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峰回路转
“九殿下，别来无恙。”
火德真君的声音由对面巨石上传来，透着几分空冥。姬鸿望着巨石上的那个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情。
飞雪渐落，一切又一次重归宁静。断崖四周的景物已经变作另一番模样，众人背后的那一片雪松林消失不见了，转而出现的则是一堆乱石，在乱石堆中凸显出一条小径，另一侧怪峰遍布，在银装之下更显出几分古怪。
归羽嘴中喃喃道：“这，这是东峰！”
两界山东麓多奇峰怪石，断崖深涧随处可见，小径陡斜难攀，荆棘遍布，鲜有人迹，纵使常年在山中的修士妖魅也很少来此。陡道难行为其一，其二则是因为两界山东麓灵气淡薄，不宜修行，加之此地盛产毒物，毒虫爬蛇随处可见。若非此时正是寒冬，恐怕他们一行人若想出去还得费上一番工夫。
清玄环顾四周，道：“的确是东峰。看来我们一离开落云谷便被火德真君盯上了，我越来越看不清其中的门道了。”他的言语中现出几分无奈，他们竭力避免卷入这场风波中，却还是极其被动地卷了进来，甚至连原因也不知道。不知道姬鸿为何要在落云谷外苦等数日非得擒住他们，不知道那巨石上的火德真君为何要布下如此精致庞大的幻阵，将众人一步一步引至此处。这些混乱不堪的谜团交织在一起，变得愈加混乱不堪。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强者的世界，无论你的实力修为有多么高，当所遇之人强过你不止一筹时，你才会蓦然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即使你在这尘世间成为了无可匹敌的存在，当遇到那些高高在上、窥视天道、睥睨世间万物苍生的天外强者时，你会发现自己的那点修为在这些强者的眼中根本不算是什么。在他们的眼中，你与这世间的蝼蚁没有任何区别。妖也好，人也罢，苦心修道也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窥探天道，成为至尊强者。
姬鸿颔首望向火德真君，虽然此处距对方甚远，又有云雾蔽目，但是他所修炼的法术中有一门绝技，名曰：冥瞳。用此功法裹夜前行如同白昼，可破雾穿云，百丈之外的景物如在眼前。其中有诗云：“冥府幽幽，百鬼挡途，天眼百丈，魅影眼前荡。冥河凄凄，浓雾离殇，天眼百丈，奈河桥头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幻象的消失，那一轮火红的太阳也从云端探出身子，大地顿时又光亮了许多。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一身红衣的火德真君在这煞白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扎眼。
姬鸿眯着眼睛看着火德真君，良久才缓缓开口，沉声道：“火德真君引我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呵呵，九殿下身份尊贵，小神岂敢与您攀交情。九殿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私自下凡勾结妖族余孽，不知此事若是被天帝知晓，会是怎样一个结果？”火德真君言语中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声音虽轻，但传至众人耳中却是无比清晰。
姬鸿脸上显出些许怒意，手中之剑不由得握紧几分，他心中虽恼，但还是隐忍不发。他突然放声大笑道：“火德真君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玩得精妙，不过真君独身前来，莫不是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拿住本君不成？”
“九殿下可真是说笑了，小神不过是天帝身边一爪牙罢了，如何敢冒犯殿下？不过殿下如此费尽心机，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梦。小神劝殿下还是即刻返回天庭，你身后的这几名妖族欲孽，就交由小神帮你处理，如何？”
