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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节 自己报仇


  狄阿鸟和赵过感觉走出了包围圈,忙不择路地绕过眼前雪坡,不料竟在雪坡底下发现一辆马车,看起来就像是自己逃出营地时,在营地外面见的那辆。马车已经停下,借着昏暗雪光,两人隐隐约约地看到,窝到深雪里的马车呈倾斜状,一动不动,浑身晦暗不明,犹如一只噬人的巨兽。

  交换了个眼神,赵过下马趟雪凑个眼亮。

  狄阿鸟耳朵一竖,惊觉地把箭扣上弓弦,眼睛一眨不眨地游弋。

  赵过并没碰到危险,不一会就拽出一条尸体,惊喜地喊:“他死了!”

  “谁?!”

  “福安。”

  狄阿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过兴高采烈:“全死了。他和他的人全被人杀死了。”

  狄阿鸟隐隐觉得不对,正要赶去,却察觉到远处的亮光,便用急促而低沉的声音催赵过:“回来!有人追来了!”

  赵过似乎不情愿,逮兔子一样猛地蹲身,隐约现出一道寒亮的反光。

  狄阿鸟极为不安,再催他,赵过就说:“阿鸟!要把他的头砍下来带走,祭奠人用!”狄阿鸟便不阻止了。

  不管怎么不对劲,这仇人死得好,反正也死了,借颗人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过回来,手里拎了人头,他麻利地一分首级上的头发,系到马上。

  狄阿鸟却在思索,他一边轻轻地往里挥手,带着他缓缓向山坡上跑,一边低声问他:“真的是福安?”

  赵过保证:“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想让狄阿鸟解释,便又说:“奇怪!”

  狄阿鸟盯着火亮处,低声说:“说不准是想嫁祸给我们。反正要杀他!阿过,你看我的箭法。”说完,他在眼侧拉箭,等着第一个抵达的笨蛋。

  远处开始现出第一支火把,很快,又多出第二支……,赵过来不及数总共几只,就见弦响,一人伏地。他也连忙取出弓,可还来不及挂弦,就见第二人翻倒。接着,又是第三人。他喉咙急咽,忍不住赞叹。

  听得敌人杂呼几声,狄阿鸟扭身后退,赵过也射出一箭,却只换来一声疼呼。

  狄阿鸟告诫他说:“以后,你得再练练箭法。我有个阿叔,他可以不要任何光亮,听脚步射箭!”

  赵过应一声,催促:“咱们走吧!”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这片林子大得出奇,背后还有岭,我们若是往深里走,天明也出不去!那时,敌人围困林子,你我身上都有伤,想跑都跑不了。”接着他吩咐说:“这既然是个陷阱,敌人肯定在咱们要走的路上布了人,让咱们露面,坐实杀害福安的事实。你用箭袋里的箭装满箭壶,手里多扣箭枝,咱们杀出去!”

  赵过听他的。

  他立刻把马鞍上披的箭袋打开,成把地填往箭壶,而后扣了三枝长箭,说:“你好了没有?走吧。”

  狄阿鸟“嗯”了一声,指了个方向,驱马便走。

  赵过紧跟不舍。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数步,绕着一棵大树回头,向来时的方向加快速度。

  他们绕过山坡奔出来,眼前多出十多火把。

  赵过箭已破发,“嗖”地射倒一人,而狄阿鸟却只引不发,向惊慌四措地往一起集中的靖康军士喊:“你们人太少了。我也不愿多杀伤,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汇合朱彰吧!”说完,这才射出三箭,每箭都穿透一只火把。

  众军士惊为天人,寒栗不敢乱动,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飞一样远去。

  不大时,朱彰领着马队来到,听这里的十余骁果木然的回话,拽马就带他们去追。

  便是在另外一处高坡上,立着几名骑士。

  他们看着这一幕,相视而笑,其中一个说:“这一下彻底断了祸根。而且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天气生冷,雪又扬洒。这些生人消受不得,却又知道后果严重,不敢相劝,便靠稀稀拉拉的掉队劝朱彰别再追下去。

  朱彰见了福安的尸体,福安和他的人被杀个干净。

  他知道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抓杀夏侯武律的侄子,根本不加理睬,哪怕身侧只余十二、三人,他自己也已经冻得受不了,却以顽强的毅力坚持,鼓励众人说:“万不可让他跑掉。回去我让叔叔给你们请功!”

  众人加了一把劲,不久又木立一团,最终下马奔走。

  他们最终奔了一夜,天明时仍不见痕迹,只得回头,却不想回走数里,看到在山洞生火,歇息一晚的两骑。

  赵过雪足饭饱,精神饱满,一味扭头赞叹:“阿鸟,你料得真准,他们真跑了一夜,在这儿等他们等个准。”

  狄阿鸟盯着迎头归客,低声说:“此时,我肯定能把朱彰打成猪头。这小子的拳真重,差点把我打成内伤!”

