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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城破 上


  看着发楞的两位老部下,刘肇基看着东南杭州的方向,半晌才说道:“不然!昔日,鼎维杭州海宁被捉,周璞麟阴使人坏我左膝,世培公(祁彪佳的号)亲尝汤药,守在床前。整整三天,衣不解带,就睡在案头。每每晓我以忠义,可以说是披肝沥胆。

  鼎维阅人多矣,还没有如世培公的,鼎维甘为其死!以明忠义!”

  刘肇基的情绪有些激动,平静了一下,接着说:“在我离开杭州时,世培公嘱咐道‘史阁部本朝忠贞之士,然太过刚强,不能容小错,故不能得将士之心,无人为之出死力。’世培公说着跪下来求我,为国家计,捐弃前嫌,请做史阁部的孤臣!”

  说着,刘肇基自嘲的笑了笑,“是啊!人家哪看得上咱们啊?可扬州,江南之门户,城破,指日可下应天府。

  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就当咱们给后人做个样子,知道应如何死社稷的罢!”

  说着,眼眶里已然含满热泪,哽咽道:“诸公随我征战时日不多,还是自行逃命去吧!”

  乙邦才、马应魁互相看看,无奈地摇摇头,“还逃个屁!我等去北门摆炮位去了!”

  不出十天,扬州城还是被攻破了。史可法遇害时,刘肇基守北门,发炮反击,清军伤亡惨重。及至扬州城破,肇基跛着腿复率还活着的四百多部下进行巷战,最后寡不敌众,全部战死,无一人投降。这位来自辽东的刘肇基,一直坚持抵抗,直至流矢贯额而死,血洒江南。副将乙邦才、马应魁、庄子固等皆同死。

  “城亡与亡,我意已绝,即碎尸万段,甘之如饴。但扬州百万生灵,既属于尔,当示宽大,万不可杀。”这是史可法被乱刀剁成肉泥前的最后一句话。

  知府任民育是史可法的好友。这位誓死保卫扬州的地方官,戎服镇守淮门,城破,乃换上绯衣端坐堂上,说“此吾土也,当死此。”清兵至,有人劝他躲避,不从,于是遇难,妻子家人皆投井殉难。

  多铎既得了扬州,下令屠杀十日,这般惨戮的情形,还是不忍说了。(请参阅《扬州十日记》。)

  却说扬州被清兵攻入,警报传至南京,如雪片相似。马士英急遣亲信幕僚杨文骢监督镇江总兵郑鸿逵率师堵截江上。

  对于郑鸿逵,明磊和祁彪佳都看错了,他没有一点刘肇基的忠勇,此时的心思哪还在这里,早飞回杭州了!郑鸿逵欺负杨文骢不懂,只把炮弹隔江乱放,偏这清兵故意配合,等到炮弹声歇了,竟也就收了兵,骗得杨文骢直向马士英报捷。

  当夜,清兵却乘着黑夜,渡江而来。待明营惊醒,清兵已经杀入,郑、杨二人只得各自率兵逃走。杨文骢逃至苏州,郑鸿逵直奔到杭州,被世人讥笑为第一逃将军。

  清兵遂进陷镇江的消息传来,弘光皇帝也还镇定。次日,又由太监入报,清兵自丹阳句容,迤逦前来,至此,弘光帝方有些着急,连唤奈何。都太监总管卢九德道:“现闻黄得功屯兵芜湖,请皇上赶紧前去,叫他保驾才好。”

  弘光帝忙收拾行装,挈上马銮,由勇卫营保着,潜开通济门出走。次晨,马士英入朝,闻弘光帝已经远避,慌忙命阮大铖率亲兵数千名,挟了太后皇后等,在石城门外等候,自己匆匆跑回相府。

  这天早晨,忧心忡忡的钱谦益特意到马府来见马士英,看到昔日威严的相府一片杂乱景象。马士英身穿箭衣、头戴小帽急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钱谦益一愣,忙一拱手道:“诧异,诧异!我奉太后远遁,不能随公殉国矣!”随即上马而去。后面跟随的全是身着马上装束的妇女和几百名精锐家丁。

