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杨墨斗挺身而出

　　上午县委常委会定下来的事项，下午就开始落实了。下午三点半，进驻蔗洲镇的工作组全部成员集中县委大会议室里开动员会，听取张光辉副书记的工作部署和陈为斌书记的重要讲话。

　　县里动员会后第二天上午，张光辉副书记便同挂钩乡镇领导周杰部长和杨墨斗一行三人前往蔗洲镇开动员大会。组织部长方贤德说有事就没来。

　　彭飞和叶达官早恭候在街边的镇政府大门外。杨墨斗坐在张光辉副书记的车上，老远就看见彭飞和叶达官他们貌合神离地站在一起东张西望的。

　　张光辉副书记叫司机停在他们两人面前，一下车未等他们开口，就问：“机关干部都到齐了吧？”说罢，径直走进大门。

　　叶达官眼睛紧盯着张光辉，见他径直走进大门，急步抢在彭飞的前面，与张光辉并排走。彭飞便有意落在后面陪武装部长周杰和杨墨斗一起走。

　　“你是书记，走前面陪张书记呀，”周杰碰了下彭飞臂膀，催促他加快脚步追赶张光辉，待彭飞疾步追赶后，他指着叶达官的后背，“这叫出奇冒泡，哎……”他摇头不已。

　　蔗洲镇机关院子位于通往川坪第一中学的校园路与蔗洲路交汇的十字路口的东北向，西面临校园路，南面临蔗洲路，东与基督蔗洲分教堂相邻，北与民房交接。办公楼沿街而建，成直角尺形状，直角外就是十字路口。

　　杨墨斗站在直角尺办公楼内角部位的空地上，环顾四周，终于弄明白了十几年前在一中念书时经常经过的这座办公楼这里边的世界。当时，每周礼拜六和礼拜天都要从一中经过这里去县委和火车站那边走走，每每经过这座建筑物外围时总是好奇这里边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但都不敢跨进门口一步。今天，首次跨入这个十几年前对他来说还是那么神奇的所在，不禁感慨良多。

　　此时，他已经进入这里边了，并且是由这座建筑物的主人在门口恭迎进来的。想及“恭迎”二字，似乎又觉得心里不舒服。刚才，彭飞是有恭迎之态度，而叶达官却对他视而不见。他娘娘的，我是为了你能选上镇长才踏入这个地方的，你给我点头示好一下也行呀，可你没有。杨墨斗内心旋即有点惰性，继而闪过让叶达官落选的念头，就如昨晚牛深耕所说让他吊在半空——上不上下不下，那该多有意思。

　　已经走到二楼转弯梯的周杰部长，笑着说道：“杨主任似乎很钟情这个地方啊，以后有机会也到这里上班呀……”他说罢，停住，在等他。

　　杨墨斗疾速登楼而上，周杰拉住他的手，边登台阶边说：“像你这年纪应该到乡镇这下边历练，县里领导大多都在乡镇呆过，陈书记、张光辉等等……乡镇是大熔炉，可以锻炼人才啊，”走到二楼，他停下，挪动一下腰身，“哎呀，腰椎间盘突出，不中用了，走——”他依旧拉住他的手上三楼，“我想你在乡镇一定会有大作为的……你看叶达官偏往乡镇挤……目的就是想早日当县领导……”

　　杨墨斗谦虚了几句，两人就到了三楼。这办公楼的内部结构也跟县政府大楼一样，中间楼道，两边是对称的办公室。周杰部长往楼道东头看了一眼，说，都去会议室了，便松开杨墨斗的手，往西头走去。

　　走到直角拐弯地方，便看见尽头是会议室，有几个都坐到门口外边，东倒西歪的晒太阳。门外和门口而坐的人们看向周杰和杨墨斗，有的微笑着跟周杰部长点头示意，周部长颔首回应他们。