  赵过见这几人又惊又怕地看过来,扣箭引弓,笑道:“阿鸟。我给你报仇吧!”

  狄阿鸟不许,冷冷哼道:“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

  说完,他下了马,打了个口哨,大步上前,高呼:“姓朱的小儿,你可敢再跟爷爷玩两手?”

  朱彰向两侧看去,往日的勇士都又饿又冷,弓都难拉,正要抖着浑身叮结的冰雪下马,身下坐骑听到狄阿鸟的口哨,长嘶竖立,猴子一样蹦跳。他两腿已经发木,被马甩了几甩,已一头栽到雪地上,只好狠狠地抓把冰雪爬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那匹青骢马欣喜若狂地奔到狄阿鸟身边。

  狄阿鸟兴高采烈地嚷:“不好意思。琉姝阿姐送你的骏马还是愿意跟我走?这没办法,不是我抢你礼物,而是骏马爱英雄。”

  一个地位不低的军将自知力乏,咬着打颤的牙关,低声下气地劝降说:“若朝廷大兵一至,你有何处可逃?让你跟我们回去,是为你着想!自古不乏受恩养的王侯,阁下又何必介怀?多想想,多想想!”

  赵过忙于射*练箭法,已经连扣连响,让几匹空马惨嘶。

  他听得这话,深有疑问,哈哈大笑,喊道:“阿鸟和我都是英雄,有投降的王侯,却没有投降的英雄!有人敢给阿鸟玩玩吗?没有,就跪到地下磕头,求爷爷饶命!”

  朱彰爬起来,弓着背上前,盯着狄阿鸟看半晌,喝道:“来吧!照样揍你个半死!”

  狄阿鸟客客气气,又向先前一样鞠躬,礼貌地行礼,说:“要是你能打赢我,我就放你们走。要是我能打赢你,我就要你们的马和身上的盔甲!”他用手指头点了一点,数到九,笑眯眯地说:“连你只有九人了。我便用你们这九副甲起兵,介时未免不会纵横大地,为我阿爸报仇!”

  朱彰把手扣在剑上,才知道自己缺乏经验,剑已冻到匣中。

  他只觉狄阿鸟的提议是保存众人性命的最好方法,便脱去沉重的盔甲,浑身木僵,面色发紫地站到雪地上。

  狄阿鸟不等他活动手足,就猛扑过去,到了跟前拽住就摔。

  朱彰和他一搭,就知道他在用自己卸力用力的法门,便咬着牙和他相抗。

  有了经验的狄阿鸟竟将他快速转移重心的本事活学活用,在移动中快速发力,快速解力,并保持重心。两人盘脚数步,突然朱彰反手一扣,猛地推住狄阿鸟的腰盘,引手移脚。狄阿鸟感到身上涌来一股迅猛的力量,便使劲扎住前腿,转移到侧腿,侧转再猛地踩了小步,反折过来,把腰撑成硬弓,反扣对方的臂膀,顶到肋下吐力,硬挺挺地把朱彰拔出地面,轮在空中而后摁下。

  众人但看他黑脸一皱,掀翻朱彰虎豹般的身躯,而朱彰惨喝一声倒到地下,大多都已知道结果——少将军的膀子被扭伤或脱臼。他们想去救,却又怕赵过的弓,便喊道:“胜负已分,胜负已分!”

  狄阿鸟哪管什么分不分,骑到对方身上,看准面孔,一直打到自己都惨不忍睹,这便下来,监督众人脱甲。

  众人听话地放好衣甲,兵器和马匹,搀着朱彰就走。

  片刻,他们已被冷风吹成半人半狗状,却仍不敢相信这就是敌人的惩罚,也太轻了,便不时会不放心地回头看,最终知道狄阿鸟和赵过收拾完兵器,赶马远遁,无不觉得捡回一条性命。

  但他们未免过于乐观!

  四处茫茫雪地,眼睛都没处放,有马,马能识途,可以驮着他们回去,没了马,该往哪儿走?

  他们焦躁,脑子无法思考,只想挣着僵硬的身子加快速度,没走多远就你拉我扯地跌到,在厚雪上挤成一团。

  最终,他们听着呼啸的风声,无不抬头看天,学着当地人的言辞求饶:“长生天在上,若能得归,必杀猪宰羊孝敬您老人家!”

  长生天漠然。他们渐渐感到一身恐惧,干脆也不再搀扶,用尽力气,向前奔跑,趴下,奔跑,再趴下,见实在走不出去,便聚成一堆,听天由命。

  过了一天一夜,吴隆起才派人找到他们。这时,九人冻死三个,剩下的浑身冻伤,捂活过来只想回家去再见见亲娘,问起狄阿鸟,只觉得是雪地里任意出没的妖怪。朱志羽几乎快疯了,不过相比于朱彰冻坏了的脸,再看膀子,不知幸庆还是悲伤地喊:“人丑了不碍事,这膀子只是脱臼,没废就好!没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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