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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节 彻底交割


  司马唯和他带来的人开始忙碌。

  虽然早已藏富于民,但财物属于谁没有定论,等于是彻底交割个清楚,而且公中还有不少财物牲畜,分下去也不算小数。

  身为草原人,谁能分几千家分个细致公平,但在这里,有了司马唯他们,却是没有人觉得有半点不公平。出于感激,众人达成一致,为此还练习一番祭祀的礼仪,最后,大伙举步来到祭坛边,灰压压一片,跟从狄阿鸟跪拜,对天地庄严起誓:“长生天在上……我(某某)家族俱为夏侯之民,受吾主财物,当记吾主之恩,得吾主之言,誓以永奉……吾主为吾等远涉,凡吾主亲族子弟通行无阻,凡毡包俱可入住,凡女人俱可取用,凡所求所请,率众生死以从……”

  风大雪大冰籽哗啦作响,将山头众人吞没,遥遥云端,却另有遥响。

  风雪扯絮含籽般在耳边尖啸。

  只要人们一失去障碍的掩护,它就飞撞过去,将面孔冲洗得热辣辣的,而后糨上一片雪糊。几天几夜过去了,司马唯朗朗站定,揣着两只手大声地指出这里要建满敖包,祭奠阵亡将士,但凡牧场部族都要定期祭拜,并当着众人的面选出几个德高望重的大部族首领,执行和监督各步骤、安排……

  狄阿鸟是面朝众人站着,沾血的战衣被风雪点缀出绮丽,白缨翻炸一团。

  他看着灰压压的人群,听着几个首领对天发誓的声音,心潮似雪浪起伏。即使如此,谁能约束他们履行自己的誓言,而不是一转脸就投到朝廷那?自己能否起到结恩的目的?而分不完的军马呢,是让他们自己处置,引朝廷追马,挑发矛盾呢,还是干脆把顾虑直说给他们,让他们看着办?

  他知道,时间仓促,谋划还有点草率。

  若是从舍弃家族身上的包袱来说,自己成功地做到了,但从其它角度上看,却也不能叫成功:自己最终没能聚集一个夏侯家的孩子,没聚起可以拿出手的力量,如果没有家族的内乱,自己分着财物做着更多的要求,可以要求各部给自己分别遣送几十上百的巴牙吧,这样汇集起来,自己可以带着几百人,护送着自己的亲族迁徙……现在呢,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这样提的了。

  正想到这,胡掠斯掂掇厚袍,弯着腰转到狄阿鸟身边,低声请求:“少主!风太大,这样的事还是放到席上讲吧!”

  狄阿鸟心头盘桓着对不可知前景的顾虑,本想在这全盘托出的时候征询他的意见,但一想他也是执行分家的首领,又获利非浅,顿时压住倾诉之想,答应这个请求,而自己则把目光放到人后。

  在他的视线中,图里图利快步上来,失措地转动身子,急不可耐地找看,几乎一个趔趄摔倒。

  狄阿鸟凭直觉断定,必然出了什么事。

  果然,图里图利找到他所在的位置,紧接着转过人圈,似奔似跨地走过一旁的赵过,惊惶地给狄阿鸟说:“三主母,她跑了!”

  跑了是好事。

  狄阿鸟笑笑说:“跑就让她跑吧。她毕竟是我婶母,不跑我又能怎么样?”

  大约三柱香前。

  灵棚旁边的毡窝里热闹一片。

  打仗回来,张奋青受了点伤,煨着火和张铁头、祁连吹牛,随后又不放心杨林,怕自己这次来给狄阿鸟递话留下他一个,顾不了说病倒就病倒的朱玥碧母子,就把自己的担忧讲给旁人听。

  图里图利也在他那盘桓一会,偷懒一样暖暖身子,说说话,可再一出来就只见来回走动踩出的泥花还在,白玎沙却无影无踪。

  他正觉得这位主母祭祀去了,眼底映入一具被搊在凹窝子的尸体,不由想起狄阿鸟怕白玎沙回头报复他这些人的话,浑身发冷。

  风吼得劲,等图里图利的喊声让灵棚旁边热包里的人听到,山下也有人上来,几人出来一问确知,眉头紧凝地聚在一起拿主意。

  祁连是个惜眼沉默的老实人,虽然想到了什么,却怕自己想得不成熟,要说却终究没说。

  张铁头一见他上嘴唇压着下嘴唇的样,就觉得他有话要说,不耐烦地督促:“有屁快放!”

  “没啥,没啥!”祁连连连说。

  见他又摆手不认,张奋青也恨这家伙有话不直说,喷了一道白色的哈气,冲他嚷:“有事你就说!”

