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妥协

　　此刻，归羽已经赶了上来，与清玄并肩而立。他打量着眼前的锦衣男子，只觉得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他转目看向一旁数人，越看越觉得不安。那几人之中，他只能察觉出一人的修为，心中不由得叹道：“怎会有如此多的问天之境的天神！”

　　归羽自认修为不差，但凡修为未破问天者，即使隐住灵息，他也能感觉到那人是否对自己构成威胁。而面对眼前这些人，他只能感到危险的气息，那是一种扼住呼吸的无力感。

　　“阁下究竟是何人？”

　　九殿下依旧不做声，倒是那姜霖答道：“妖族余孽，要想知道我们的身份也不难，不过要先问问我手中的这把剑。”

　　归羽定睛望去，见那人手中之剑长约一尺七寸，宽两指余，比普通的剑短小一些。那人将剑拔出，剑体称青色，上有符文镌刻于剑壁，状似鱼纹。一旁的清玄也注意到了那把剑，只见他脸色煞白，脱口喊道：“鱼肠，鱼肠剑！”

　　姜霖没料到会有人认出这把剑，不禁对清玄多了几分好奇：“哦？你竟然认得这把鱼肠剑？”

　　清玄见姜霖承认此剑正是‘鱼肠’，脸色变得愈加难看。一旁的归羽也是如遭雷击，后背生风。

　　鱼肠剑，同是出自铸剑大师欧冶子之手。其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剑柄与剑身为一体，短巧如匕首。上古诸神之战时期，鱼肠剑与诛魔剑饮血无数，诛魔剑被天帝所获，而那把鱼肠剑则一直在姜氏一族手中。姜氏先祖号飞熊道尊，受命于天，分封众神。然而飞熊道尊在升往天界之后曾言：姜氏子孙世代不得踏入天界。也正是由于这个祖训，姜氏一族就算有人修为再高，也只能居于尘世。姜氏一族极其低调，不为世人所知，归羽和清玄也是从他们各自的师父口中知道此事。这把鱼肠剑便是姜氏镇宅之宝，历来都是每一代族长所掌，如今出现在此，这人的身份自然不难猜测。

　　清玄心中虽惧，但还是一脸镇定道：“阁下姓姜？”

　　姜霖未言语，只是浅浅一笑，轻抚着手中的鱼肠剑。这番表情动作，明显承认了清玄所言不假。

　　“我等不过山野闲人，不知诸位屈尊在此所为何事？”清玄接着问道。

　　姜霖脸上笑意愈浓：“这两界山之中还真是卧虎藏龙，两位修为着实不浅，不知可否跟我们走一趟？”虽然他言语中字字商量询问，但口气中丝毫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归羽和清玄能够猜到，此时若是拒绝，他们依旧无法逃脱被俘的命运。既然如此，不如先探探这些人的目的，也好再作打算。他们能感受到这些人并没有杀意，对他们而言，这也算是一道希望之光。两人对望一眼，仿佛达成了某种契约。他们两人百年来朝夕相伴，彼此之间早有极高的默契，就算是一个眼神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归羽突然笑道：“阁下真是会说笑，我等并不想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这才藏身在这山谷。我们只想潜心修道，对别的事情并不关心。阁下若是非要让我们跟您走一趟，恐怕是要失望了。”

　　“哦？”一直没说话的九殿下突然开口，将背上的诛魔剑取下横在手中，浅笑道：“我想两位一定知道我手中这把剑吧？”

　　“一代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七把传世神剑之首，怎会不认得？”清玄顿了顿接着说道：“一甲春秋以命换得宝剑出世，四尺七寸诛尽世间魑魅魍魉。诛魔剑一直被天帝所掌，虽说时间久了些，也很少有人获知，但在下对此事却也清楚。”

　　归羽也在一旁附和道：“鱼肠出自姜氏，诛魔也一直由天帝所掌。听闻九殿下姬鸿与姜氏一族关系密切，被称作有熊之君。如今鱼肠、诛魔同现，阁下的身份也不难猜出，想必阁下便是九殿下姬鸿。”

　　锦衣男子笑意更浓：“以前只是听闻苏青衣收了个好徒弟，博文广记，聪颖非凡，不过五百年便修达问天之境，如今一见传闻果然不虚。你猜的不错，本君正是姬鸿。”

　　“姬鸿！”清玄和归羽同是在心中默道，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天帝十子，是分别代表着天地三界的十个太阳。相传上古时期，在这尘世间曾同时出现过十个太阳，让万物苍生蒙难。后来，尘世之中出现了一位大英雄，名曰后羿。此人箭法无双，受仙人点拨得到一把绝世神弓，怒而射下九个太阳。殊不知，尘世间的传说却当不得真。

