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阿 二
欧冶感到一阵莫名的敌意，手不自觉的抓住腰间的工布。干将挺身向前，将莫邪保护在身后。
“阁下无须紧张，我们并没有敌意。”为首的武将开口说道，但语气却同他的眼神一般强硬。“我家公子想邀几位上前说话。”
武将说罢，侧身相请。但不待三人反应过来，马车上的男子已经迫不及待从车上跃下，消受的身形似乎不敌强风，但五官确实同干将神似。
“陛下！”武将见男子从车中出来，赶忙上去搀扶，却被男子无视。男子径直走到干将面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欧冶分明从二人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密。
“王兄，真的是你！”
楚王宫。
在当年胜邪的绿焰与吴军的摧残下残存下来的楚王宫，此刻虽还屹立，但却少了昔日的金碧辉煌，更不说同阖闾王城相提并论。只是简单的修葺，没有将物资用在修建王宫之上，可见楚王的复兴之志，不比勾践有差。
欧冶望着这一切，清晰地记得十多年前，胜邪将这里屠戮成人间炼狱的场景。
干将被邀请去深宫相聚，兄弟久别重逢，楚昭王失子复觅，想来当有很多的肺腑之言要吐诉。欧冶与莫邪不便跟去，被安排在一侧厢房休息，等待干将回来再问清楚情况。
临走前，欧冶暗中交代过干将，千万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时隔十数年，即便此处已经无人认得自己，但若是自己被认出，依楚昭王的个性，定然会为十三年前的事情迁怒自己，怕又要闹出一场风波。
然而时近黄昏，只见来送餐饭的仆人，却始终不见干将的身影，莫邪不禁开始坐立不安。
“爹，你说干将会不会出事了啊，他们会不会不放干将走啊？”
“不会的。”欧冶答道，“凭他们，定然拦不住干将。”但话所如此，欧冶却也没有十分把握。虽说之前干将出言只想过简单的日子，但真的到了骨肉相聚之时，是否还会有那么坚定的决心，就不得而知了。
说话间，突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两人转目望去，正是干将的身影。莫邪见到干将，正高兴地起身相迎，却发现干将一脸沉默，似乎并不开心。
“发生什么事了？”
干将站在门口，身影在夕阳的照射下极为黯淡。“我父王已经去世了。”
“楚王死了？”莫邪顺口接道，又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接着补充说道，“节哀顺变啊……”
“没关系，我与父王说实话并没有多少感情，即便是亲生父亲，却从未感受到过那种情分。只是……”
“只是什么？”欧冶看出干将有难言之隐，但事关重大，欧冶也须问个清楚。
“为了安抚民心，惑乱外敌，父王的死讯并未散播出去，但楚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四个王叔王公皆不愿继任楚王之位，故而原本这个王位，是要我王弟来继承的。但是王弟自小身体虚弱，自此父王去世，他开始打点国事以来，身体又更不如从前，若继任王位，恐怕撑不了几时。现在我又回来了，所以……”
“所以他们希望你继承楚王之位？”欧冶猜到事情会是这样，但此时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一切都只能看干将自己的抉择。
干将点点头，又开口道：“不过我拒绝了。”
“他们当时没有为难我，但似乎他们也没有放弃，而是希望我能留在楚王宫，多些时日考虑。今天晚上我不能陪你们，还须回到王弟哪里，再和他商量，你们就留在此处，我会交待侍卫保护好你们的。”
深夜，莫邪担心着干将的事情，迟迟难以入睡。欧冶也只是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向来很准。
莫邪望着满天繁星，想起在龙泉剑池的夜，又想起那晚干将的异常，心中总如垫着一块沉石，抑郁难解。
忽然漆黑的夜空被一丝火光照亮，莫邪一惊，顺势望去，只见陆陆续续许多火把燃起，将整个厢房包围住，照亮了一角王宫。
欧冶也被火光惊起，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邪摇摇头，往窗外望去，忽然一声惊弦打破夜的寂静，一支带着烈火的利剑呼啸而来，射向窗口的莫邪。
莫邪一惊，竟愣在原地望了躲避，眼看火箭就要射中莫邪，一只粗壮的手臂一把抓住利剑，又将莫邪一把抱离窗口，隐蔽在墙角。
“爹，怎么回事？”莫邪余惊未散，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欧冶清楚，这么明显的攻击，恐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欧冶贼子！竟然斗胆再闯楚王宫，今日便让你有来无回！”这粗犷的声音，正是之前那位将军。
