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殇
程云峰走出院门，看见唐元鑫一人在屋外候着，脸上露出一抹寒色：“唐族长，唐毅胆大包天，竟敢谋害公主。他是你唐家的人，你这个族长难逃干系，你可知罪！”
闻言，唐元鑫脸上闪过一抹诧异，赶忙跪地答道：“侯爷，冤枉啊！草民从没动过谋害公主的念头啊！一定是唐毅那逆贼，草民这就将他拿下！”
唐元鑫说着便要冲进院子，却被程云峰伸手拦住：“唐毅自知计谋败露，罪不可恕，已经畏罪自杀了。你立刻派出人手，追查公主的下落，与公主同行的那几人，也要一并追查，不可有任何纰漏！至于唐毅的尸体……”
程云峰说到这里，语顿，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歉意，继续说道：“将唐毅的尸体悬于城门，暴尸十日，以儆效尤！你唐家有功于朝廷，死罪可免。但是唐家必须给朝廷一个交代，我进城时听人说，前几日有唐家子弟当街调戏公主，而公主失踪也和令公子有关，不知可有此事？”
唐元鑫此刻早已冷汗淋淋，他牙关紧咬，跪地叩首道：“请侯爷放心，草民一定给朝廷一个交代！”
郊外农庄，一只白鸽忽的一下落在康吉肩头。他从白鸽脚上取下一个小竹筒，然后独自躲进了房中。
康吉拿着一小块纸片，面凝寒霜。
这，是唐毅的绝笔……
唐毅在信中说明了公主李嫣的情况，并让康吉烧毁农庄，制造公主被杀的假象。还吩咐，日后到了长安城将儿送到安北侯府上，安北侯程云峰会照顾好儿。
拿着书信，康吉在房间中呆了半晌，等他从房间中出来时，满头青丝已变得花白。
他看着院中的李嫣和唐，找了个借口将唐支开，对李嫣小声道：“公主殿下，请您看看这封信。”
李嫣匆匆看完，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良久，她抬头问道：“康大叔，不知你要如何抉择？”
“唐六哥对我有恩，他因你而死，还要背上千古骂名，我本该恨你，恨不得杀了你！”
康吉顿了顿，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我知道，我若杀了你，唐六哥不仅白死，儿也很可能难逃一死，包括对六哥有恩的江少侠和佟姑娘，他们所有人都会死。我只能按照六哥的遗言去做，这样所有人才会活着。”
忧伤的笑容印在李嫣脸上，眼中透着些许无奈：“其实，我宁愿你选择杀了我。”
看着李嫣转身进屋的背影，康吉紧紧握着拳头，最终长叹一声，将手中的纸片化为灰烬。
夜里，农庄失火，农庄里的人尽数被杀，一个被烧得辨不清模样的孩子，手腕上的一串念珠正是李嫣的随身之物。
康吉拉着唐和小尘心，对一旁的李嫣说道：“公主殿下，我们走吧！”
李嫣沉默不语，满脸哀伤。她看着远处的火光，眼中泪花闪烁。李嫣心知唐毅是为自己而死，一路不知该如何面对唐。唐并不知道父亲已经身死，康吉没告诉她，只是说父亲被安北侯藏了起来，等到风平浪静，就回来找她。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一处树林中，唐和小尘心裹着一张毯子睡得很熟。不远的火堆旁，李嫣怔怔地看着跳跃的火焰，整个人仿佛失了魂。
“公主，不知你以后有何打算？”康吉淡淡地问道。
“呵呵……”李嫣浅浅一笑，透着股忧伤和无奈：“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长乐公主，康大叔叫我嫣儿吧！我想先去找到尘哥哥和阿九姐姐，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至于儿妹妹，还请康大叔先不要告诉她唐大叔身死的消息。程伯父是一个一诺千金的君子，唐大叔为我而死，程伯父一定不会亏待儿的。这一点，请你放心。”
李嫣只比唐大了一岁，却比唐成熟很多。或许是因为生在帝王之家，她的言行很多时候更像是一个大人。
康吉叹了一口气，又往火堆中添加了一些干柴。不一会儿，渐渐熄灭的火焰又开始熊熊燃烧，周围顿时暖和了许多。
“公……嫣儿。”康吉轻声喊道：“六哥的信中说江少侠和佟姑娘前往了雾莱山，你若独身前往太过危险，不如你乔装打扮，和我一起去泰安城吧！”
李嫣沉默许久，终于点头答应：“只怕又要连累康大叔了。”
“我想，以江少侠和佟姑娘的本事，一定会找到我们。明天一早，我想返回唐家堡再看唐六哥最后一眼，麻烦您帮我守着儿，不要让她起疑。”
寒风扫雪，长街无人。虎贲军进入唐家堡，全城戒严。
唐毅的尸体已经吊在城门前三日了，在他旁边是唐焱和唐老九的尸体，三人的尸体一同吊在城门前，给这凛冽的寒冬之季染上了一层肃杀之色。这几日，城中百姓早已议论纷纷，各种流言传出来，闹得人心惶惶。
唐家堡外，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衣人远远望着半空中的尸体，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痕。
这人正是带着李嫣和唐离开的康吉。
他看着在寒风中摇曳的尸体，抹去眼角的泪痕，决然地转身离去。
官道上，康吉骑在马上，旁边一辆马车，车内坐着小尘心、唐和女扮男装的李嫣。马车四周跟着五六个随从，腰间佩戴着环首刀。
康吉看着远处泰安城高大的城墙，对马车内说道：“儿，我们马上就要到郡府了。”
唐撩开帘子探出头来：“五叔，前面就是泰安城吗？”
康吉勒马俯身，笑道：“不错，前方就是泰安城。等到了城中，叔父买你爱吃的冰糖葫芦。”
“谢谢五叔！”唐甜甜地笑道。
进入城中，酒馆茶楼、商铺客栈，多不胜数。大街上，车马如龙，行人摩肩接踵，商贩沿街叫卖，商品玲琅满目，好一派繁华盛景。
康家乃江南望族，在泰安城中也有产业，由家族中那些资质差，出身不好的子弟打理。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前，匾额上写着福来客栈。这时，走出一个胖子对康吉行礼：“福来客栈掌柜康德彪，见过五少爷。”
“掌柜的不必多礼，我从塞北而归，车马劳顿，你速去安排两间上房。”
康掌柜俯首称喏，迅速安排人手卸下车上货物。
安排好一切，李嫣在房间中休息。小尘心和小猴儿仿佛也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乖乖地呆在客栈。