　　杨墨斗走到会议室门口，看见里边乱哄哄的，眉头一皱，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

　　张光辉副书记端坐在正对门口的主席台中央，见周杰和杨墨斗他们进来，便招手让他们坐到主席台上。

　　杨墨斗跟在周部长后面，观察着整个会场。

　　会场靠主席台的前三排稀稀拉拉坐几个人，后边倒坐的满满的。

　　主席台上，除了张光辉端坐在中央外，他的左边位子是空着，右边坐着垂头丧气的彭飞，叶达官则坐在张光辉左首空位子的隔壁。

　　周杰部长径直走向主席台，杨墨斗伫足台下第一排过道，眼睛在寻找位子。这时，张光辉副书记手指彭飞右边的空位，喊道：“斗哥，上面坐！”

　　正当杨墨斗站在第一排过道犹豫之时，过道右边响起女声：“县领导坐上边……”

　　刚才从后面看，坐在第一排的好像都是男的，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女的？杨墨斗循声看去，她就在他的身右，她向右倾斜着上身，露出白瓷般的牙齿，满脸堆笑仰看他，那眼睛的睫毛粗而长，眼眸漆黑如深潭，最让他惊诧的是她头发短得跟男人一样，但却根根细柔、乌黑发亮，给人感觉干净利索，充满青春朝气。

　　“熊娜娜，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杨墨斗看向熊娜娜，几乎喊道。

　　“上来。”张光辉副书记催促道。

　　当杨墨斗转脸看向主席台上边端坐的张光辉的时候，张光辉笑着说道：“你认识身边的那位吧？她就是这次刚提拨的熊娜娜同志，镇宣传委员……”

　　杨墨斗不自觉地又转过头朝熊娜娜看一眼，下意识地给她点下头，心慌意乱地走向主席台，挨着彭飞旁边坐下，眼睛却不听使唤地又往台下熊娜娜看。她瞪大眼睛回看他，脸上荡漾起笑波。他急忙把目光收回，投向会议室的大门口。

　　门口外东邪西歪坐着的那几个机关干部依然我行我素，杨墨斗再次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杨墨斗把目光收回台下。台下前三排还是稀稀拉拉坐着不到十个人。后面拥挤在一起，看去好像是堆成一堆。这就是蔗洲镇机关干部？这就是蔗洲镇党委领导、管理出来的机关干部？就是前三排坐着的机关干部，也是无精打采的，杨墨斗想，他们应该都是镇领导班子成员吧？

　　杨墨斗似乎看出叶达官这次选举之所以遭遇这种情况的端倪，这似乎跟台下这些机关干部有很大的关系呀。今天，县委副书记到场，他们尚且如此，可想而知的是平时开会的时候他们该会是怎么样的情况了。杨墨斗看了看彭飞，他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还没开会，他记什么呢？杨墨斗甚是纳闷。

　　张光辉和周杰两位领导在交谈些什么，会议还没有开始。叶达官板着脸，一脸的严肃，眼睛在台下扫视。而台下人们却大部分没去关注他，似乎把目光都投向杨墨斗这边，有的还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他。他头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坐在主席台上，本来就觉得别扭，手脚都觉得没处放，此时台下的他们这么像观看猴戏一样地看他，他简直有点手足无措。

　　突然，有一人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那人大约四十多岁，满脸横肉如牛深耕，皮肤黝黑，塌鼻子但鼻头如蒜头，眼睛显得过于小而无光。他横着走路，穿过过道直抵熊娜娜身旁。熊娜娜急忙直背、挺胸收腹，微微往前靠贴着折叠桌沿，那人朝张光辉点点头后，便从熊娜娜身后挤过去，隔一个空位拿开折叠椅，动作幅度很大，声响很大，蹾一下才坐下。

　　张光辉副书记跟彭飞命令道：“会议开始吧。”

　　杨墨斗很是疑惑，张光辉何以在这人进场之时就宣布会议开始？

　　这时，彭飞书记左手握着桌面上的麦克风架子脚，开始主持会议了。

　　台下的声音一时静下来，他说：“诸位：今天我们有幸迎来了县委副书记张光辉一行来我镇指导工作，下面由我跟大家介绍一下县里来的各位领导……”

