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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封金挂印》《敲骨求金》


  项欢见屋内的熊正平演的乞丐,此时已拾得黄金,骤然得财,喜极入魔,忽哭忽笑忽放浪,忽而又指金怒骂。

  喜怒哀乐,癫狂痴喧,几个来回,几个瞬间,转化自如。

  “??呀,险些儿滑跌了一跤。哦,是个什么?我且捡起来瞧瞧。

  呵呵,不要是锭金子。哎,只怕是块铜,待我丢了罢。

  且慢,闻听人说,金子是甜的,黄铜是苦的,我且来尝尝看。

  哈哈哈,是甜的,甜的吓!??”

  手中拿着天官小丑面具当那乞舍道具的熊正平,此一段念白,从险些跌倒的动作,到拾金怕被人看见的左右张望,再到尝金尝出甜味的表情变化,惟妙惟肖,精彩至极。

  项欢着实有些叹为观之。

  到了财神爷点唱段了,这熊正平自问:“这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台上可演得?”

  自答道:“自是演得!且先看关公封金挂印,赠别挑袍,再收那关平周仓,闯了五关,斩厮六将。”

  这熊正平的表情立马从那穷酸落迫样的丑角,变成红生,虽衣不改,却神气起,高大威猛,如神圣附体。

  “这一段是《封金挂印》,老爸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关公戏也唱上了?”乐乐要从项欢的怀里跳下来,“不行,我得去叫醒他。”

  “别。”项欢拉住乐乐,“怎么?关羽的戏不能唱了?”

  武朝时人自然知道关羽是谁,封金挂印讲的是什么内容了。

  “演关公戏按行规,得先焚香膜拜请关公的,就算只是排练也得先拜拜的。”乐乐说道。

  “呵,这么多讲究啊!”项欢说道,“不过,你爸演都演了,应该提前拜过了吧,你现在打断他不是反而不好。”

  “武尊大人,言之有理也!”好嘛,你这个小戏迷也跟本尊来戏腔了。

  那屋里的熊正平,来了一个踢袍带,连自己的女儿都拍手称好。

  这声好对于入戏的熊正平一点影响都没有,他开唱着:

  “写柬辞曹出许昌~~~~~

  挂印信封黄金来去清白,冠冕堂皇。

  曹孟德他待我恩深谊广,

  暗用那牢笼计打动我关云长。

  他爱我是一个英雄能将,

  我看他到如今枉费心肠。

  此一番到河北去寻兄长,

  青龙刀、赤兔马保定皇娘。

  叫人来你与爷催车仗~~~~~

  见一人骑战马急走慌忙!”

  项欢算是听出了一些味道了,也学着乐乐拍手叫好。

  “有意思,我把你爸画下来。”项欢拿起桌上乐乐画画的蜡笔,画了起来。

  虽然项欢从未用过这蜡笔,但熟悉了一下便得心应手了。

  寥寥数笔,栩栩如生。

  看得一边的乐乐左看父亲,右看项欢画笔,越看越像,“哇,好厉害的武尊大人。把我也画上,把我也画上。”

  “好啊。”又是片刻功夫,一个俊秀女孩子出现在了唱戏的熊正平身边,身形手法步与熊正平一样,正在跟着他学着戏。

  “武尊大人,能把我妈也画上吗?”

  “你妈长什么样子的?”项欢问道。

  乐乐连忙从自己的粉红小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包,包里放着自己母亲倪红的一张年青时的生活照。

  项欢倒没想到,这个穷酸样的熊正平能娶到个这么漂亮的女子为妻。

  “行。”项欢将乐乐的母亲也画在纸上。

  “可还得要有你。”

  “我啊,我也要啊?”

  “那当然!”