“五叔，你带我们去街上玩吧？”唐摇着康吉的手臂撒娇道。
“你一路奔波，今天一定很累，五叔明天再带你去逛街，好不好？”
“嗯，儿就听五叔的，明天你一定要带儿去玩啊，可不能反悔。”
“你这丫头，不信五叔啦？好好好，五叔与你勾手指，谁反悔谁是乌龟。”
一连几天过去了，唐也喜欢上了这里，每天都玩得十分开心。今天是紫宸学院资格初考的日子，各大客栈里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人满为患了，来参加这次考核的孩童多达数千人，而只取三百九十人。
当然了，这三百九十人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大家族的子弟早有内定名额。
原本，唐也要争取其中的一个名额，但是现在却不用了，康吉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在这世上，只要有阶级的存在，只要有等级的存在，便会有特权，便会有不平等。这是一种藏在背后的弱肉强食，是所有生物的生存法则。
客栈的房间里，李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禁摇了摇头。唐在一边帮她摆弄着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儿捧腹笑道：“嫣儿姐姐，你这打扮可笑死我了。真、真、真好笑啊！”
这是一件灰色的宽袖长袍，衣服穿在李嫣身上，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这样一副小书童的打扮的确很好笑，为了遮住面容，康吉还专门给她的脸上涂上一层黑色的膏药，看上去就是一个黑脸小子。
初考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唐也只是在康吉的带领下走了一个形式而已。再过一个月，这里选中的孩子们就要前往长安城的紫宸学院了，在这一个月期间，被选中的孩子将在泰安城中学习一些基础的知识。
康吉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唐现在所居住的小院也是他精心安排好的。由于有了李嫣的跟随，康吉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让人认出他们。
此刻，随从们已经将唐的物品搬进院子，摆放好位置。这是一个七丈见方的小院，清静幽雅，一看便知道康吉费了一番功夫。
“儿，这一个月你就要一个人住在这里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便告诉五叔。五叔和你嫣儿姐姐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不能陪你了。这两个丫鬟是五叔信任的人，就由她们照顾你、你安心学习，等一个月后五叔就来接你。”
康吉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玉镯递给唐：“这是个储物法器，有一丈见方的空间，五叔已经在里边放了五百两银子，花完了便派人去通知康掌柜，知道吗？”
唐接过玉镯点点头：“放心吧，五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嫣儿姐姐和小尘心真的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康吉佯作生气道：“儿，嫣儿和小尘心不是这里的学生，当然不能陪你了。”
唐耷拉着脑袋，极不情愿地说道：“我知道了，五叔。你们一定要早些回来！”
接着，她转过身去拉住李嫣的手，道：“嫣儿姐姐，你若见到尘哥哥，一定让他来看看儿。”
李嫣看着一脸天真的儿，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微笑道：“儿放心，嫣儿姐姐一定告诉尘哥哥。”
“好了，儿。五叔在这里不能久留，这就要离去了。学院发放的弟子规就在桌上，你要仔细研读，不要触犯这些规矩。”
康吉絮絮叨叨大半天，离开时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叮嘱两个丫鬟，要照顾好唐。两个丫鬟十一二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机灵，听到康吉的吩咐，赶忙称喏。
离开小院，康吉带着李嫣和小尘心踏着夜色悄悄出城。李嫣去意已决，康吉挽留不住，只能送她和小尘心来到雾莱山山脚下。
“公主，不如你们在山脚下等候吧！”临别时，康吉依旧建议道：“江少侠和佟姑娘也许很快就会下山。如今大雪封山，异常危险。”
不等康吉讲完，小尘心便开口道：“大块头，你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
康吉看了一眼小尘心，不再说话。一路上，他都觉得这个小毛孩和那只猴子透着一股子邪性，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既然李嫣一意孤行，他倒是希望这位落难的公主就此死在山中，如此一来也和自己无关了。
茫茫雪原，李嫣拉着小尘心的手看着渐渐远去的康吉，低头笑道：“尘心，我们进山吧！也许很快就能找到尘哥哥和佟姐姐了！”
江莫尘和佟九黎如今是她最信任的人，他们不求回报的舍命相救，给她心中种下了一颗温暖的种子。
小尘心抬起头，自信道：“放心吧，有我在，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焰灵火猴在一旁吱吱叫着，片刻功夫便跳出很远。李嫣拉着小尘心追了过去，渐渐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大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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