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别亦难
杨墨斗突然晕倒在地，惊慌了在场的所有人。
杨翠英急忙跑到走廊上尖声叫医生、护士快来。
医生过来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脏，再翻了翻眼皮，说杨墨斗只是劳累过度所致，没有大碍，给他挂些补药再稍微休息一下便好。
林云倩脑海里出现的是头一次到杨墨斗宿舍里看到的餐桌上的咸菜、榨菜的情形，顿时一阵心痛，眼眶里立马蓄满了泪水，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杨墨斗被张金弟和叶达官等人搀扶到隔壁间病房去。护士给杨墨斗量了量血压，75—115，超正常，随即便给他打吊瓶。
见杨墨斗鼾声如雷，张金弟和叶达官相视而笑，交代杨翠英辛苦照看一下，便走回林云倩的病房。
杨翠英坐在病床前，一会儿弄了弄杨墨斗额前的头发，一会儿抚摸一下杨墨斗的脸颊，可谓关怀体贴备至。
隔壁病床上的病人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他也在挂吊瓶，他的儿子在照看他。
反正不认识，再说挂好瓶就走了，所以，杨翠英如在无人之地似的尽情释放她对杨墨斗的怜爱，极尽温柔。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端详杨墨斗这张令她魂牵梦萦而又有所畏惧的脸，她边看边笑着腹语道：“这下你不会不让我看了吧。”
“倩倩，我墨斗情何以堪呀！……暂来还别离，你一去欧洲十来天，天上有明月……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杨翠英吓了一跳，她以为杨墨斗醒了在说话，在诵诗词呢，她说道：“墨斗，你醒了，好些了吗？”
平躺着的杨墨斗意欲侧身，杨翠英急忙按住他的胸部，轻声细语道：“在挂瓶呢，不能侧身的哦……”
隔壁老头笑着说道：“他还没醒，在说梦话！——你怎么不知道？”
杨翠英脸上一红，讪笑着点点头。
“这小年轻肚里有苦水，更有墨水啊！”老头侧目盯住熟睡的杨墨斗那张标准的国字脸，“仪表堂堂，面庞俊朗，日后非富即贵啊！”
“依伯，你会看相？”杨翠英惊喜地问。
“我爸老师退休的，能看什么相？”伺候老头的中年男笑着说道。
“谁说老师就不能看相了？！”老头哂笑道，“看相这门技术学学就会，是吧，依妹？”
杨翠英只是笑笑，依旧在端详着杨墨斗那一对如大刀似的浓眉。
“生他这种眉毛的男人，浑身透着坚毅、刚强、正直、无畏，办事沉稳，从政应当去政法、纪检系统才好，”老头饶有兴趣地继续边看边说，“他是你什么人呀？——你弟？”
“是，我弟弟。”杨翠英说出后心里瞬间踏实了，还是姐弟关系比较妥当。
“你看，他的命就是好，摊上了你这么个疼他的姐姐，”老头今天算是跟杨墨斗咬上劲了，越发爱说了，“不过，你弟弟却是个重情重义的铁血丹心汉子，他不会亏待你的……”
“可他对我不好……”杨翠英羞涩地回应道，她是有感而发的。
“会好的、会好的！”老头乐呵呵地说，继而又问道：“你弟现在什么职业？”
这老头狡猾着呢，他在审查我和墨斗吧？杨翠英警觉起来了，再一想自己是冒牌的姐姐，刚才对杨墨斗的亲昵动作又被他看在眼里，日后杨墨斗和她自己都会调到县城工作，如若跟他实话实说了，保不准跟这老头再次相遇之后他会去四处调查我和墨斗情况，那不是露陷了？那不是平添麻烦吗？
“哎，他还没找到工作，”杨翠英惊出一身冷汗，迅即收敛笑容，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整理一下输液管，看见吊瓶里的药水还有三分二，便借口上洗手间，麻烦那中年男代看一下，就溜出病房去了。
其实杨翠英没有内急，只是为了躲避那退休教师的盘问，但是，既然走出来了，总要一定时间回病房才不会被起疑，可是，医院这穿廊没什么好呆的，于是她犹豫了一下便推门进入林云倩的病房。
张金弟和叶达官都已离开医院了，林云倩瞪大眼睛在看天花板，她的病床边多了一个姑娘，见杨翠英进来，忙起身问道：“请问你是……”
“是杨墨斗的同事，”林云倩转过头望向杨翠英，“翠英姐，墨斗他怎么样了？”
“在挂瓶，睡着了，刚才还说一大通梦话，”杨翠英边说边看着林云倩病床床头柜上堆满鲜花和水果，情不自禁地带着几分嫉妒的口吻感叹道：“很多人来关心你呀云倩，你应该感到幸福才是呀……”
来伺候林云倩的是被杨墨斗叫做“斑马女郎”的陈美慧，她无不炫耀地接话道：“是哦，很多人来看云倩的，县里有副县长、企业局局长，贵安镇有书记、镇长、人大主席还有其他的干部……”