  “老爷子今天摔伤了,老是吐血。那边又正在祭祀。我觉得还是不要喊好,找个人小声地告诉阿鸟。不然,人家不觉得阿鸟要杀他的婶婶吗?”祁连说。

  张奋青醒悟,心里却说:杀了清寂,再也没有后患了!

  他点了点头,立刻就要去。

  图里图利却还被后怕左右,心里懊恼,也不知道听出道理没有,憋出自告奋勇的勇气:“我去说。主母心里恨我,我一家的命呀!”

  面对图里图利的自怨自艾和恳求,狄阿鸟也没有什么过好的解决办法,只是,他知道自己只要不下定决心要那个狠心女人的性命,那是谁也挡不住她逃的;自己也得尽快赶回牧场,可眼下也是无可奈何。这时,他也只好使劲地拍了一下图里图利的肩,往一旁走,强打安慰:“山人自有妙计!”

  图里图利见他说了这一句就走了,茫然一片:“山人是谁?”

  赵过是山里出来的,很容易对号入座,一个眼神射过去,用手一指自己,说:“山人不就是我吗!”

  “你?!”图里图利被打击到,立刻陷入绝望,往前飞赶狄阿鸟。

  狄阿鸟喷嚏连连,进了热窝就一阵发懒。

  他的伯爷爷委顿地躺在皮褥里,刚翻身起来就牵动内伤,剧烈地咳嗽,吐了口红线如丝的血痰。

  狄阿鸟连忙上跟前扶助他,又揉胸又安慰。

  老人见他眉头不展,笑道:“我今个这一躺,就都想开了。家业还是人创的?!保了咱的人,日后不愁!我这看着你呀,心里就高兴。想想当年,我也是担心你阿爸呀,年纪大了,就是娶不上亲。那时,你叔叔们年纪都小,我就怕你阿爸受拖累,让你二叔去镇上给人放羊,后让你三叔跟人家做哈哈珠子,先紧着一个要媳妇。这不,你叔叔们恨了我几十年!我心里再想想,难受呀,你说我能知道他们不去反有出息吗?!这你散尽家财,我又能说一定都是错的吗?”

  狄阿鸟这才知道阿叔们恨他是这么回事,当即体会入心,热泪盈眶。

  “当年咱祖宗得了他父亲的令箭离军远来,投到边关,隐姓埋名,不容易。那亲人想要一个都没有,环顾周围,就是铁人也得忍气吞声。你堂伯性子懦,你堂姑几个死得早,这往下的孩子,他都不知道什么叫亲了!”老人说,“家业舍就舍啦,没了反而好。老二那边,就让他舅舅照顾着。这老三边,娘亲都在。你就走吧!我琢磨着,入冬在即,朝廷的人肯定不让我们安稳过冬,也该下手了!咱既然不跟他打了,就得尽快离开!”

  狄阿鸟深陷到小事里,难观全局,听老人这么一说,神情不禁一凛。

  他没有和镇上联系的正当途径,难以得到最确切的消息,稍细细一想却又欣喜,要是连分家的时间都没有,倒把这些首领都像蚂蚱一样拴到一块了。

  他这就老老实实地询问伯爷爷说:“我最怕一分家,他们翻脸就不认账!想要人质防备,给我做巴牙,又怕他们有戒心,该怎么办?”

  “要。要。得要。他不给,那不是想出卖咱吗?”老人说。

  狄阿鸟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我都朝不保夕,他们让自己的儿子跟着我岂能放心,岂能不受牵连?我倒真想让朝廷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来,看看他们会不会实心实意地跟我走!”说完,他也知道老人没法理解自己的铤而走险,说了几句安慰话,放老人躺下,给他掩上被褥。

  随后他出来,司马唯又到,建议说:“既然选出了执行分家的首领。我们就退出这个圈子,离开!一来为了安全,二来也好超然在上,不让分不均的人怨恨咱们!朝廷难回,我们就向西投靠拓跋巍巍吧。”

  “我三叔杀的人太多了。我听说他西向打仗,出于震慑的目的,喜欢把人弄残了,放回去!”狄阿鸟喟然,有顾虑地说,“要是整部投降,或许在西部草原还有立足之地。不然,那就是别人报复的对象。我已经在联系猛人了,希望能远走大漠。即使他们不愿意收留,也可以在那里求生。至于你们,我答应送你们回中原,就得做到!”

  一想到中原那片相对静谧的土地,司马唯便低声叹息。

  他很想说一句,就让我跟着你吧,心底却被什么东西紧紧拉拽。不知怎么的,他就无意识地谀笑,说:“少主。不是不愿意跟着你,我们这些人跟着你,怕也就是让你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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