“哼！”姬鸿闻言愈加恼火，他如何不清楚火德真君这是在落井下石，若是杀了苏青衣的徒弟，那么自己长久以来的计划便会付诸东流。
“火德真君，我怕你没这个本事！”只见姬鸿紧咬牙关，瞠圆双目，手中的剑不断地发出嗡鸣，剑身上流转着一层淡白色光芒，薄如蝉翼。他左脚踏空，右脚借力于地，登时雪花扬起，只见一道人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断壁上的那块巨石袭去。
看着姬鸿脚下高高扬起的雪花，剑上的那道寒光在空气中散发出诡异的光华。巨石上的火德真君眼角上扬，一抹笑容浮在脸上，随之手中宝剑出鞘，丝毫没有花哨的动作，一只脚用力蹬向巨石边沿，身体便轻飘飘地迎了上去，宛若鸿雁翔空，风中浮云。那剑尖直指，与身体形成一条笔直的线，在风中传出长长一声剑鸣。
两处崖壁间的深谷中，云海翻腾，在两人所过之处现出两道波痕，瞬间又被四周的云雾掩盖，没留下丝毫痕迹。呼吸间，两人已经近在咫尺。
“叮！”
火德真君手中之剑撞在诛魔剑上，剑气激荡，巨大的气波将两人推向两方。姬鸿顺势在空中翻出一个跟斗，将剑横在胸前，又向左侧旋转两圈，这才稍稍稳住身子。对面的火德真君却不像他这般狼狈，只是一腿微曲，双臂伸展开来，如雄鹰一般向后飘去，手中长剑显着点点蓝光，就连足下也是蓝光乍现。他整个人向后滑去，在空中如履平地，落在旁人眼中便是道不尽的洒脱无拘。
姬鸿略显狼狈地看着飘然身远的火德真君，原本那颗烈火焚烧般的心，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北冥之海的寒水里。火德真君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和姬鸿自己比起来并差不了多少。原本以为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对付火德真君足以，眼下只是一个回合的交手，他已经明白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姬鸿不得不承认，火德真君的实力……又增强了不少。
就在姬鸿愣神的片刻，火德真君突然停止后撤，停滞在空中，其气势宛如将那行云流风瞬间冻结。只见他一只脚向下轻踏，在空中形成一圈气波，紧接着一个华丽的侧转，长剑直刺，好似一阵旋风向姬鸿袭去。
看着那道身影急速向自己袭来，姬鸿隐约从这股浓烈的杀意之中察觉到一丝龙息，口中惊呼道：“龙行云海！”
此刻，姬鸿嗅到浓烈的死亡气息，千万年来，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原来死亡可以离自己如此近。他下意识地挥剑侧挡，试图躲过这雷霆一击。
“铮！”
诛魔剑撞上迎来的剑锋，迸发出几星火光，登时剑气激荡。姬鸿此时早已侧身躲开，急速挥出几剑，两把剑连连相撞，一瞬间竟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火德真君的攻击愈加犀利，他挥出几道剑气，一招蛇缠枯藤，剑身缠着诛魔剑向姬鸿的手腕刺去。那把灵蛇长剑上幽蓝的火焰像是一张催命帖，瞬间就要将姬鸿包裹在火焰里。
姬鸿暗道一声：“不好！”赶忙收剑侧击。他身体侧仰，一个翻转，身体在空中打了个颠倒，躲过迎来的一击，顺势向火德真君下盘攻去。火德真君仿佛早已料到姬鸿会有此招，幽蓝火焰在脚下突显，托起自己的身体高高腾起丈余。
站在山崖上的清玄等人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也纷纷瞪圆双目，吃惊不已。在众人眼中，火德真君脚下灵息如柱，蜿蜒盘横，加之四周云雾缭绕，气浪翻滚，那情景就像是一条冲天火龙，势不可挡。
姬鸿扑了个空，却将整个后背完全暴露给对方，心知不妙，赶忙收住攻势，折身防御。火德真君也丝毫不客气，闪至姬鸿身后，抬手直剑便刺向他的后心。
时间分秒匆匆，两人再一次近身相战，一时间却是难以分出胜负来。比起之前的颓势，姬鸿反倒渐渐稳了下来，虽然不占优势，但也没有性命之虞。再观那火德真君，虽然看似剑剑皆是杀招，却不带丝毫杀气。
姬鸿与那火德真君在空中已战了十余回合，大概是体内灵息耗尽，两人手中之剑再一次相撞，巨大的声响在四周回荡，两把剑相撞之处迸出一撮耀眼的火光，巨大的冲击波再一次将两人推开。此刻两人不再相战，同时向后退去。
火德真君虚空踏出几步，看似缓慢却速度极快，留在空中的几道虚影，直到他重新回到巨石上还未散去。