话音未落，又一排火箭簌簌飞来，欧冶挥出工布，又给漆黑的夜空添了一道黑色的月牙。飞来的利剑射入混沌空间，消失无踪，但无奈数量太多，仍有不少火箭射中房梁屋门，整个厢房已经燃烧起来，浓烟滚滚，熏得莫邪直流眼泪。
屋内已经留不住，欧冶催动轩辕之力，右臂化作利剑，横扫出一个波动，将厢房的屋顶掀起，抱着莫邪一跃而出。残余的火苗蠢蠢燃烧，在黑夜中闪烁。
欧冶环顾四周，数千名王宫侍卫已经将整个厢房外侧重重包围，自己和莫邪身在其中，插翅难逃。
“欧冶贼子，十三年前你屠戮我王宫，戕害我臣民，逼得楚王抛弃妻子，若非我竭力护驾，恐怕楚国早已覆灭！深仇大恨如何敢忘！十三年前让你苟且逃脱，今日你竟还敢光明正大踏入楚国，以为我不认识你吗！今日便让你有来无回！”
将军说罢，右臂一挥，一排弓箭手张弓搭弩，无数利箭飞向中心二人。
欧冶无奈，轩辕之力随掌心转动，在两人身边张起一面红色的结界。利箭射中结界，纷纷坠落，一时奈何不了二人。
满脸怒气的将军一声大吼，亲自拔出佩剑，尖峰直指欧冶，前列的战士纷纷举起刀戈，向欧冶冲去。
欧冶眉头紧皱。虽然这些人对于欧冶来说，根本造不成如何威胁，但他却不能出手。一旦出手，就意味着他承认与楚国为敌，恐怕自己与干将的缘分，莫邪与干将的将来，就到此为止。
面对无数逼近的脚步，欧冶竟没有丝毫办法，但莫邪还在身边，只能先自卫了。
剑气在右臂凝聚，只要不伤到他们就行了。
忽然两道强大的剑气从天空呼啸而下，还不待欧冶出手，地面就出现了两道深深地沟壑，拦住了楚军前进的脚步。
“莫邪，你们没事吧！”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二人身前，手中两把残剑映着月光闪烁，正是干将。
“太子殿下？”那凶猛的将军不曾料到干将会突然出现，惊讶之余喊道：“太子殿下，请你让开，让我诛杀这贼子！”
“都给我退下！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干将向士兵吼道，让所有士兵一时疑惑，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下！你可知你身后之人，正是害得你被先王抛下，落入吴国之手的仇人？”
“他也是将我从吴国魔爪中救出，待我如**一般的朋友！”
“……”那将军恨得咬牙切齿，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将剑掷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
“萧将军，快住手！”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伴着一阵急匆匆的马蹄声，从深宫赶来。众人循声望去，正是之前的男子，干将之弟，楚王之子芈章。
“陛下！”萧将军见男子亲自骑马而来，心中一时紧张，赶忙前去相迎。“陛下身体欠佳，不宜骑马啊！”
“事态紧急，顾不得许多了。”芈章从马背上跃下，“遣散众将士，不得对欧冶先生无理！”
“陛下……”萧将军显然对于此举疑惑不解，但他对于楚国的忠诚，让他不得不听命行事。“是！”
男子走到欧冶三人跟前，作揖道：“未能尽宾主之宜，熊章在此向欧冶先生赔礼。”
欧冶庆幸目前的楚国之主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也庆幸自己能安然逃过一劫。
“陛下多礼了，欧冶并不在意。”
“十三年前的事情，我当是也亲眼目睹了。对于楚国来说，确实是一场灾难。不过这一切，与欧冶先生无关，要怪，只能怪父王当时利欲熏心，想霸占胜邪，终酿大难。”芈章说着，眼中竟泛起一丝泪光。
“萧将军一时冲动，误伤先生，实在过意不去。不过萧将军性情中人，此举也不过出于一片忠心，还望欧冶先生莫要怪罪，我稍后定当责罚。”
“不必责罚萧将军，我来此只是做客，你有干将只管商讨国事，最后给我们一个交代就可以了。”
欧冶说的明白，不仅是说给芈章听，也是说给干将听的。
但从芈章的眼神中，欧冶却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期望。芈章突然面对欧冶，单膝下跪，行起大礼，欧冶赶紧将他扶起，心中知道定然又有自己避不开的事情。
“陛下有什么事，先告诉欧冶吧。”
“先生此来楚国，定是天意，绝非简单的做客。熊章有一事相求，望先生随我到后殿商议，楚国的命脉，就在王兄和欧冶先生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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