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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包陵发丧


  狄阿鸟冥冥中感觉得到敌人的脚步。

  靖康遣送的部族陆续放归,不声不响地回到只剩老弱病残的营地,好像重未离开过一样,在第二天出现在家奴和牲畜面前。

  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瞬间就变成敌人的朝廷的鹰爪,翻脸去拿昔日的猎人!

  此时的下野草原被一种可怕的静谧弥漫,预料中的汹汹危机一触即发。

  尤其是留在靖康随员的别乞大萨满久里阿。

  他受了靖康的封赏,顶了一顶靖康大冠献殷勤,尖嘴利齿,竟使得靖康的信使、游徼带着更多的军情和策略,马不停蹄地奔在屯牙以北的道路上。

  为了能够有说话的权力,狄阿鸟开始欲擒故纵,拿着堂伯参与家事的出发点,向他要求一场盛大的发丧。狄南非既然拿了维护血统的招牌,自己知道,不支持就把自己推到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处境,眼看白玎沙冷视答应,只好放弃劝他不可招摇发丧的打算,继而说服铮别格儿。

  一时之间,牧场又草率又尽力地准备丧事,就像完全忽视了侵身的威胁一样。但也正借助于这种大张旗鼓,狄阿鸟跳过三婶的阻挠,联络首领和旧人。

  离开牧场到北面敖包陵的行程已经临近。

  刚和胡掠斯的人接触过,他这就去找自己的二姨婶,要她带着小阿弟,一起离开这受三婶掌握的地方。

  狄阿鸟来那儿时,几头跑的张奋青刚走,赶了对空。

  他就见杨林一个斯斯文文地站在朱玥碧面前和泥巴,成了个老实巴脚的泥水工,而新嬷嬷苏索索正把着狄阿鸟那只有个小名阿狗的阿弟来往运草,看护在一旁乐呵呵地笑,嘴角也露出笑意。

  看半晌,他不禁好奇地问杨林:“你在干什么?”

  苏索索嬷嬷见狄阿鸟带着赵过来,一边怂恿着阿狗叫“阿哥”,一边说:“俺不懂。这好好的牛粪马粪烧着不好?!却是要垒火道。”

  朱玥碧秀气里一笑,低着头往屋子里去,等着狄阿鸟跟她进去。

  狄阿鸟却没有立刻过去,而是瞧着一窝刚和起来的冷土问杨林:“你垒过没有?!”

  “没吃过马肉,总见过马跑吧?”杨林没抬头答了一句,手里的锹刀却机械般和动,暴露出重重心事和不安。

  “别和了!我们马上就走了!”狄阿鸟反省自己的口气,觉得自己没有嘲笑的味道呀,心想:这家伙又想家了。说完,他这就抱了自己的阿弟,听着他“咿呀”的说话往屋里走。赵过没张奋青那种观色力,“呵呵”傻笑着往泥水里吐了口吐沫,在杨林抡拳头时跟上狄阿鸟,一道往里去。

  朱玥碧见了狄阿鸟进来,又抬头见了赵过,本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

  狄阿鸟就不放心地问:“怎么了?”

  朱玥碧不自然地笑笑,说:“还是等你操劳完丧事再说吧!听说你堂伯还知会了镇里的亲戚朋友,不知道他们都来到了没有?”

  “我没让他去!保不准和镇上生冲突,说了反害人家连累!”狄阿鸟带着牢骚说,“通知的都是那些首领。有的请了也不来。我现在才知道三叔劳苦,那一个个都不是认理的人,明里都劝我走,说留了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暗地里都备着家伙,不知道准备向谁动手。”

  朱玥碧又笑了一笑,低声说:“你二叔从来不给女人家讲这些,说是女人听多了就不安分。你还是别给我说了!”

  狄阿鸟反省一下,觉得自己没有讲什么不能听得话,憨憨一笑,说:“我阿爸什么事都给我阿妈讲。不讲就不讲了。你得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带上阿弟跟我走。到北面的阿乌里山下去扎营。”

  “我……,我还是不去了吧。”朱玥碧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说。

  “为什么不去?!咱家的人缺一个也不行。”狄阿鸟说,“怎么了。你说。”

  朱玥碧说:“我病了!”

  狄阿鸟左看右看,心中突生不快,又想起那衣服下的红绸,真想现在就掀她的外衣看,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催促着问:“什么病?”

  朱玥碧不吭声了,又紧张又安地摇头。

  狄阿鸟只是沉着气看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对这个二姨婶反感,正想下死命的时候,里屋里跑出她的姨母。她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嘴巴里却说:“女人病。说不出口的。这天冷,一吹就犯。”

  狄阿鸟倒不知道有什么女人病,连屋子都不能出,丁点也不信,便失望地说:“那我把阿弟带走好了!”

  朱玥碧脸色苍白,大叫一声站了起来:“不……!”

  “噢!”连赵过都觉得烦透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禁叹了一气,转到一边找了个盖布的座位坐,坐上后感觉什么咯屁股,但也懒得去拿的。

  她姨母浑身冒汗地盯住赵过,这边快快地狄阿鸟解释:“他这么小的孩子离得了娘吗?!病好了就去。怎么会不去呢?!这不是不给你说,女人的事就是多,你将来娶亲了就知道了。”

  狄阿鸟想想,觉得晚一点让张奋青和杨林带她去也好,这就说了几句让她安心的话,起身离开。

  他们刚出门,朱玥碧的姨母就一个箭步蹿到赵过坐的地方,摸出一搭拉青金块穿成的项链,事后惊险叹惋。

  朱玥碧闷闷不乐地盯着她的背,埋怨说:“什么时候了!你还抓住这个不丢!”

  “我不是怕那小爷爷发现!”她姨母转过身,掩上门回来,稍有后怕地说。

  朱玥碧捂住鼻子,旋了个身站起来,抽泣说:“可我这心里堵。就是想哭!”

  老妈子挤着干橘子一样的眉心,耷拉着眉角叹气,尽心竭力地劝导:“哭什么。哭什么?就是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要为孩子想想。人家是什么人?那是武律汗也惹不起的大人物,能护着咱狗儿长大。他堂伯都说得清清楚楚,人家自从见你一面,那是茶不思,饭不想的。你可是一个破了身的人!他姓夏侯的一倒,谁管咱娘几个!”

  “阿鸟不管吗?”朱玥碧问。

  “那我可给你说。他大伯都说了。那鸟大爷和他二叔一个性,杀人眨都不眨眼,很快就会被朝廷追,那迟早是亡命天牙(涯)呀。你看看,那个年龄大的奴隶,耳朵都缺了半个。”她的姨母说,“你不怕我还怕呢!就不说这个,人家不娶亲,要你?!”

  朱玥碧说:“我知道。可就是心里堵。我怎么看,都觉得谁对阿狗都没他对阿狗好。”

  “好啦,好啦!这婆家也是家。你姨婶是过来人了,心里也难过,可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当年迷上他二叔的狐媚劲都上哪去了?别愁眉苦脸的。我去让那叫杨林的后生去弄点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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