而飞，渐渐有种坐立难安地情绪弥漫，他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掩饰性地笑：“怎么了？”

　　顾锦时笑眯眯：“其实你不用以身相许，你以身家相许就行了，万一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女人，那你这个恩报的多伤心。”

　　没听到假设中的那个回答，谢敬之有点失落：“怎么会这样妄自菲薄，还是我并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所以以退为进？我可以听听你对丈夫的要求么？”

　　顾锦时惊讶地看着他：“你们那会不向来是男人挑女人么，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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