　　这世上是曾有过后羿此人，也有过射下九日的惊天壮举。不过，世人可曾想过，十位天帝之子身份尊贵、非同一般，可是那凡人能够杀死的？后羿射杀的不过是九只烈火金乌，虽然它们代表着天帝儿子们的魂印，射杀它们也只是损了那九位二世祖数千年修为罢了，可这一切缘由若是追根问底，却是天帝亲手导演策划的。至于天帝为何要这么做，诸神自然心知肚明。自古无情帝王家，天帝贵为三界主宰，怎会看着儿子们羽翼丰满，危及手中权力？从那以后，九位二世祖被囚禁于北冥之海，备受寒冰噬心之苦。十位二世祖之中，唯有眼前这位九殿下姬鸿逃过此劫，却也是被天帝禁锢了全身灵脉，此生修为难有进展。当年若非姜氏那位老祖宗出手相助，姬鸿怕是也会落得与他那些兄弟一样的下场。

　　虽然姬鸿表面上老老实实，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他会就此沉沦下去。而今天庭内忧外患，这是他蓄力崛起的关键阶段。现在，他私自离开天庭，难道也是为了那块补天石而来？

　　“你们二人实力不俗，可堪大用。本君惜才，决定给你们一条出路，如何？”

　　姬鸿言出，归羽冷笑道：“是让我们做你的走狗吗？姬鸿，别做梦了！”

　　“呵呵！好一个硬骨头，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活着离开这里！”姬鸿此刻的笑容在众人眼中像是来自九幽，仿佛是招魂的灵符，正在将他们的魂魄从身体内剥离。

　　此刻虽然冷风刺骨，雪舞漫天，然而清玄和归羽的额头上却渗出细微的汗珠，转瞬在这风中凝固成一层薄薄的冰晶。姬鸿身上突然增加的气势，让两人不得不释放出一些灵息来抵御。

　　感受着天地间弥漫着的杀气，归羽突然间笑声更大：“哈哈哈哈，九殿下开玩笑的本事当真是一流啊！你真以为我等闻汝之言就要束手就擒!汝等皆为天神，何故身染凡尘，做这些浊事？就算修为甚高，手掌名剑又如何？如此行径，也不过是一群鼠辈！”

　　姬鸿并没有被归羽的过激之言所激怒，神色反倒更加轻松了几分：“如此洁净的景观，若是让那股殷红破坏掉反倒不好，你说是吗？”他转首望向清玄，仿佛忽视了归羽的存在，依旧是一脸温和的笑容。可这笑容印在清玄眼中，却是无边无尽的惊惧。那眼神像是在睥睨众生一般，他们在那双眸子之中如同海中浮游、树下蝼蚁一般，让人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这种奇怪的感觉瞬间在几人之中传播开来，就连佟九黎也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惊恐，这种感觉曾经在面对火德真君时出现过。

　　清玄面对姬鸿并没有众人所想的那般不堪，虽然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但这些只是本能的反应。他稳了稳心神，却也答得不卑不亢：“阁下说得在理，这样一幅天养地成的美景，若是让这身煞气破坏掉，的确不是一件美事。”他顿了顿，又接着道：“阁下既然不想与我等兵戎相见，何故要在此守候多日？即使阁下修为高出一筹，若想让我等束手就擒，简直是无稽之谈！”

　　姬鸿见状，笑道：“两位不要这么快就拒绝，你二人修行数百年，有此修为实在不易。我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考虑，是皆大欢喜，还是鱼死网破，皆在二位一念之间。”

　　归羽闻之大怒，却仰天长笑道：“老哥，你我二人太久没有活动活动这副身子骨了，就算命陨当场，有老哥并肩，也足慰平生！”

　　清玄也笑道：“老弟说的没错！死又何妨？”

　　两人说着，手中的剑同时离鞘而出，剑尖所指，一蓝一黄两道剑芒瞬间将半个天地笼罩起来，直直射向姬鸿。在火光的照耀下，漫天的雪花在剑气中扭曲，形成一个漩涡。剑鸣声、风声，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是来自地狱之中万鬼的咆哮。

　　百步！两道身影所过，地上的积雪向两侧高高扬起，与空中的风雪交汇在一起，如同从九天落下的两道银河，甚是壮观。只见姬鸿一个起落，轻松潇洒地落到十几丈外的空地。他单手握剑，直到此刻也没拔出这把举世无双的诛邪剑。他拂袖扬手，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竟幻化出满天手影，将眼前这片雪幕收拢凝聚，形成一支冰箭向那两道狂风骤雨般的剑气袭去。

　　冰箭破空而出，两道剑气竟不堪一击地溃散开来。“轰！”一声巨响过后，那支冰箭依旧直行无阻。巨大的冲击波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雪圈。

