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国库券
现在?下午两点, 院子里的水泥正在迅速的凝固着。
??为??气太热，被蒸发的水份形成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薄雾柔化了太阳的光芒, 从屋子里看外面, 整个??面上就好像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星星。
阎小旺今??最期待的事情就?大冰箱, 他打算用自己手里的三十??块钱去批发冰棍。
冰棍一根批发八分，可以卖一毛, 虽说一根只能赚两分，远不及卖盗版磁带赚钱，但?他的录音机坏了，现在只能靠卖冰棍赚点薄利。
可饶?他赚钱心切，当电视被打开，当《黑猫警长》那雄壮的片头响起, 一想起一只耳那个坏家货, 又不知道他今??干了什??坏事，黑猫警长又要怎??查案子，阎小旺的脚就拨不动了。
而且永远都在外面忙着贩磁带的小旺，这?头一回坐在板凳上, 安安静静看电视，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
所有人都在看黄三嫂。
胡小眉直接要哭了，黄三嫂往这边躲, 她就往这边凑，黄三嫂往那边躲，她又往那边凑。
黄三嫂急急的往家走着, 边走边拆心，心里边怪怨着丈夫。
突然止步定晴，在看到那张《嫖.娼通知书》的一瞬间, 她虽然差点失去了??智，大吼大叫，但?立刻就清醒??来了。
黄正德从??中毕业开始当小学老师，今?已经42了，整整在教育系统工作了24?，吃了24?的粉笔灰，给父子二??人当??老师，直到现在，都?拿到转正名额。
而他们唯一的?子，上了本市最好的??中，成绩常?第一，预定好能考清华北大的，却在晚自习后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大卡车给撞死了。
司机逃逸，一个孩子就那????的?了。
转正，能拿退休金，?他们俩口子唯一能养老的指望。
他活的无比小心，?怕自己那?有点错误就要转不了正。
为了给领导们留个好印象，不但课上的兢兢业业，俩口子拿着一份民办工资，逢???节从校长到主任，再到教育局，还要送一圈?的礼。
但回回转正资格下来，总??有黄正德，领导也总说：黄老师，再努力一??，明?肯定有你。
她们俩口子怨??国家，怨??政府，黄正德每??晚上都气的不想再教书，第二??一早起来，又觉得自己不能耽误孩子，又会抱着教案去学校。
可胡小眉，她两?前就跟阎西山??为嫖.娼被抓??，有什??资格能转正？
当然，胡小眉当然能，??为教育局的领导跟她?同村，而且关系好。
黄正德只送得起点落花?，牛奶饼干，胡小眉一送就送好烟好酒，他和胡小眉怎??比？
“小眉，咱们教育局的胡主任家?不?你们三支队的？”黄三嫂突然问胡小眉。
可不，刚才胡小眉就?从胡主任家出来的。
?胡主任暗示她，让她到一支队来给自己正正名的。
……
“这信确实?黄正德写的，我替他上门道歉，走，咱们去找胡主任。”黄三嫂拿着信封说。
“其实黄老师只要认真工作，一样能转正的，道歉就算了，让黄老师帮帮我正正名就行。”胡小眉不?不够聪明，而?她打死也想不到，会有一张《嫖.娼治安处罚通知书》。
黄三嫂一??拽上了胡小眉，回头喊刘二姐：“二妹，你去叫一下黄正德，我们去三支队胡主任家，给小眉道歉。”
“啥，黄三嫂这?咋啦，美兰也真?，举报信这种东西，黄正德?觉得她委屈才给她写的，她怎??能交给胡小眉，这些女人脑瓜子不开窍吧？”有人说。
还有人说：“黄正德可怜呐，教了??少?了，现在被人压着头，给个小姑娘道歉？”
“走吧，咱也一起去看看。”人心都?肉长的，黄正德太委屈了一点。
当然，胡小眉很开心，都?意识到这可能?个坑。
毕竟?她来说，转正，洗㑳?自己，这两件事太重要了。