　　他先介绍张光辉副书记，台下响起掌声；接着介绍周杰部长，周杰部长朗声打趣说：“我还用介绍吗？我们头都碰破了，呵呵……”台下响起更大的掌声。

　　当他准备介绍杨墨斗的时候，张光辉副书记抢先介绍说：“他呀，梁县长还叫他‘斗哥’，大名叫杨墨斗，县府办主持，这次县委派驻你们镇的工作组副组长之一……”台下许多人交头接耳，会场仿佛像马蜂窝被捅破嗡嗡不绝于耳。

　　杨墨斗微微抱拳还礼，脸红过脖颈。

　　此时，那个最后进场的中年人语惊四座。他高声说道：“哦——，就是在福田高尔夫球场征地时候被手铐铐走的那个秘书呀……”

　　台下有几人轰然大笑，会场陷入尴尬境地。杨墨斗勃然发怒，但强压住怒火，凑近彭飞，从他嘴里得知那人叫刘代彪，是镇党委副书记。

　　一时，有关刘代彪的信息急剧在杨墨斗脑海里过了一遍。

　　前几天叶达官说起过此人，他曾经在贵安镇与他共事过，在叶达官分配贵安镇财政所的时候，他就是贵安镇的副镇长，是个老资格的乡镇领导干部。

　　他是刘代魁的族兄，仗着族弟刘代魁的黑势力在镇机关称霸，就是前任书记尤勇也得让他三分。

　　据叶达官说，此人渴盼当蔗洲镇镇长已多时，不料却因为他来此而又再次落空，按叶达官推测这次反对他当选镇长的暗流涌动跟此人脱不了干系。

　　当时，杨墨斗不大相信叶达官所说的，今日得见他这地痞流氓似的形象后，才略有认同。

　　张光辉副书记见彭飞无法掌控场面，急忙从他面前拽过麦克风，轻轻敲击桌面，厉声说道：“安静！安静！”待会场重新归于宁静之际，接着说道：“过去的事情，大家没必要提起，再说，福田高尔夫球场征地纠纷还是在他手里解决的……现在不谈这些，呃——，今天开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如何同心协力共同开好镇人代会，保证选举万无一失……”说罢，他掏烟要抽。

　　杨墨斗脸上带几分微笑着看向台下，最后把目光落在刘代彪身上。

　　刘代彪待张光辉掏烟之际，低沉地说道：“张书记啊，镇人大选举镇长，那是人大代表的事情，人大代表爱选谁，我们可没有权力干涉呀……”

　　全场鸦雀无声。

　　杨墨斗侧转头看张光辉副书记，只见他猛吸烟，干着急，偶尔怒目圆瞪刘代彪，欲说无话。

　　如此冷场片刻，台下又嗡嗡作响。

　　为了替张光辉副书记解围，杨墨斗不得不挺身而出，示意彭飞把张光辉面前的麦克风拿过来。

　　杨墨斗接过麦克风，扫视一下台下，说道：“我先说几句，等下张书记再说……”

　　台下机关干部似乎傻眼了，会场一片死寂。

　　杨墨斗不急不慢但义正词严地说道：“刘代彪副书记说得对！我们没有权力干涉人大代表选举。刚才，张光辉书记说的也是这个意思！……”顿了顿，他特意看了看张光辉副书记，见他脸上露出喜色，便底气十足地接着说，“县委之所以派工作组来，就是协助蔗洲镇开好人代会，确保人大代表的选举权不被干涉！刘代彪副书记说的没错，人大代表爱选谁，我们没有权力去干涉。

　　“为了维护蔗洲镇人大代表的选举权利，我们必须同舟共济去营造一个良好的坏境，确保人大代表们能够按自己的意志行使选举权。所谓按自己的意志行使选举权，就是确保他们至少不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左右！所控制！……”

　　杨墨斗停顿了下，犀利的目光射向刘代彪。刘代彪低头垂目。全场寂静无声。这时，杨墨斗便见好就收，笑着继续说道：“张书记等下会做具体部署，我就不占用大家的时间，下面还是把时间交给张书记……”说罢，把麦克风递给彭飞，彭飞再转给张光辉。

　　突然，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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