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吐不快

　　牛深耕对于杨墨斗做自己的未来女婿，那是心满意足。见梁栋县长要去叫杨墨斗过来给他泡茶，他心花怒放的就差没有蹦跳三尺高。但由于平时仰慕、敬重甚至有点敬畏杨墨斗惯了，内心里还无法以尊长自居，尤其是杨墨斗还没有成为自己的正式女婿的现在，出于这种惯性心理，他的坐姿便由刚才散漫的仰靠沙发而改为端庄的正坐姿势。

　　梁栋在牛深耕面前尽现他的谄媚之态，挽住杨墨斗往办公室走去，他不觉得有失县长身份，相反在他内心里倒觉得他跟江中粛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杨墨斗倒觉得别扭，一者他对于牛深耕将成为他的岳父，其心理还没有适应过来；二者对于梁栋在这不到半个时辰里的前后态度截然相反也让他无法适应。只见他紧蹙眉头，目光冷峻，一脸刚毅，脚步显得沉重。

　　梁栋把杨墨斗拽到三人沙发上坐下后，朝牛深耕抬了下下巴，说道：“泡杯茶先敬泰山大人一下。这么重要的情况居然没有跟为兄汇报，你这个斗哥弟呀，太不够意思了啊。泡呀……”

　　牛深耕嘿嘿笑，看向杨墨斗的目光温和、慈祥。

　　“牛大帅，我跟梁县长有事要汇报，——你先到我办公室喝茶去。”杨墨斗看着牛深耕，说话的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我要批评你了啊，斗哥，”梁栋惊诧道，“喝完茶再说事不迟吧，来来来。”

　　牛深耕犹豫了一下，心里虽然不舒坦，然而还是站起来了，他笑呵呵地回应道：“你们有事先聊吧。”说罢，横着走出去。

　　看见牛深耕走到门口，杨墨斗觉得自己刚才有失礼节，便有心弥补一下，遂鼓起勇气喊道：“大帅爸，门带上。”

　　牛深耕听见，转过头瞥了一眼梁栋，好像在显摆似的，高声说道：“好——嘞！”

　　梁栋又是满脸诧异，问道：“你叫他什么？‘大帅爸’？呵呵……”

　　杨墨斗红着脸，一笑了之，算是肯定回答，继而说道：“梁县长，你刚才说到罗平和财务人员有可能趁机多报销，假如真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到时，要是他推说是我给他票据报销的，那……”

　　“你觉得有几成可能？”梁栋县长问道。

　　“这不好说。我们只能设定他们这样做了……”杨墨斗面色凝重，“我没有把握罗平是不是陈为斌书记的人，但我想：昨晚陈为斌书记早知道了收费站经常加餐喝五粮液的事情，扣我去他办公室无非确认一下；但是他如果仅仅知道收费站经常加餐喝五粮液这件事情，他根本没必要叫审计局来审计的。突然叫审计局来审计，是有备而来，而且决不会只是冲着收费站食堂经常加餐喝五粮液而来的……”

　　梁栋不断抽蓄着左嘴角，眼睛渐渐鼓凸出来，伸手向杨墨斗要烟抽。

　　杨墨斗递过烟并帮他点燃，继续说道：“要是收费站没有内鬼，陈为斌不会知道内情，也就不会指派审计局来突击审计。内情，除了罗平和财务会计、出纳三人外，就是我。我不会傻到那份上。会计、出纳也没机会跟陈为斌汇报……”

　　梁栋大口大口喷着烟雾，缓缓点头赞同杨墨斗所说，当他听见杨墨斗没有称呼陈为斌书记之后，他蓦地摁灭烟，站起来，面朝窗外，一字一个板眼地仿佛是从嘴里挤出来似的说道：“他、说、他、死！”

　　“他死？”杨墨斗惊诧道。

　　梁栋笑笑，冷冷说道：“当然不是肉体的消灭。他说你拿票据给他报销，你总不至于承认吧？他没有叫你写字条说明吧？你也不会当着第三人拿票据给他吧？”

　　杨墨斗蓦地明白了梁栋的意思，大有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冷冷一笑，说道：“我明白了！”

　　“再说，这是小事，不足为虑！”梁栋重新坐下来，脸上尽是阴冷的笑，“来收费站审计，不是空穴来风呐！你说的有道理，收费站有内鬼，罗平是最大的嫌疑。但又能怎么样？我将近两个月报销的总共不超过三万元，全部是为了公家的事情，没有一分是自己私人消费，没事的。不妥的是，报销渠道不对，还有就是你没有拿票据去报销。如若拿票据报销就一点事情都没有。斗哥啊，有些事情是不大合理，但它合法，我知道你那样做是出于好意……”

