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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座孤坟,一世心伤


  清晨,白露为霜,漫盖大地。江莫尘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时发现归羽、清玄,以及佟九黎正围在师父云逸子的身旁,三人脸色异常沉重,就连那头大色熊也老实地蹲在小丫头身旁。江莫尘以为清玄在为师父疗伤,起身向前走去:“归羽师伯、清玄师伯,我师父的伤势严重吗?”

  佟九黎回过头,眼神极其复杂,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江莫尘看到师父依旧躺在那一方草地上,他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好点了吗?徒儿这里可还有一葫芦上好的花雕,你要不要尝……”

  话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云逸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地躺在草地上,再看看身边几人肃穆的表情,江莫尘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师父!”江莫尘大喊着朝前奔去,他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归羽,猛地扑向云逸子:“师父!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开玩笑吓唬徒儿,我知道你是假装的!”

  双膝跪地,传来一声闷响。江莫尘发疯似的摇晃着地上的师父,看着师父表情平静,如同睡着一般,可是无论他怎么摇晃,师父就是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他紧紧握着师父的手,冰凉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师父!你快点醒过来,你醒过来呀!”

  泪水如泉涌一般溢出眼眶,模糊了视线。江莫尘伏在云逸子身上哭喊着,那一声声就像是杜鹃啼血,让人听着肝肠寸断。

  “尘儿,云逸老弟已经去了,莫要哭坏了身子。”归羽的心情也是沉痛无比,他将江莫尘揽进怀中,轻语安慰。

  江莫尘转过头,冲着归羽悲吼道:“为什么?师父昨天还好好的,为何过了一夜便突然死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尘儿,你师父不让我们告诉你。他灵脉枯竭,内丹俱碎,即使有丹药维系,也只能坚持七日。而我们为了躲避山中的那些天神,匆忙赶路,所以……”清玄解释着,说到最后却看见江莫尘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云逸子的尸体旁。

  “尘儿!”归羽一个箭步上前抱住江莫尘,一旁的清玄拿出一粒丹药塞进他的口中。

  “清玄老兄,尘儿他怎么样了?”看着清玄面色沉重,归羽急忙问道。这孩子有可能是妖王的血脉,绝对不能出事!

  “尘小子体内的妖血提前觉醒了,这应该是两年之后的发生的事情,现在这般情况只怕他走火入魔,化作半人半妖的怪物。我的醒灵丹对他毫无作用,如今只能你我联手将真气送入他体内,先稳住他体内的妖血。”

  归羽闻言,心中着急万分:“这样做可保他无碍?”

  清玄摇了摇头:“只能延缓他变成怪物的速度,究竟结果如何,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日上三竿,归羽和清玄额头上皆是汗珠密布。两人一前一后盘腿而坐,将真气通过手掌送进江莫尘体内。佟九黎看着两位尊长一连几个时辰一动不动,心中有急又怕,只能紧紧抱着阿笨的大脑袋紧张地观望。

  午时已过,虽然已是深秋时节,落云谷内却有些闷热。归羽、清玄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两人的头顶腾起一缕缕水雾。再看两人中间的江莫尘,更是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脸色时而青、时而紫,一会儿整张脸又变得赤红……

  良久,归羽和清玄才收回法力,看着昏迷的江莫尘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师父,清玄师伯,这个臭小子没事吧?”

  “暂无大碍,但愿吾王保佑,让尘儿化险为夷。阿九,你留在这里照顾尘儿。”转首一侧,又对满脸倦意的清玄说道:“清玄老哥,我们还是先让云逸老弟入土为安吧!”

  傍晚,西边天空厚厚的云层被染成一片火红,在落云潭旁一座新坟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凄凉。

  碎石、枯木、白霜,清潭、荒草、孤坟,冷风习习,花香阵阵,夕阳西下,火云漫天,断肠人影成双。

  入夜后的一场冷雨来得极其突然,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袭来阵阵寒意。几人躲在用枝叶搭建的简易帐篷里,将昏迷之中的江莫尘围在中央。外面漆黑不见五指,风声萧萧,雨声簌簌,不时还有雷声隆隆。四野静无人声,雨声、雷声、风声交织在一起,倒显得热闹非凡。

  “师父,臭小子烧得越来越重了。”佟九黎担心地看了江莫尘一眼,转首对归羽说道。

  归羽叹了一口气,看着破棚子外的雨夜,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就那样瞅着一片漆黑一动不动。

  “咳……咳咳,水……水……”江莫尘咳嗽几声,气若游丝地说出几个字。

  归羽一个箭步冲过来,对正在帮江莫尘检查着身体的清玄问道:“清玄老哥,怎么样?”

  看着清玄现在的表情,之前的一脸阴霾早已荡然无存。他笑着对归羽说道:“说起来还多亏了这一场冷雨,让尘小子化险为夷。最多再休息几日,这小子又能和以前一样了。”

  归羽大惑不解:“老哥,尘儿明明在发烧……”

  不等归羽把话讲完,清玄便插言道:“老弟勿要担心,你这是关心则乱呀!尘小子发烧是好事,说明他体内的妖血正在和他的身体进行融合,这一场冷雨更是抑制了他体内妖血爆体而出,更加不可能变成半妖半人的怪物。不过,他的身体应该还会出现一些变化,至于是否明显,全都得看他的造化了。”

  看着佟九黎小心翼翼地喂江莫尘喝水,归羽脸上的忧色渐渐散尽。这一场雨,果然来的及时啊!

