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逝者如斯

　　欧根亲王有点紧张，从哪里开始讲起呢？“这里是——”她最终开口用德语说。

　　“还用问吗？几乎位于赤道上，只是略微靠北一点；热带季风气候，跟中国有关，这里是马来半岛。”胡德漫不经心地用德语回答，稍微推了推夹鼻眼镜。

　　欧根亲王张口结舌！“是的……这里是新加坡。”

　　“那么就先讲讲新加坡是如何成为中国的地盘的吧！”胡德随手一指苗邰珠，“然后，我们为何会成为这幅样子。”

　　这……一上来就问了个自己也不是很懂的问题啊！只好长话短说了：“这个世界和我们已知的那个世界不同，是一个从近古时期就与我们所知的历史发生分歧的世界。”欧根亲王尽可能简短地下了个结论，“在这个世界，英国并没能成功地占据马来西亚，而是落入了中国的明王朝的手中，之后在政权更替的时候继承给了现代的中国……中华联邦共和国。”

　　“不同的世界线……就是说那场使英国丢失马来半岛的战争已经过去数百年了。嘛！算了。”胡德耸耸肩，“那么我们现在会变成人类，也是因为‘世界线’不同喽？”

　　“这个……”这个问题还真是够复杂，如果不是实际见过那种敌人的话，还真是挺难解释。“虽然已经能够判断得出来，但是保险起见我想要再确认一遍：战列巡洋舰胡德小姐，你应该还记得世界大……对不起，那场战争以及你的终末吧？”

　　胡德皱起眉头，虽然这时候很想拍案而起“你丫的想找茬吗！”但是她至少能够听出来，与几分钟前不同，欧根亲王在刻意挑选避免刺激到自己的措辞。此外，另一个细节自己比较感兴趣：“当然。‘世界大战’……既然已经有了这个盖棺定论，说明那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对吧。”

　　“我们输了。”欧根亲王坦然承认，“不如说，现在的推断是正因为那场世界大战结束了，你——我们舰娘才会出现在这里，算是世界大战中活跃的各种军舰的一个侧面……大致可以这么说吧。”

　　欧根亲王的含糊其辞显然没让胡德满意：“大致可以？侧面？你并不擅长模棱两可。”

　　“这个嘛……也许应该用实际画面来说明比较好。”

　　欧根亲王把工厂办公室的电视机柜里用中文写着“深海棲艦0－1”的录像带插进放映机，然后按下播放键，挂在墙上的电视有了画面。

　　上头映出的影像，带给胡德很大的冲击；而在某种意义上，她也对这幅光景十分熟悉。

　　多艘冒烟起火的水上舰艇。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满身油污的落水者。那些舰艇大多是运输船或油轮，但其中也混了驱逐舰与巡洋舰，甚至是巨大的战列舰——远超过她所知的体积。

　　然而，真正抓住胡德目光的东西，并不是这种凄惨的情景。

　　遭到击破的众多舰艇周围──有种状似巨大鲸鱼的东西来回游弋，并且捕食海面的落水者。残存的驱逐舰和巡洋舰虽然拚命地开炮反击，却毫无效果。

　　不仅如此，后方甚至还有看似人影的东西浮在水面上。

　　彷佛船舰与驾船者的怨念有了形体一般──

　　“这、这是——”

　　“深海栖舰……世界大战中活跃的各种军舰的另一个侧面。”

　　看到胡德因为惊异而暂时陷入了沉默，欧根亲王继续说道：

　　“关于深海栖舰的正体，我们只知道她们是来自沉没的舰船和生灵，且基本可以判定，最早的、也是直到今天最高位的那些深海栖舰都来自于地球的世界大战。但是说到她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和方式、她们如何在大洋中生存、以及她们的组织和增殖形式等等，这些我们都一无所知。不过，可以确定那些家伙被我们沉没时的负面思念控制，意图毁灭全人类。而人类……常规的武器对她们几乎完全无效，只能任她们摆布。”

　　“……诶？等——”

　　“就如同您所意识到的那样。”

　　欧根亲王叹了口气，“现在这颗惑星的三个大洋——除了冰河覆盖的北冰洋以外都在深海栖舰的控制之下，海上交通网遭到破坏，小型的岛国正在一一亡国灭种，各国状态跟锁国没什么两样。当然，像中国这样的大陆国家还能够撑下去，岛国……”