  不到一年的时光,弘光朝廷至此土崩瓦解,马士英逃走的消息由柳如是传出,金陵百姓数千人自发组织起来,擒获也想逃走的大学士王泽,冲进中城兵马司监狱,强迫王泽承认太子是真的,并打了他的屁股,拔了他的须发,以泄心头之恨。

  王泽这时可没了午门外的气慨,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一副被马士英逼迫的可怜相。士民们将王泽关进监狱,簇拥着太子来到武英殿,不知何人搞来戏装翼善冠把太子打扮一番,奉上宝座,群呼万岁。

  此时,李香君也在宫中,她远远地置身事外,看着这如同演戏一样的不真实。毕竟是不更世事的孩子,这要是有周明磊一半的机变,早就乔装打扮,逃难去了,想留在这里寻死吗?人就是这样奇怪,得了崇祯大恩的上层精英们早就将忠诚抛到脑后,反倒是想李香君这样没得过崇祯半点恩惠的草根们,出自本能地为这位年少的太子担心。

  李香君这个明磊的亲妹妹,被逼进宫,全是拜和明磊交情深厚的阮大钺所赐。弘光帝完全是昏庸无能之人,国难当头,不思治军理国,反而日夜沉醉在声色享乐之中。他嫌宫中歌姬所唱的歌内容单调乏味,阮大钺便大献殷勤,亲自执笔撰写歌词剧本,再到秦淮河畔的歌楼妓院里挑选出色的歌妓,送入宫中给弘光帝取乐。李香君的名气太大了,又没有出嫁,便被阮大铖不加犹豫地选中,一纸圣命招入宫中了。

  李香君本来是要随着几个相交好的姐妹趁乱离开皇宫的,可看到了太子,忠君报国之心又起,决定留下来再观察几日。希望有机会提醒太子,或是有忠臣站出来保着太子尽快逃离险境。

  应天府城内,人心惶惶,太子登基的第三天,多择的大军就来到城下了。这时应天府的当权者守备南京勋臣赵之龙,也不跟太子商议,即令属员写了降书一道,赍赴清营。多铎大喜,准其投降。赵之龙即率十七位侯伯,开了城门,匍匐道旁,迎接清兵,衣冠扫地。多铎入城安民,因马到即降,破格宽宥,禁止部兵掳掠,所以南京还算安静。

  五月十五日,就在多铎入城,金陵不战而降的当口,大内侍卫马吆喝和田速拽出钢刀,将几个宫女太监砍翻在地,一把薅住太子,要将他献到清营去立功。

  田速将太子背在背上,马吆喝持着太子的双足。太子大声哭喊,哀求二人。二人曰:“无需哭喊,我等功名在此,不能放你也。”

  太子大恨,张嘴咬住田速的颈肉,一时血流不止。李香君远远看见,偷偷拿了一支小香炉,想从旁击打田速,被马吆喝一脚就踹在胸口,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等李香君睁开眼,天色大黑,宫中纷乱之极。李香君站起来,随着一些宫人趁夜色逃了出来。李香君高一脚、低一脚地向秦淮河畔走去,等到了媚香楼,早已人去楼空,不见人迹了。李香君心里一沉,走了一阵也未走远,脚下发软,一下子跌坐在离媚香楼仅有一箭之遥的长板桥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正巧,这时当年为李香君教曲的师傅苏昆生路过长板桥,无意中发现了坐在地上发傻的李香君,连忙将她扶起,才知她已无处可去,便带着她随逃难的人流,奔往苏州。

  就在李香君出城的同时,贝勒尼堪,贝子屯齐也得了多铎的将令,带着一万骑兵进军芜湖,追擒弘光帝。适南明四镇之一的大将刘良佐,领着三万精兵,奉檄入援,途中遇着清兵,并不抵御,当即迎降。尼堪令为前驱,直达芜湖江口。

  是时江南四镇,高杰被杀,二刘降清,单剩了一个黄得功,他前时奉命去攻左良玉,左良玉已死,其子梦庚败走,黄得功于是带着两万多人马回屯芜湖。忽见弘光帝狼狈奔到,大惊道:“陛下何故轻身到此?”