  这一场冷雨始终没有坚持到天亮,苍穹之上,乌云渐散,一轮弯月呼之欲出,满天星辰闪烁。大地上草木皆新,叶间残雨缓落,草丛之中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尽显惬意。

  江莫尘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冗长无比的噩梦。自己梦见师父死了,又梦见两个倾国倾城的女人都在争着说是自己的亲娘,一个梨花泪眼,一个笑如春风,自己站在两人中间,竟无法抉择。

  就在这时,师父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他说:“尘儿,勿要犹豫不决,守住本心既是道。天地之大,任你逍遥。为师以后不能再陪你了,你自己一人要多加小心,勿要鲁莽行事。”

  江莫尘寻声望去,眼前一片漆黑之中出现了一束耀眼的亮光,在那亮光之中,师父正微笑着朝自己挥手:“尘儿,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以后你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

  说完便转身而歌,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黑暗中只留下了那一段朗朗歌声:“苍天九重兮,分化九野,风云聚变兮,遗落红尘。祸福相伴兮,扑朔迷离,潜龙出海兮,天命所归。归兮,离兮,情根深种,执子之手兮,与子终老。”

  这个梦……很真实。

  江莫尘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他隐约看见百步外的小潭边有一个鼓鼓的坟包。他挣扎着站起身子,朝外走去。山谷中寂寂无声,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冷风拂面,只觉得寒意彻骨。天空之中星斗遍布,弯月如钩。江莫尘慢步而行,风虽冷,他却一点也没察觉。

  落云谷中花香四溢,草木之上布满露水,空气湿润且寒气袭人。江莫尘立于坟前,看着眼前新泥在雨后塌陷下去,随即俯下身子用手聚拢,慢慢拍在坟头上。做完这一切,他躬身长跪于坟前,身上泥泞不堪。风吹草木皆动,风中夹杂泥土之清香。他呆望着眼前孤坟,顿时潸然泪下。

  江莫尘跪于坟前许久,这才轻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在这里住得惯吗?如果有恶鬼阴差欺负你,你一定要告知徒儿,就算是那九幽冥府,徒儿也闯它一闯。师父,也许从今往后的很长一段日子,徒儿都不能来看你,陪你说话了。”

  言到此处,江莫尘心中难过,竟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哭声渐止,他又接着道:“师父,你将徒儿抚养长大,师父之恩情重如山,广似海,徒儿一生皆无以为报……师父放心,徒儿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一定牢记师父平日教诲。”

  不知不觉中,天渐渐亮了。不远处,树欲静而风不止,阵阵清风吹过,赤霞东显。江莫尘只觉得手脚冰凉,却仍坚持跪着:“师父,您老人家在这里一定很孤单,徒儿此去不知何日归,更不知明天是否还能活着。若徒儿不幸死在这两界山中,一定回来这里和师父作伴,陪师父说说话。”言到此处,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毕竟只是一个少年郎,此时那张稚嫩的脸显出些许无邪。

  天色已大亮,江莫尘缓缓起身,揉了揉早已麻木的双腿,再次恭敬的拜了三拜。

  归羽、清玄此刻早已醒过来,见江莫尘长跪坟前,便没有上前打扰他和师父说话。两个人就这样看着那道孤寂的背影以及那座孤坟,心中戚戚悲痛。归羽将那支赤玉横笛取出来,抚了又抚,摸了又摸,这才将玉笛横在嘴边。笛声入耳,清亮悠扬,音韵百转千回,如泣如诉,像是在讲述着一个凄美的故事。不过,这缥缈悲怆的曲调中仿佛缺了些什么,不禁让人心生遗憾。良久,笛音低沉,像是要诉尽这滚滚红尘中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洗尽这世间尘俗众生、百态千情。

  笛声渐止,归羽看了看远处的孤坟,又看了看手中玉笛,犹豫片刻,抬手便将玉笛折断。

  “归羽老弟,你这是!”清玄想要上前阻拦,终究慢了一步。

  看着手中已成两半的玉笛,归羽仰天大笑道:“一曲易奏,知音难觅!云逸老弟,一人独奏岂不孤单?哥哥我无法陪你。这支玉笛伴我数百年,还望它能陪着老弟再奏传世之曲。从今以后,我不再吹笛!云逸老弟,哥哥断笛送你一程!一路走好!”

  那笑声……与其说是笑声,不如说是悲愤的哀鸣。虽然在笑,传进心里却让人感到无比悲伤,无比不甘。

  两截断笛被抛向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插在了坟头上。江莫尘怔怔看着坟头上的两截断笛,良久,并没有回头地朝着前方走去。

  “师父,我去跟着他!”看着江莫尘落寞的背影,佟九黎急忙说道。

  归羽轻轻摇头,道:“阿九,别去了。让尘儿一个人静一静,有些事情需要自己解决。”

  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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