世界上哪有什??真正的爱情，陈美兰长那??漂亮，在家任劳任怨，阎西山不一样要出轨。
男人选女人，不在?她长的有??漂亮，而在?她的身份??位，社会价值，以及够不够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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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阎西山在跟美兰离婚后，愿意跟她结婚的原??。
等她成了公办教师，她还要调到东方小学，再评优秀，进一步??自己的身份??位提上去。
只有这样阎西山才会一直看重她，毕竟一个做老师的妻子，带出去可比一个农村妇女光彩得??。
全村除了装病的阎雄，所有人都往三支队跑了。
村子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几个支队之间其实已经?有确切的分界线了，出了一支队就?三支队。
虽说正值暑假，但?在周内，按??来说胡主任该去上班的。
为啥在家，就??为今??胡小眉来送礼，他专门请假在家等着。
郊区，大部分人半工半农，甭看胡主任在区教育局工作，爱人?农民，有土??，在家的??子照样得去干活，这会?正在粪坑里往外掏粪。
呼啦啦的，给一群人围住了。
村里人其实心里门?清，这会?，大??数人也?想卖着老脸来劝胡主任不要批评黄正德的。
从父教到子，一民办教师，?子都?了，他太不容易了。
不就挡了胡小眉的路，这?头暴发户?横，普通人也得活啊。
黄正德也小跑着步子赶来了，一??拽住了黄三嫂：“你这?干嘛呀这?？”
“呸，不要脸。”黄三嫂吼了一声。
所有人当然都以为，黄三嫂吼的?黄正德。
胡小眉连忙上前说：“胡主任，黄老师想给我道个歉，但我觉得?必要……”
“正德啊，你那个转正，我?大力赞成的，但局里有几个领导还?觉得你该再锻炼两?，你也不要排斥同事……你要这样闹，只会破坏你在领导们心目中的形象，让你更难转正。”胡主任说着挑起了粪担，并且说：“大家让让，让我出去。”
前二十?文化大倒退，现在这帮领导全?文化。
泥脚汉子，别的不会，讲说辞，贪污受贿倒?一套套。
“领导，谁转正我都不介意，我真不介意，算了，我辞职，我下海，我不干了！”黄正德简直要哭了，自家泼媳妇?，她这?干嘛呀她。
胡主任本来就烦他，这??一闹，不更烦他了吗。
要不?胡主任挑着两担粪，黄三嫂还?这??巧的机会。
她可比陈美兰泼辣的??，呸的一口唾在那张处罚单上，直接照着胡主任的额头就贴上去了。
“哎哎，这谁啊，不要开玩笑。”胡主任连连在叫。
但他不能伸手揭，??为他得抓着粪桶，要不然粪得洒掉。
但要不伸手揭，这怎??也?人帮他揭了额头上的纸？
不但要贴，黄三嫂怕胡小眉要来扯，一??逮上胡小眉，就开始大声念了：“兹有胡小眉，跟阎西山先在梦巴黎喝酒，喝醉之后……”
“这?两?前的东西？”
“嫖.娼被抓，那胡小眉岂不?在当小姐？”
“看不出来，她?做小姐的时候，跟西山搞一块?的。”
“我就说嘛……”
一时之间，好??人在窃窃私语，哐啷一声，胡主任洒了粪桶，淋了两脚大粪，一??揭下纸，扫了两眼，回头看着胡小眉，目瞪口呆。
胡小眉?怎??出村子的，?人知道。
只听见她跑的时候一直在哭，嘴里在喊：“山哥，山哥，救我啊山哥。”
骚不骚啊，阎西山就阎西山，还要叫个山哥。
当然，不用猜大家都知道，那张单子?陈美兰给黄嫂子的。
毛嫂子远远叹了一声：“不愧?美兰。”
几个妇女也围了??来，一起叹气：“美兰的心胸，咱们都?有。”
这就?为什??村里人都那??喜欢美兰了。
有那??一张东西，眼看胡小眉上了门，她不出自己的私气，不当面唾骂胡小眉，却给了黄三嫂，让她今??能扬眉吐气一回。
不??迄止今??，全村唯一知道阎肇在阎西山家的，还只有毛嫂子。
她谁也不告诉，不要脸的西山，嫖.娼的西山，让他自己来看看，美兰如今找了个啥好男人。
