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林云倩流泪了

　　“放下我，阿墨……”林云倩极力挣扎着要下地，“不然，我可要生气啦……”

　　杨墨斗松开了手，把她放下来，但双手依旧没有把她完全放开，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说：“……对不起。”

　　“你看地板上全是墨水，”她眼睛看着地板，妩媚一笑，轻轻把他往外间推，“去拿拖把来。”

　　“拖把？”他不好意思地说，“没有……”

　　“那你平时怎么拖地板？”她疑惑。

　　“没拖。”他脸上感到炙热。

　　她疑惑地看着他，他看着她讪笑。

　　她转过身，开始整理他凌乱的书桌。

　　他赶紧把她的九封回信和他写给她的书信草稿快速收起藏进抽屉里，深怕她把她的回信给收了回去似的。

　　她看了直笑，说道：“怕我偷了？”

　　“我要把它们收藏好，”他捏了捏她那嫩白的脸颊，“价值连城啊！”

　　她轻轻拨开他的手，拿起那封厚厚的编辑部退稿挂号信，迟疑了一下，把它轻轻放好，没说一句话，继续整理其它的书。

　　她是怕他难过，没有提退稿的事，更没有奚落他之前讲过大话。

　　杨墨斗看在眼里，心里更不是滋味，鼓起勇气，说：“那是小说《官德》的退稿……”

　　“我知道，”她朝他笑了笑，安慰道，“就当练笔吧。”

　　“我要投给更出名的文学刊物，”他坚定地说，“听说，路遥的获奖中篇小说《惊心动魄的一幕》，起先投了好多家大型文学刊物都被退回来了，后来投给了《当代》，恰好落在主编秦兆阳手里，这才发表了，还获得全国第一届中篇小说奖。我也要去撞撞运气！”

　　“对！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相信你的水平，再投，说不定真的撞上好运，碰上好编辑。”她激动地附和着，“下午带去寄，你等下写好地址。”说罢，她继续整理着桌面的东西。

　　他看了一下手表，此时是上午十点半。她刚才说下午才走，那中午吃什么？他自己倒好解决，煮阳春面外加一个煎鸭蛋算是上等餐了。用这些招待她岂不失礼？象她这样的人会吃得下去吗？他心乱如麻。

　　“阿墨啊，你真是学富五车呀，这么多书……有小说、散文、诗歌，还有戏剧；除文学外，还有哲学、历史、自然科学、经济，哇，象图书馆一样，”她睁大眼睛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惊讶而且兴奋，“怪不得你写的信象诗一样美，怪不得知识那么渊博······”

　　“过奖、过奖，”他蹲在地上捡起起先被振落的碳素墨水瓶，一边捡一边想着午饭怎么办，没抬头看她，心不在焉地说。

　　“你怎么呐？”云倩也蹲下身，面对着他，疑惑地问。’

　　“没怎么呀，”他苦笑地看着她，“这些书，基本都是公家的。”说毕，他懊悔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是不是退稿了心情不好？”她撩拨开覆在他额前的几根头发，眼含关切。

　　“退稿了算什么？！”他牵着她的手一起站起身，“我在想中午用什么招待你，——你吃阳春面吗？”

　　“可以呀，有什么吃什么，我不讲究的，”她深情地看着他，“我没那么娇贵，更不是金枝玉叶，——你就犯这个愁？”

　　他用手擦拭去她额上沁出的汗，她抓住他的手往外间走，“去看看你中午有什么煮的？”

　　外间，名为厨房，其实根本不象：房间正中央放一张旧办公桌作餐桌，餐桌旁一张旧的变了型的藤靠椅，那是他吃饭时坐的，姑且叫它餐椅；靠走廊窗户边一张矮凳上置一台柴油炉子，那就是灶，锅盆铲碗筷等随意放在与杨翠英房间相隔的那堵木板墙边那张烂了脚后被锯掉的不知何年何月的旧办公桌上……

　　杨墨斗不好意思地给林云倩一一介绍着，她默不作声地听着。

　　他想她肯定放心里笑话他、鄙视他，他顿时自卑起来，说道：“家徒四壁，没什么好看的！”

