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节 恩仇必报

　　追上了。追到了。

　　几十骑兵扬蹄长嘶，马儿齐齐地在刚铺的绮雪原野上长嘶。

　　狄阿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们追赶龙青风的马队而来，从半扇面的无路之野驰到跟前。这时，他们看到龙青风的马队，但大多数的人都已经死了。

　　剩下的骑兵正在拖尸体。

　　一个裹着裁毡的汉子从马车边拽了个一老一少出来，大声地给一旁的大哥说：“这个女人赏给我吧！”

　　“不！”赶车的“土包脸”反对，一把拔了刀，叫嚷，“她是我的！”

　　为首的疤脸汉子看看在众人面前那个年轻的，这个似乎依然带有几分冷静，颤抖抽泣的女人，见她还抱着一个幼小的孩子，身着黑色裳服，系一条白色绣花腰带，云鬓高高盘起，扎了白绫，精美的面庞好像弯月般皎洁，两只眼睛，好像河水一般澈亮，他顿时明白兄弟们为何拔刀相见。

　　但他不为所动，还是回头，冷冷地给众人说:“争什么？你们都不配享用。一个女人竟然让你们兄弟不合，那我就杀了她。哪里都会有女人，但是不是哪里都有不透风的墙。”

　　众人看他拔了刀，来杀让己们争执的战利品，无人不扭了面孔。

　　突然，砸动的马蹄打破他们的平静，骑兵们像一股潮水从高处倾泻下来，突入他们同样死伤惨重的骑兵，来到跟前。狄阿鸟的二姨婶被细微的马蹄声惊动，不顾一切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往他们来的方向跑，边跑边大声喊：“阿鸟！你来救我的吗？”她身边的嬷嬷使劲从身后拽她，却拽不住。

　　狄阿鸟在她身旁歇马，在尸体间一投，看到被弓弩射杀的龙青风后，眼睛不禁一紧。

　　他的确是恨龙青风，但却不会去想到杀掉，也不敢杀。

　　他把目光转移到为首的骑士，拉引弓箭，在头脑中搜索这个似乎熟悉的男人。

　　那个男人却竖立手掌，不许自己的兄弟动手，微微笑着招呼：“阿鸟宝特。原来是你呀。”

　　“你竟然杀了他？”

　　狄阿鸟渐渐想起一个人，但惊讶却写在脸上。在自己十三岁那年冬猎，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人，受了伤，告诉关于阿爸被刺的秘密，从自己那儿得到食物和火种，逃了出去。很快，他斩钉截铁地说：“这个女人是我婶母，怀里抱着的是我阿弟，今天的事和我无关，但是他们，你得交给我。”

　　那男人轻声说：“当年要不是你和你阿爸，我早已死在冰天雪地里！这个女人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目标。”

　　他收起了兵器要带着人走。

　　狄阿鸟却又拦住他，仍是追问：“你疯了吗？你是为了复仇才杀的他？”

　　那疤脸男人摇了摇头，说：“不全是。”

　　狄阿鸟已经明白了，放开道路，眯着眼睛同情地说：“你在重蹈覆辙。你记住，别人还会拿你灭口。”

　　男人笑笑说：“这回不会。”他翻身上马，将马刀扛在肩上，大声喊道：“谁该杀谁不该杀。我心里有数。我虽然是一介草莽，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我相信你，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也许只需要保守几天而已。”

　　走了不远，他又回头冲狄阿鸟喊：“你有了什么事，就到柳毛湾来找我。我和我的兄弟们唯你是从。”

　　一阵的雪紧，卷得让人发冷。

　　狄阿鸟下马，推开朱玥碧，把龙青风拔开，人已经死透了，无力地摊开四肢，双目睁得老大，嘴角的血沫已经结成了冰。

　　他有点儿头疼。

　　龙青风也是他的舅舅呀。如果从血缘关系上讲，龙青风是龙蓝采一母同袍的亲兄长，比龙青云这个舅舅更货真价实。他把双手覆盖到脸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喝道：“他怎么会死于我的面前呢？偏偏那些马匪又卖交情给我，于情于理，我又要给他们保守秘密。我真希望他们跟我们打一仗。”

　　杨林傻傻地问他：“可要是打不过呢。伤到你姨婶和你阿弟呢？”

　　狄阿鸟默默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头来，大声说：“找辆平板车，收敛了。我要送还高显。”

　　朱玥碧从地上爬起来，扑到他腿上，嚎啕：“你别去。人家会误以为是你杀的呀。”

　　狄阿鸟恨极了，一脚把她踢开，反问她：“他们都可以劝我，唯独你不能，早些时候你干什么去了？你外面穿白，里头穿红是怎么一回事？如今真相大白，你还当我傻呀。他是我舅舅，我能让他抛尸荒野吗？他是高显的王弟，无论他的死还是他的失踪，都能让高显撕破脸，汇集大军淹没这片草场，我不去怎么办？要多少牧场子弟抛尸荒郊才能抵得过他一条命？”

　　朱玥碧只是埋在他腿间哭喊：“我错了。我也是走投无路。可是我不想你有事。你跑吧。”

　　狄阿鸟撒开双手，仰天望着，面孔都皱在了一起。终于，他低下头来说：“杨林。把他们拉回去。你们都回去等着，把我的兵器马匹都带走，让他们看到我的诚意。我拉着车，步行，一个人回去向他们解释。阿过，你和布敖几个送送我，天降大雪，步行太慢，不能等他们发现在先。”

　　众人环绕着他，不知所措。

　　张奋青重复朱玥碧的建议：“我们跑吧，咱们远走高飞又能怎么样呢？”

　　杨林捂住自己的嘴巴。

　　朱玥碧被他扒拉个半起，盯着她的姨母，斗鸡一样看着。

　　狄阿鸟猛地挥舞手臂，大吼一声：“都走。赶快走。滚蛋。不要不识大局。”赶着要离开的人离开，等人已经时走时回头了，他就又大喊一声：“回去带个话，如果我出了意外，不许任何人给我复仇。不许。”

　　他就近找了辆拉财物的平板车，和赵过他们将上面的东西一件件甩掉，用两张袖子一推上头还沾着的积雪，回过头来拖龙青风，将龙青风平躺着放下，再左找右找，找来丢掉的旗幡和从马车上撕下来的帘子，掩盖到上边。布敖已经在前面套上平板车的车辕，牵着马等着，狄阿鸟向他点了点头，回过身来，欠身坐上，收起双脚，将衣衫搂了一搂。随着布敖和赵过他们几个上马，平板车开始咯吱吱地走动，那风雪，很快就在狄阿鸟背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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