  “也行。”

  又是几笔,画风一变,看得熊子玉乐得不行。

  “送给你了。”

  项欢把画给了乐乐,乐乐真真是爱不释手。

  后来,熊正平又连连来了好几段不同派,不同剧,不同角,不同腔的唱段,有那《打严嵩》,《丁甲山》,《子龙护忠》……

  连尚派青衣的《失子惊疯》也能来上一段,演的正是那最讲技艺的惊疯。

  屋里的熊正平,手脚抖动抽搐,眼神功双眼圆瞪之姿,疯步功失魂落魄之态,喜而急,急而惊,惊而疯的神情,真会让人以为他丢了至宝,发了羊风。

  虽然,这些唱段,熊正平比不上那些门派大师,却也全然不输一些名角正主,相当了得。

  项欢看得出奇,可这熊正平唱起来,似乎没完没了,根本就停不下了。

  项欢还要赶回去直播,从怀中掏出那张支票。

  支票他已经让岳昀鹏填好五百万的金额了。

  岳昀鹏哪填过支票,更别提让他一下子写五百万了,几个字愣是填了十几分钟,生怕哪里写错了,让支票作废了。

  “乐乐,这是一张500万的支票,等你父亲练完了你拿给他,全大华国四大国有银行,熵海所有银行都可以提取。”项欢要将支票拿给乐乐。

  可是乐乐拒绝了,“武尊大人,我爸上次说过不能要了。”

  “拿着,武尊大人给的,尽管收下。”

  乐乐哪里受得了项欢盯着她看的眼神,接过了支票,“谢谢武尊大人。”

  “好了,本尊得走了。”

  “你不听戏了吗?”乐乐拿着500万的支票说道,“武尊大人你给了赏钱,就是我们的财神爷,就能点戏,你点一出再走吧?”

  “好。”项欢点头道,“我想想……”项欢略为寻思了一番,说道,“盗亦有道,本尊在武朝时就见过演庄子,被诬陷为盗贼的折子戏叫《敲骨求金》,不晓得,台上可演得!?”

  “自是演得!”熊正平接了,“且待我来学一个南华仙人庄周点化县官白俭的故事……”

  这《敲骨求金》又叫《度白俭》,说的是南华老仙庄周闲游,见道旁有被两盗抢劫杀害的青年张从。有两个强盗杀了张从,分金不均,刚好一老一少路人经过,掉了一块金,正巧补死者口中衔住。那一老一少路人贪金,便执斧凿敲而求之。

  所以这戏叫《敲骨求金》,应的正是这上半段的故事。

  庄周刚好路过,问明了情况,劝这两路人不要再敲。二人却要求庄周赏给金钱一枚,作为“不敲”的代价。庄周无奈,只得变化出一枚金钱相赠,没想到二人得寸进尺,婪索不完。庄子知道这两人,不可理喻,又施法唤来猛虎,吓走二人。

  然后庄周又施法术,用死狗的心脏放在了张从腹中,令张从复活。谁料张从不知救命之恩,反诬赖庄周盗了他的行囊包囊,扭送他去南华县县衙。县官白俭审理,庄周就用阴阳扇,扇了扇张从,又复化为尸骸,白俭因此悟道,随庄周出家求仙。

  这也是这出戏的另一个名字《度白俭》的由来,度的正是那县官。

  这出戏中南华仙人纵有仙术救人,却反而要令恶人反诬为盗,多次反转,甚有深意。

  那熊正平演的是那被诬为盗的老道,念:“??哎呀,我想世界之上,只有求金葬骨,哪有敲骨求金之理,依贫道相劝,你们不要敲了。??”

  “武尊大人?!”乐乐回过头时,项欢已经离去了。

  “??一扇君子把头抬,二扇君子眼睁开;三扇君子四体摆,活来活去你快活来!??”屋里的戏子唱罢这段,猛然出了戏,已是满头皆汗。

  这梁上君子熊正平,自己扇的自己,一嘴巴复一嘴巴,扇得是快活来,死过去,把自己扇醒了。

  “乐乐!”熊正平还是先想到了自己女儿。

  “爸,你看!”熊正平拿着项欢的画给熊正平看。

  “谁画的?谁得这么好?”熊正平问道,“这站在咱俩身后的这头熊真可爱。”

  “哈哈,这是武尊大人画的。”熊子玉最喜欢的就是武尊大人画的自己了,把自己画成了一头的大熊,占了整张纸大幅,罩着自己和父亲。

  “武尊大人?”熊正平连忙出门探了探,“那他人呢?”

  “他看你在练戏就没吵你,说有事,刚走了。”

  “唉,这熊孩子,武尊大人来了,怎么不叫我呢?”

  “武尊大人不让我叫你。爸,你看!”熊子玉把那张500万的支票拿了出来,“这是武尊大人让我给你的。”

  “这是什么?”熊正平拿起来反复地看,“啊?!支票,500万!?”