　　“小心！”归羽一把推开身边的清玄，将整个身子暴露在冰箭之下。他左脚猛踏地面，皑皑白雪夹杂着枯叶卷向空中，一剑挥出万重剑影，剑啸冲天，宛如千龙腾空，百鬼横行。

　　“轰！”

　　冰箭在这道攻击下，散作满天冰渣。然而姬鸿却并不在意，只见他单手结出一道撼天印，原本急速冲向他的剑气顿时缓慢了许多。下一刻，四周的风雪凝结，时间仿佛停滞，浩瀚的苍穹好似只在他掌中。一瞬间，剑芒退去，气散风停。雪依旧安静的下落，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归羽摇摇晃晃地退后两步，“噗！”一口浊血夺口而出，在洁白的雪地上印出一朵殷红的血花。此时的他脸上毫无血色，单手将剑撑在地上，俯下身子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的汗水不断地滴在地上，整个身体仿佛顷刻将倒。

　　姬鸿仍然面带微笑，表情显得轻松无比，而众人皆恐。清玄此刻更是一脸震惊，姬鸿所使出的法印正是师父王诩的大道五学之‘阵’学中的撼天印。此刻他呆坐在地上，竟忘记站起来。

　　“撼天印……你，你为何会使撼天印？”清玄的声音有些颤抖。

　　姬鸿闻声一脸好奇地看向地上的清玄：“你知道撼天印？”

　　一旁的姜霖插嘴道：“九哥，何故与他费口舌！他们以命相搏，你又何必饶他们性命。”

　　姬鸿面露不满，回头低喝道：“闭嘴！”

　　姜霖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缩着脑袋不再出声。

　　归羽、清玄二人自然明白，刚刚一战姬鸿并没有使出全力，他手中的剑始终都没有出鞘，却在谈笑挥手间瓦解掉他们的攻击。他们若是一味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清玄心中暗道：“此人定和师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此刻我们也绝对没有逃跑的可能，以此人的实力，想要杀我们简直易如反掌。如此倒不如和他妥协，说不准还能打探到师父的下落。”

　　他如此想着，便开口答道：“在下数百年前曾见一位前辈使过撼天印，因此知道一些。”顿了顿，见姬鸿没有再追问下去，接着道：“九殿下此前之言是否还作数？”

　　雪未停，风却止。姬鸿脸上的笑容依然如故，他走上前扶起清玄，道：“自然作数。阁下是否想好了答案？”

　　清玄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答应跟九殿下离山。”

　　归羽闻之身躯一震，厉声道：“清玄老哥！你……你这是作甚？”说话间，一口鲜血又从嘴中而出。他拭去嘴角的血渍，双眼狠狠地盯着清玄。

　　清玄并未回头，只听他轻声说道：“老弟，这是我的决定。”他沉默片刻，抬头看着姬鸿道：“九殿下可否保我等平安离开？”

　　姬鸿点点头，表示默认。他回过头，对一直站在身后的阿离道：“你速去通知五长老，让他先行离开。”

　　阿离行礼叩拜，道一声：“喏！”起身后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他的身法极快，快到让人觉得他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就像是……影子。

　　空中的雪有渐大之势，一行人顶着风雪穿梭在林间。江莫尘和佟九黎紧随在归羽身旁，有黑衣锐士行于四周。火把下人影晃动，印在雪地上异常清晰。

　　看到江莫尘一脸紧张，佟九黎伏在他耳边细声道：“小子，不用担心，这不过是师父和师伯演的一场苦肉计。”

　　江莫尘有些惊讶地看着佟九黎，屏息道：“这……这怎么可能？”

　　佟九黎撇了撇嘴：“你真是个呆子，你当那姬鸿是寻常人吗？师父和师伯若是那么快答应他，反而会被他轻看。他既然没有害我们性命的意思，师父和师伯就算与他相斗也不会有性命之虞。如此一来，反倒突出了师父和师伯的风骨，何乐而不为呢？”说罢，她对着江莫尘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好似轻云拢明月，甚是惊艳。

　　“佟师姐，你说这些人会带我们去哪里？”

　　“你呀！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有师父和清玄师伯在，我们何故要庸人自扰，想这些烦心事。不过，你可要保护好身上的东西，莫要被这些人发现。”

　　江莫尘心头一紧，悄悄摸向自己的胸口。那块天外神石还在身上，却和普通石头无异。这些人此前没有发现，并不代表以后一定不会发现。看来自己还是需小心谨慎，莫要让这些天神生疑。

　　“佟师姐，我明白！”江莫尘重重点着头，看着佟九黎暖暖的笑容，心中的烦恼一扫而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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