火德真君与姬鸿实力相当，两人一战而止，便陷入了紧张的僵持阶段。姬鸿不时抬头望向天空，仿佛在等着什么。良久，天空忽然传来一声鹰鸣，不一会儿，一只金雕落在他的肩上。只是一瞬，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火德真君，你说我若是主掌三界，你该如何？”
“九殿下，勿要执迷不悟！”火德真君大惊，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杀意：“殿下若真要逆天而行，小神便真的要得罪殿下了！”
闻言，姬鸿仰天大笑，转而，只见他目光似箭，一脸肃然道：“逆天而行？不知真君所说的天所指为何？天命归我，你又奈何？你莫要忘记此次来这凡尘的目的！不过，有一个消息告诉你也无妨，你那九龙殿三千天兵神将此刻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回天庭向天帝交代！”
金雕长鸣一声穿入云霄，须臾间便飞到火德真君的头顶，将将一枚显像玉简从空中扔下。火德真君接住玉简，还不到半刻钟，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如纸：“你……”话未说出口，却见他一口鲜血喷出，掌中长剑所指，在他周围十余处山崖绝壁传来一阵阵轰鸣声，天空中碎石迸溅，一团团浮云瞬间如同烈火一般，烧透了半边天。这样一番烈焰焚天之景，的确让久在凡尘的归羽几人大开眼界。此时再看火德真君，早已没有了刚才不可一世的模样。
通过显像玉简火德真君已经看到了九龙殿战败的画面，画面中硝烟滚滚，战舰尽毁。他回眸望向姬鸿，心中泛起阵阵寒意：姬鸿……是如何做到的？
冷风拂面，寒气彻骨。姬鸿立于崖边，散乱的头发在冷风中肆意散开，将之前洒脱儒雅的翩翩公子的形象完全颠覆。不过看着火德真君此刻的模样，他的心情顿时大好。
良久，火德真君的嘴角一阵抽搐：“不知殿下有何条件？”寒风摄骨，而此刻他的心却比这风更加寒冷。姬鸿手中的力量比想象中更要庞大，不过短短千年，这个被众神所鄙视和遗忘的天帝之子，已经暗地里打造出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呵呵，真君真会说笑，本君如何敢有条件？”姬鸿看着巨石之上的火德真君，在煞白的天地间显得那般扎眼。
无论这其中的过程如何，最终的结果已经注定。火德真君妥协或者不妥协，都不会改变失败的结果。他已经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激动之下，丹田之内的灵息急转，整个人的气质骤变，霸气外露，颓势顿减。
“九殿下，小神劝你莫要执迷不悟。天命不可违！望九殿下助我助我击退佛门秃驴，天帝定然不会追究殿下私自下凡之罪。”看着一脸笑意的姬鸿，火德真君心明如镜。姬鸿虽然有通敌的嫌疑，但是他绝不愿意看到佛门初战大捷。作为一个善于隐忍、谋而后动的狠角色，他一定还有后招。
山风呼啸，姬鸿抱剑立于崖边，冷声道：“火德真君，这里的事情你莫要再管，速回天庭去吧！九龙殿此刻起由本君接手，交出你的将印，勿要阻碍本君抗敌！”
火德真君咬着牙，满眼怒火。他立于巨石之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一般。良久，山崖一侧的小路上出现了一群人，正是之前去探路的姜霖。不过，此刻在姜霖身后还跟着几名神将，俨然就是在九龙殿任职的几名神将。
见大势已去，火德真君极为不甘地来到姬鸿面前，只见他单膝跪地，把将印恭敬地递到姬鸿面前：“小神恭祝殿下一挽狂澜，大胜而归！”他知道自己踏出这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交出兵权，便意味着他的身上从此以后永远留着九殿下的烙印。
姬鸿接过将印，笑道：“真君放心，本君是不会亏待你的。好了，你尽快返回天庭，天帝那边，我自会为你开脱。”
九龙殿禁军掌管天庭三千宫殿，姬鸿步步谋划，处处小心，今日大功告成，却并没有感到喜悦。他知道，自己与天帝的斗争才刚刚开始，前途坎坷，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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