  “是啊,武尊大人说可以去银行领钱。”乐乐向熊正平全部转答了项欢的话。

  “可这钱……咱不能要啊。”熊正平觉得手上这张纸,何其之重。

  “那还是拿去还给武尊大人吗?那房子,那漂亮小区,就不能住了。”乐乐有些失望。

  熊正平蹲在了地上,抓着头发,“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任哪个穷得像熊正平这样的,手里拿着别人送给自己的五百万支票,会像他如此难受的。

  熊正平看了一眼乐乐,又低下头去继续寻思,“不能拿呀,不能拿呀……可是。”

  “爸……”乐乐也蹲了下来,用手轻抚着她父亲的脸。

  这世上,只有这个女儿知道熊正平内心的痛苦与纠结。

  熊正平问道,“乐乐,你不去那间城堡读书,行吗?”

  乐乐点点头。

  “那我们就能要回那20万了?”熊正平想着能拿回报名费也还行。

  乐乐点点头。

  “不住高档小区,不住好房子,行吗?”

  乐乐又点了点头。

  乐乐只要能跟爸爸在一起就行了。

  熊正平又想了想,又把头埋下,“可我不行,我不行啊。”

  熊正平猛然站了起来,这么一个问题,已经纠结得他满脸泪痕,“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正在此时,铁门被人敲了几下,“唉唉,太好了,在就好。”

  熊正平连忙擦了一把脸,回过头去,堆着笑,“嘿嘿,房东太太呀。”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房租呢?都让你欠了两个月了。”门口站着一位脸上贴满粉的五十岁左右女子,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壮汉,“我跟你说,今天,你要是不交钱,马上给我滚蛋,我这地方,有的是人要租。”

  “我爸有钱!”乐乐喊道。

  熊正平手上高举起了那五百万支票,好想狠狠地甩在房东太太脸上,喊一句,“看看,爷这是什么。”

  不行,财不外露。

  “房东太太,江湖救急,今天是6号还是7号?!这样,我10号一定交。”

  熊正平收起了支票。

  也得亏熊正平没真想拿钱打人脸。

  对于一个在金州巷,这熵海的市区,有拆迁房,还是好几套的人而言,五百万算不得什么。

  真不如已经使用了的熵大附小录取通知书牛。

  熊正平本来在被分局给逮进去那天,有笔穿玩偶服发广告单的款可以结。

  那天没去成,得等8号周一再去领。

  虽然不多,但还是能交得上房租的,顶上几天饭钱的。

  “还10号,不行。”房东太太看着满屋的乱七八糟,这屋虽然旧了点,但熊正平住的这段日子,实在是糟践得够厉害的,满墙都是乐乐和熊正平两人的画作。

  最开始是乐乐画,熊正平非但没阻止,跟着也一起画上了。

  最重要的是隔壁几个租户,每次收租都跟自己报怨这对父女,又吵又闹,天天吊嗓子,完全不分时候。

  熊正平癫起来的时候,大半夜都得“锵锵,锵锵锵”锵上好几回回。

  别人说熊天平两句,熊天平要么满口应好,然后接着唱。要么以一种令人不赛而栗的眼神直钩钩地看着对方,然后甩门为敬。

  租户实在受不了也不敢报警,房东太太交待了,这里是拆迁区定为危房,谁敢报警谁就是跟自已过不去,谁就得滚蛋。

  租客全都只能向房东太太投诉,她也多次跟熊天平说过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就因为这样,熊正平的邻居都换了好几波了。

  房东太太听说前几天,居委会大妈还三天两头来一趟。

  那曾大妈她还不认识,这里是危房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可能不仅要没了这笔收入,怕是这段拆迁期由居委会负责发放的租房补贴都得吐出来。

  房东太太决意让熊正平滚蛋,“算了,你欠我的房租我用押金抵了,虽然还不够,但我不想租给你了。给你两天时间搬出去,不然,我就让人直接丢了。”

  “不用,我们现在就搬!”

  熊正平也认为此地不能再住了,那个居委会大妈前几天去办手续可说了,会天天盯着自己的。

  倪红也知道我和乐乐住这儿了,等我安顿好地方了,可以接她了再让她知道新住址……不然,她又会被那个顾大卫唆使来抢女儿的。

  还有武尊大人,如果我把支票寄还给他,他肯定还会来这里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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