  弘光帝流泪道:“南京无一人可恃,唯卿秉性忠诚,所以冒死前来,仗卿保护。”

  黄得功道:“陛下死守京城,臣等尚可尽力,奈何轻身来此?且臣方对敌,何能扈驾?”

  弘光帝不禁大哭。黄得功无法,只得留住弘光帝,表示愿效死力。

  不数日,清兵已到江口,黄得功戎装披挂,执了佩刀,坐了小舟,督部下渡江迎战。遥闻对岸有人大叫道:“黄将军何不早降?”

  视之,乃刘良佐,不觉怒叱道:“汝乃甘心降敌么?”言未毕,近旁忽有一箭射来,正中喉间左偏,鲜血直喷,黄得功痛极,将佩刀掷去,拔去箭镞,大叫一声,晕绝舟中。

  射箭的是早已暗中降清的总兵田雄,见黄得功倒地,带着手下就杀散黄得功的亲兵,一手提着黄得功的首级,一手将弘光帝掖住,送至对岸,献入清营。

  马銮率着勇卫营八千士卒本为后援,得知大军已散,田雄献帝降清,大哭,带着手下就要勇闯清营,意图救回弘光帝。这个被众人哄着,自以为知兵的马家二少爷,哪里是老兵痞刘良佐的对手,最后兵败身死,甚为可惜!

  值得注意的是,五月十五日,清朝豫王多铎进入南京,与迎接他的南明官员席地而坐,同酌共饮时,劈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太子何在?”

  忻城伯赵之龙告王以案情,多铎不以为然:“逃难之人,自然改易姓名,若说姓朱,你们早杀过了。”

  保国公朱国弼忙解释:“太子原不认,是马士英坐易。”

  多铎大笑:“奸臣!尔等具奸臣耳!”

  当天晚上,在押的太子被送到多铎的中军,多铎离席迎接,躬身行礼,“太子受惊了。”并请太子上坐。

  于是太子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坐在多铎的右侧,相去不过丈许。

  多铎发现太子的双眼红肿,当得知被掳来的经过后,不禁大怒道:“还有这等叛主的奴才?”

  于是,刚刚得到赏银的马吆喝和田速,就被拉出城,五马分尸了。

  降将刘良佐押解弘光帝于五月二十五日回到南京。朱由崧昔日的那种皇帝的威风已经荡然无存,乘坐一顶无幔小轿,头上只用包布头蒙着,身穿蓝布衣,以油扇遮着面,招摇过市。路两侧的百姓个个唾骂,有的甚至向他投掷瓦砾。

  朱由崧见到多铎,未等多铎开口,慌忙趴下叩头。少顷,多铎在灵璧侯府设宴,把朱由崧的坐次排在太子之下,多少反映出清廷的一些态度。

  席间,多铎问朱由崧:“汝先帝自有子,汝不奉遗诏,擅自称尊,何为?”

  又问:“汝既擅立,徒听奸臣报私怨,不遣一兵讨贼,于心何安?”

  见朱由崧不答,又问:“先帝遗体止有太子,逃难远来,汝不让位,又辗转磨灭,何为?”

  又问:“我兵尚在扬州,汝为何便走?自主之耶?人教之耶?”

  朱由崧被问得汗流浃被,一言不发。太子见状不解地问:“皇伯昭告天下,招我来,反不认,又改姓名,极刑加我,岂奸臣所为?皇伯由不知?”

  朱由崧支支吾吾,一直俯首到终席,不敢动一筷,更不敢发一言!

  数月之后,多铎回京,挟太子、朱由崧同行,潞王也随后北上,三人最后,连同大批同宗的王爷们,通通都被处死了。

  崇祯太子一案历来众说纷纭,明磊身处当世,也不能辩明真假。不过,阎尔梅说:“今人见小害必避之,明知皇子出必死,谁肯冒必死之事而伪为之?”

  嗣音也说:“既非东宫,自走杭州,于朝廷何关利害,而急急遣人追之,不可疑呼?”

  还是后来的鲁王一锤定音,在得知三人死讯后,追谥太子为悼皇帝、福王为赧皇帝,潞王为潞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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