　　她没有安慰他，独自走到柴油炉前。

　　他心灰意冷地望着她的背影，心绪烦乱。穷小子一个，没有钱娶老婆，大龄得不能再大龄的青年，看见女的就像海盗爬上岸看见女的就强抢？耐不住了？他越想越后悔刚才对云倩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饥饿”样，那种按捺不住的举动……

　　云倩依旧站在柴油炉前。

　　四周知了的叫声依旧令人烦躁不安。

　　她在干嘛？她怎么啦？他疑惑不解。

　　不一会儿，只见她用白绢手帕抹眼睛，他的心滑溜到地上似的，脑海中空落落的，急忙走近她看个究竟。

　　她见他走近，却背转了身去。

　　她生气了？

　　“你怎么了？”他扳过她娇小的身子，心中涌起无限的怜惜，“你怎么哭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待你，骂我吧，啊？”

　　蓦地，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他的胸口，边抽泣边说：“我不生你的气，我心里难过。你这条件太艰苦了······打从我跨进这门时，我的心里就不好过了……刚才你一边介绍一边自我解嘲，我心里更加的难受，我就……”

　　“不是生我的气就好，”他舒坦了，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我已习惯了，别难过。比起那些职工好多了，我想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不久的将来我也象你一样有小车开……”

　　云倩“噗哧”一声笑起来，抬头望着他，晶莹泪水沿着她的鼻子两翼慢慢流了下来。

　　他情不自禁低下头，用舌头舔着她鼻翼边流下的泪水，涩涩的，他咂着嘴，说：“好吃……”

　　她又重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他趁机又把她揽紧，随即又松开了她，自责道：“又旧病复发了，哎——”

　　“什么旧病复发？”她抬起泪眼，疑惑地问他。

　　“我……我……”他欲言又止。

　　“杨会计——”

　　“杨会计——”

　　是杨翠英的叫唤，她从楼梯上来，人未到声先来。

　　一听到杨翠英的声音，云倩就走向了里间卧室。

　　“杨会计，叫客人一起去吃鸭面……”

　　话音刚落，杨翠英已到杨墨斗的门前。

　　“哪来的鸭面？”杨墨斗走到门口问道。

　　“碧莹姐家的，”杨翠英显的很高兴，目光往里间卧室探寻，“她家养很多鸭子不是？我看见你来了贵客，想你也没什么好招待人家，就跟她商量着怎么办，最后就想到杀她家的鸭子了……去叫大美人……”说罢，她轻轻拍了下杨墨斗的手臂。

　　“李碧莹的？不要了，我煮阳春面……”杨墨斗推辞道。

　　“什么不要？”杨翠英嗔笑着，放低声音，“人家是开小车来的，不是我们能比的。去，去叫，我先走了。”说毕，摇摆着身姿下楼去了，到了楼梯口还不忘瞥了一眼杨墨斗的裤裆处。

　　杨墨斗回看自己的裤裆，天啦，竟然耸立着一座小高地。这杨翠英也真是太诡太色了，他放心里骂了一句“女**”，便走进里间卧室。

　　“阿墨，我不想去。”云倩说话声音轻柔但语气坚决。

　　“为什么？”他有点不解。

　　“我想吃你煮的，”她娇声道，“我喜欢就我们俩个一起吃吗……”

　　“没配料……难吃。”

　　“只要是你煮的，我就会吃得很香。”她说罢，轻叩洁白而整齐的细牙，笑得有点顽皮。

　　突然，走廊上响起黄宗耀场长的声音，“杨会计，金屋藏娇啦？听说来了一位仙女……”

　　门口除了黄宗耀外还有男女职工和一些家属七、八人。有的嘴里叼着烟吸着，有的咧嘴傻笑，有的翘首往屋里探······

　　杨墨斗一时倒慌了神，不好意思地说道：“黄场长，这、这······”

　　“什么这、这、这的，都快九十年代了，还这么保守？”黄宗耀特意提高声调，“叫出来让大伙看看吧……”

　　“杨管家，叫出来吧。”

　　“杨会计平时很大方，今天咋变得这么小气了？”

　　“我们就说了，象杨会计这样文武全才的人，肯定会找到漂亮的老婆的……”

　　…………

　　职工们在起哄，越说越离谱。杨墨斗赶忙制止道：“别乱说！人家头一次来，八字还没一撇……”