　　“英国怎么样了？”胡德脱口而出。

　　“英国并没有灭亡——因为你们的存在。”欧根亲王出了一口气，“因为我们的存在。”

　　胡德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我们——被称为‘舰娘’的这些生灵，是利用侥幸击杀的深海栖舰残骸作为‘线索’，从我们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召唤而来的舰船灵魂。”欧根亲王解释到这里的时候语音稍微有点含糊，胡德并没有忽略这一点，“只有和深海栖舰同质的我们，才能够有效地杀伤深海栖舰——”

　　“那么没有舰娘决定不加入这场战争吗？”胡德突然插嘴，“毕竟，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在那场世界大战中丧了命。”

　　“有的，这是我们的自由。”欧根亲王皱起眉头，但还是耐心地回答，“这种情况下，镇守府会为我们解除舰装。去除了舰装的我们就会成为普通的女人——”

　　胡德的疑心更重了：“为什么我们会以女性的身体出现？”

　　“呃……军舰的灵魂是女性不是常识吗？”

　　“那么说俄国的舰‘娘’，应该是男性了？”胡德漫不经心地追问。

　　“……不，也是女性……”欧根亲王发觉自己已经被逼到绝路了。

　　“……请说出实情。”胡德盯着欧根亲王说道。

　　“……对不起。”

　　舰娘的灵魂来自于军舰的灵魂，这一点没错。但是军舰的灵魂说到底只是思念体，付丧神而已。她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格或者常识，所有这一切都是随着她们作为军舰的一生，被阿利·伯克这样的敏感者所“认知”或者毋宁说“定义”之后才算是有了一个大概。但是归根结底绝大多数只是一个雏形，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空白，尤其是诸如吃饭穿衣之类的常识更是不可能有——常考，军舰的灵魂就算会有这方面的常识也只会是肌肉兄贵的生活常识吧。

　　为此，在建造舰娘的时候，需要人为地固化这些常识，以及比较确定的人格范本——经历了作为军舰的一生而能够保持一个良好心态的人格范本。如果花费了自己国家的资材结果却造出了一个疯狂的杀人兵器，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理所当然，这种固化选择的范本素质越优秀越好——没有一个国家的国民会把拯救自己祖国海岸线的重任交托在一群有着杀人犯基因的兵器手里。所以最后各国都采取了一个颇有默契的目标人群：自己国家的贵族子弟。

　　由于这个世界不比地球，所有国家都把军舰想象成女性，所以包括俄国和土耳其在内，所有国家遴选舰娘基因范本的时候都是从自己国家的贵族、政治经济大家系中的年轻一辈女孩儿中选择的，这才是所有舰娘都是女性的根本原因，比地球人们的思念还要更重要。

　　建造舰娘的过程实际上就是把召唤而来的军舰之魂与在这个世界某处、与同一级别的军舰灵魂契一的人类女性的血液基因重合，可以说是军舰灵魂与人类少女的基因合体的产物，是真正意义上的她们（对俄国来说倒是可以勉强算他们）的女儿。数十上百名豆蔻年华的贵族少女就这样牺牲了已经超过两年、照现在的架势很可能会多达十年的青春，把自己的身体陷入沉眠状态，作为一个舰级——有时可能只是单舰的舰娘们的范本。直到所有的舰娘工厂关闭、妖精们把属于她们的灵魂完全归还，她们才能够醒来。

　　工厂和妖精有着各自的祖国，理所当然，基因的范本是不能通用的。为了保卫中国的海疆，70位来自胡、周、魏/郎/苗三大族的少女成为了异界的异国的英灵的人柱，陷入了沉眠。

　　“……好了，不用说了。”胡德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制服，“为了那个姑且能称为我的母亲的中国人……这场战争，我接受。”

　　“很棒的理由。”苗邰珠笑吟吟地接过了话茬，“虽然直接把解说都推给了小欧根，不过这里还是让我说一句吧：欢迎来到中国，胡德小姐。”

　　“我对于中国还是别的哪个国家没兴趣，只要不是英国，对我来说都一样。”胡德冷冷地耸肩，“我只关心这场战争何时能够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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