　　不大合理却合法？对呀，宁可合法不合理啊。杨墨斗这下才意识到自己给梁县长帮倒忙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他心里愧疚，也感激梁县长不再责怪他，于是，虔诚地说道：“对不起，梁县长，我……”

　　梁栋知道杨墨斗下面要说什么，便打断他的话，笑笑，说道：“过去的事让它过去。没事的。要真是审计出大问题，罗平就得去吃‘二两半’。看来，站长要换人了，但谁是合适人选呢？……”

　　“要是没审出大问题，罗平也要换掉？”杨墨斗问道。

　　梁栋知道自己话说多了，抽动左嘴角，就当没听见杨墨斗的问话似的，没有去理会他的话，转移话题道：“这个月做补贴的时候，那些挂名的成员就不要发放了，你把关一下。我的也不要了。还有，你提到的在征地、拆迁补偿和安置方面存在的问题，倒是要好好查查，不过，时机未到。这样吧，过一阵子，我会找陈书记汇报，看如何解决……”

　　天意从来高难问，领导的心意也是难以琢磨啊。问罗平的事情，梁县长没有搭理，却转移话题说其他事情。杨墨斗知道自己多嘴了，更知道梁栋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智囊团和参谋部看待，更谈不上视自己为他心腹了。他知趣，脸上露出极不自然的神色，讪讪道：“梁县长，指挥部成员都是修路的相关部门头头，每月所发的补贴也不多，要是突然不发了，他们会有意见的，至少是背地里有意见，对开展工作不利。依我看，算了，还是照发不误……”

　　“怎么？退却啦？”梁栋发问道。

　　他思寻的是：早日顺利完成蔗金路的扩宽改造事关全县的大事，也关系自己的政绩，自己原先不采纳杨墨斗的取消冠名成员补贴费也是出于这些考虑的，可是，既然外界对此有非议，也该整改整改，但是，整改的结果要是不利于大局，这样的整改又是不可取的，他一时也难以把握分寸了。

　　“不是退却。我担心他们对你有意见。”杨墨斗回应道。

　　对我有意见？梁栋这下真是为难了，但既然决定了，那就必须执行，不能被你杨墨斗所左右，否则还被你看轻了。

　　“不能出尔反尔！”梁栋严肃地说道，“他们对我有意见？想坐他们位子的人多得是！这个月开始改革，不发他们的了。只发像你和牛大帅这些常驻指挥部办事的。我不用发，张光辉也不用，记住啊。领导要在改革中起表率作用，这件事情就这样！——还有其他事吗？”

　　杨墨斗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笑容，趁热打铁道：“沙坪镇境内沿线征地拆迁全部完成了，而蔗州镇境内却难以推开。听彭飞和叶达官两人诉苦，蔗州镇执行县里的补偿标准，而他们镇的拆迁户反映说沙坪镇补偿很优惠，建议镇领导去沙坪镇取经学习……”

　　“彭飞和叶达官也跟我反映过这情况，”梁栋县长略有所思道，“你继续说。”

　　“利益最大化，是拆迁户的心理。能够多拿补偿费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虚报多领补偿款的，不能为了好办事却坏了规矩。姑且不说那样会损失国家的钱财，光就阻碍蔗金路建设的推进便立竿见影了，蔗州镇工作推不开便是例子。再有，此风不刹住，让它蔓延了开来，拆迁户竞相仿效，会严重影响我们县日后的招商引资，搞事业……”杨墨斗慷慨激昂，无所顾忌地滔滔不绝。

　　梁栋县长边听边颔首，待杨墨斗停歇瞬间，说道：“好！还有吗？”

　　“还有就是宜早不宜迟……”杨墨斗答道。

　　“好，很好！”梁栋县长激动地赞扬道，“有眼光，有头脑啊！”

　　得到梁县长赞扬的杨墨斗，没有沾沾自喜，相反却在揣测梁栋是否真赞扬，他犀利的目光扫过梁栋那张黑紫色的脸后，急忙又补充道：“只是我个人不成熟的意见，仅供梁县长参考。”

　　梁栋也没有再说其他的，看看手表，站起身说道：“我先回县里；你赶紧回办公室，你的未来泰山大人还在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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