……
再说陈美兰家，??为水泥??面还?干，也只能??几个孩子拘在房间里，让他们看电视。
陈美兰要去买冰棍，顺带也得??菜给买了。
阎肇又去刷另外几间房子了。
这个只穿㑳?背心的干活机器，还?永动的，仿佛不知疲倦一样。
他那??卖力，陈美兰晚上当然得作顿好的感谢一下他，但?她并不知道对方的口味，那应该做什??饭。
再晾了一杯凉㑳?开，想了想，??为这个男人太勤快，陈美兰在里面洒了一??㑳?糖，递给阎肇问：“晚上你想吃什??？”
阎肇手中的毛刷停了一下：“随便，按你喜欢吃的做。”
这?人话吗。
这人到底会不会跟人正常交流啊，陈美兰可?嫁??两个丈夫的人，在阎肇面前经常语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交流。
而且他?看到她在笑吗，给她一个笑脸有??难。
不??就在这时，身后有个怯怯的声音说：“爸爸爱吃油泼面喔，而且喜欢????的醋，????的油泼辣子。”
回头，只穿个小㑳?背心?，瘦巴巴的小旺就站在身后。
其实爱吃油泼面的?他，他还喜欢油泼辣子，前??晚上的油泼辣子，无辣不欢。
阎肇对?子说：“你妈做什??就吃什??，不许??嘴。”
小旺唇皮一咬，乖乖的走了。
那就继续油泼面吧。
不??就在她刚准备出门的时候，望着??上的报纸，突然脚步一滞。
报纸上写着：昨??国债利率跌破5%，创空前最低。
现在的人有了钱，拿在手里特别吃亏，??为物价一直在涨，昨??能买一个肉夹馍的钱，放到明??，就只能买一个㑳?吉馍了。
但?放在银行存定期也不值得，??为定期存款还要收费，一万块一?收一百的存款费，存款会越放越少。
最流行的就?买国债，就像?来的股票一样，国债每??有涨跌，而且目前还可以即时交易，也就?说，你今??买了国债，不想持有了，明??就可以卖出去。
上辈子，陈美兰和吕靖宇结婚，也?在这几??。
她记得当时领完证出来，吕靖宇就去买了500块钱的国债，隔一??，国债直接飚涨了0.05的利率，吕靖宇一下赚了75块，当时直夸她旺夫。
而现在的国债利率只有四个百分点，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后??，国债能突然飚涨到十六个百分点，而她手里，不?有一万八千块？
想干就干，拿着存折，陈美兰直奔离盐关村最近的信用社。
??钱全取了出来，她直奔对面的中国银行。
听说?来买国债的，柜员笑着说：“同志，你真有眼光，虽说现在国债利率低，但它肯定会涨，你要买500块的，放一?，我保证你能赚好几十块呢。”
“一万八，全买。”陈美兰??几大沓大团结推了??去。
柜员打算盘的手像得了帕金林一样，抖抖索索了半??，递给陈美兰一沓国库券，还特意说：“就算你现在要后悔，今??也不能卖，要等到明??才能卖，明㑳?吗？”
怕她要后悔，自己的业绩就要完蛋。
拿着一叠崭新的，还有油墨味?的国库券，陈美兰粗粗算了一下，就算只涨9个百分点，她也能赚小两千块钱呢。
那冰箱的钱不就出来了。
上辈子，为了能尽早??招娣接到身边，她每??都注意着国债，债券的涨跌。
虽说记不得太准，但大致记得一些，再操作几回，??赚一点，岂不还能给家里安个空调，换个大彩电什??的。
这?陈美兰头一回赚钱，钱还?到手，但?能赚钱的感觉可真好。
回来进了菜市场，菜不用买，但得买点干辣椒，再让店家替自己磨成辣椒面?。
芝麻向来?个贵的东西，一两就要三毛钱，用得少，放时间久就沉掉了，所以陈美兰只称了二两。
别看它东西小，但这东西才?油泼面的精华。
热油泼在炒熟的芝麻上，那一碗面才会有格外的香气。
她出门顶??不??两个小时，一进家门，电视已经关了，三个孩子并排坐在屋檐下，正在捡从??上起出来的青菜。
小旺干活特别仔细，不但??上面的泥土抖的干干净净，而且还分成一小??一小??的，??它用棉线捆扎的整整齐齐。
这还?个小强迫症患者，??为他??所有的小青菜都摆的整整齐齐，像个小塔一样。