林云倩心想杨墨斗会说梦话可见正如医生所说没什么大碍了，心情自然就轻松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些许的笑意。蓦地忆起杨墨斗曾经给她说过他很会做梦而且还会在梦中作诗的往事，不禁又长叹一声，随即自言自语道：“说梦话了？”
“是哦，”杨翠英脱口而出，“还念诗句……”
说到这里，杨翠英察觉到林云倩瞪大眼睛在专注地听，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了，便戛然而止。
“他念什么诗句？”林云倩问。
杨翠英更是后悔自己多嘴了，她更加清楚地感觉到杨墨斗在林云倩心中的分量，但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分量，何不来个试探呢？杨翠英觉得很有必要，但又担心杨墨斗还在吊瓶，一时处于两难境地，说道：“说了好多……哎呀，墨斗吊瓶还没有挂好……”
“你说吧，我过去帮他看，怎么样？”斑马陈美慧征求杨翠英，并看向林云倩。
“好，美慧你过去看一下。”林云倩开口了。
陈美慧走出病房后，杨翠英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审视了一下骨瘦如柴的林云倩那深陷的眼窝和透过胭脂的黑黑眼圈，突然生出了恻隐之心，便把杨墨斗刚才的梦话转告给了林云倩。
林云倩手掩住嘴巴在哭泣，泪如雨下，浑身颤栗不止。
“云倩妹，你怎么就哭了？”杨翠英感到莫名其妙，林云倩的泪点也太低了吧，这不是在做作吗？
杨翠英当然想不到杨墨斗梦话的特别含义，更无法知道林云倩此时的灵魂震撼程度。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林云倩用手掌抹去泪水，带着哭声詠叹着。
杨墨斗的几句梦话何至于林云倩如此的疯癫呢，杨翠英真的想不通，她只是疑惑地看着林云倩并受她的情绪感染而说不出内心那种五味杂陈的味道。
“这几天是旧历二十之后，月亮升起都在午夜之后，”林云倩目光转向窗外，自言自语，“我回国没有跟他打电话，他又打不通我的……他肯定睡不着觉，又是礼拜六、礼拜天的，他一个人在晒谷场上溜达，看月亮，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回到宿舍……”
“墨斗说的？”杨翠英问。
“他梦里告诉我的，”林云倩笑着回应道，“就是他刚才的梦话透露出来的……”
“刚才梦话没说这些呀，云倩妹，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杨翠英疑惑道。
“我懂！”林云倩转过脸，看住杨翠英，“翠英姐，麻烦你转告墨斗，就说我林云倩会倍加珍惜他给我的这次生命！请他不要挂念……”随即，林云倩哽咽无语。
“你不想跟墨斗和好了？”杨翠英问。
“我们有缘无分……”林云倩无奈地叹息。
“既然没想跟他和好，干嘛去吃安眠药？”杨翠英记起自己是来打探林云倩的，于是便大胆地追问。
“……”林云倩无语，只是苦笑，继而坚定地说道：“从今而后不会再吃了，因为从现在开始我的生命是阿墨给的，我要好好珍惜它！”
……
傍晚时分，杨墨斗睁开眼睛，看见杨翠英坐在床边痴痴看着自己，讪讪一笑，问道：“云倩现在怎么样？”
“自己都这样了，还关心别人，你真是的，”杨翠英埋怨道，“她能有什么事？洗胃一下就没事了，又不是像杨瑞英一样喝农药……”
“她没事就好，”杨墨斗想下床过去看林云倩，一看右手打着吊瓶，便蹙眉嚷道：“挂什么瓶呀，我又没事！去叫护士过来拔掉，回去！”
“我以为你要等她出院了才走呢，”杨翠英看了看吊瓶里还有一些药水，便笑着挖苦道，“舍得回去？”
“她度过这一劫就好了，”杨墨斗笑着说道，“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或多或少的劫难，化解了便万事大吉。但愿她早日嫁到C国……”
“你的眼睛开始发红了，是不是舍不得了？”杨翠英指着杨墨斗的眼睛，跟他挤眉弄眼，“不过，我听说她的男朋友有别墅，有奔驰，很有钱的，你舍得舍不得都无关紧要了……”
“富翁？”杨墨斗惊诧道，“那岁数一定不小了？”
杨翠英伸出二个指头，压低声音说道：“大二十岁，而且还是离婚货。”
“……”杨墨斗张大嘴巴，甚是吃惊不小。
“想不到吧？”杨翠英有点幸灾乐祸。
“萝卜白菜……”杨墨斗含蓄地说道。
……
当杨墨斗和杨翠英走进林云倩病房准备跟她告辞回良种场的时候，他们两人傻眼了，病房早已人去床空，林云倩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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