　　“对，别乱说。”黄宗耀压低声音告诫职工们。

　　“大家好，我叫林云倩，是墨斗的女朋友，”云倩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从里间卧室走出来，站在杨墨斗身旁，“很荣幸在这里认识大家……”

　　黄宗耀愣在那儿半响，后缓过神来，急忙伸出手要和云倩握手。

　　云倩也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说道：“你就是黄场长吧?我叫林云倩……”

　　黄宗耀毕竟是副乡长过来的，满脸堆笑，说道：“欢迎、欢迎，欢迎林云倩来我们场，你的到来使我们良种场蓬荜生辉啊！”

　　云倩轻轻握了下手，收了回去，顺便拢了下右耳旁的头发，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得体，依然面带微笑，说道：“黄场长客气了。来贵场多有叨扰，墨斗还要你黄场长多多支持呀……”

　　“哎呀，我还须墨斗弟支持哦，”黄宗耀豪放起来，左手搭在杨墨斗的右肩上，“这鲤鱼呀会跳龙门的，以后要到省、市机关才能找到他。我功夫都做在前面，来场里没多久就开始巴结他啰，不然，以后他不接见我就惨了……”

　　这黄宗耀一见美女就滔滔不绝，杨墨斗便插话道：“黄场长真会说笑话。云倩，到里间把椅子搬出来，让黄场长坐。”

　　“不要、不要，站着说几句就好，”黄宗耀马上劝止，“这位姑娘，哦，云倩姑娘，你算找对人了。我不是说笑话，也不是在你面前吹他墨斗。今天这么多人在这儿可以作证，不久的将来，大家就可以看到墨斗的大前程呢，”他环顾众人，指点着，“现在是什么时代？是知识时代，是人才时代啊！墨斗这多年来，都在准备着，套上一句名言，那就叫、叫做‘机会、总是为有准备的人而……准备的’……”

　　杨墨斗看着黄宗耀那“土鳖”讲“名言”就觉好笑，黄宗耀见杨墨斗笑，便意识到他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就看着杨墨斗说道：“反正就那么意思吧？”

　　杨墨斗点点头，回应道：“是那么意思。只是黄场长过奖了……”

　　黄宗耀得到杨墨斗的认可，便转而盯着林云倩说道：“你也看到他念了多少书了吧……什么书都有，五花八门的，古人说才高八斗，套在他身上绝对合适。你看他啊，人又长得英雄马壮，早晨起来就跑步，打沙袋，拉哑铃的，我们场里人都说他是文武全才，我说呀，那是一点都不过份……我也认识不少科级干部，可以说没有哪个比得过他？就是省市县领导吧，我看，也没有几个会赢过他······”

　　杨墨斗越听越觉得黄宗耀说得太离谱，马上陪笑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黄场长，你越说越远了，这不折煞我吗。——来，里边坐？”

　　“不要、不要，”黄宗耀马上制止，一脸正经，继续说道：“墨斗弟，你就让你大哥我把话说完。今天你女朋友来，我想该是说的时候了。现在，有的地方通过考试录用官员，我劝你呀以后就走考官的路，有机会绝对要去考，不能老呆在这里，应该为国出力了，这里小地方你没必要呆，有我已足够了。”

　　他又转向云倩，说：“云倩，你一定要帮这个忙，你说呢？我不会看错人，我也常跟局长推荐他，局长也答应帮忙推荐。”说毕，他转向大家，“走啰，大家都去老吴家吃鸭面，今天算场里请。”

　　大伙一听这话，就鱼贯似地走了。

　　黄宗耀临走时还一本正经地对杨墨斗说道：“墨斗弟，我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昨天下午我在局里听说，县委办、县政府办近期要招考一批秘书，我想你一定要去考，我相信你完全可以考上，今天我特意赶回来告诉你，好让你早作准备。考进秘书，当官就顺理成章了，在这山旮旯地方呆着会误了你……好了，我先走了，你们随后就来，啊？”

　　黄宗耀走了，杨墨斗和云倩回到里间卧室。

　　云倩激动地抓着杨墨斗的手，兴奋地说道：“阿墨，场里的人对你真好，我为你高兴！”

　　杨墨斗发觉云倩的眼里闪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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