“怎??不看电视了？”陈美兰问。
小狼怏巴巴的：“爸爸不让看。”
美兰一走阎肇就??电视关了，厉目瞪着几个孩子，让他们出来干活了。
敢怒不敢言，好委屈。
“要不这样，咱们这小青菜太??了，一下吃不完，你们??它拿出去，摆在门外去卖，好不好？”陈美兰??说。
俩小的还愣着，小旺突然就跳了起来：“阿姨，我去卖吧，我保证半个小时就??它全卖完。”
这小家伙果然喜欢做?意，而且还?个妥妥的小奸商，现在什?????，人都?很淳朴的。
但他就知道晒蔫的小青菜不好卖，还要在上面洒点清水，??叶子润一下。
陈美兰??菜篮子腾开给他们装青菜，看着几个孩子手拉手出了家门，这才笑眯眯的进了厨房。
……
按??，晚上阎肇一家睡一屋，陈美兰和招娣睡一个屋。
但?隔壁有招娣啊，而且她特别会唱歌。
大晚上的，从洗澡的时候就在唱，从《牧羊女》唱到《回娘家》，再到《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一首接着一首。
那嗓音甜的，就像录音机里真正的小歌星样。
边唱边给小狼洗澡，小狼坐在大洗盆里就在打呼噜了，洗完之后俩人就滚到一个被窝里了。
等他们睡下之后，陈美兰才开始在自己的卧室里洗澡擦身体。
望着炕上熟睡的招娣，她还在算着自己的钱，任何???，学副课都?要花钱的，招娣歌唱的这??好，她必须马上赚点钱，给她找个好老师。
不??这些事情她不打算告诉阎肇。
男人的品型她太了解了，就像吕靖宇，她参谋着买国债，债券的时候老涨，他就喊她旺夫命。
但她提出自己想买一点的时候，他就会笑着说一句：“女人还?安分点的好，美兰，我最喜欢的就?你的安分，你可别改变自己，老实本分的女人最可爱，明㑳?吗？”
从那以后美兰就知道，男人都不喜欢女人赚钱了。
“妈妈，我们今??卖了四??小青菜，卖了四毛钱喔，都在我手里。”招娣突然睁开眼睛，从枕头底下翻出四毛钱说。
陈美兰愣了一下，愈发觉得小旺那孩子挺难得的，毕竟六七岁的孩子还?金钱意识，而小旺又?那??的爱钱。
卖了菜的钱不应该自己留着嘛，为什??还要还给招娣。
不但有骨气，他还不爱财，至少?个小小君子啊，那为什??上辈子的周雪琴提起他，总?那??的咬牙切齿，这孩子在?来，到底会做些什??大逆不道的事情。
另一间屋，那个?来要大逆不道的小小君子，此刻躺在被窝里，竖着两只耳朵，眼睛圆的像灯泡一样，正在看他爸脱衣服。
隔壁唱歌的声音终?停了，但?有哗哗的水声。
他爸脱衣服的速度非常慢，侧着耳朵，似乎?在听隔壁的水声，而且胸膛起伏的厉害。
还面色胀红，肌肉紧绷，就好像原来跟妈妈吵架时，?气了的样子。
那边的水声突然?了，他爸也停了下来，呼吸一滞。
这?不?气啦？
鼓起勇气，小旺小声说：“爸爸，我睡不着，你要不也给我唱个歌？”
阎肇刷的回头，两只黯沉的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子。
“我不会唱歌，要不你起来，我带你做俯卧撑？”阎肇问。
小旺刷的一下钻被窝里了。
在为数不??的几次?处中，但凡晚上小旺说睡不着，阎肇就要带着他做俯卧撑，一开始小旺觉得好玩，后来才发现，一套俯卧撑，他爸可以不停的做，陪他做俯卧撑能累死自己。
“起来，做俯卧撑。”阎肇又说。
小旺头都裹被窝里了：“呼，爸爸，我已经睡着啦。”
其实这个爸爸，上一回见的时候小旺才三岁半，根本不记得他的样子，直到上个月他退伍，小旺才真正见到他。
回家半个月，每??妈妈都在跟他吵架，打架。
他不打，也不骂，总?像此刻一样，阴沉着脸，一动不动，冷冷看着周雪琴。
睡在一起，小旺其实特别别扭。
隔壁的小狼，一定睡的很香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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