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章：投军
“她竟来了？”
南惊鸿黛眉微蹙，而后点了点头。
这个她不想要见的人。
是南颂。
她早产后身子一直都不利索，早先前她有心探望最终还是被林氏再三阻隔，便没了兴趣再去。从小一起长大，亲如一母所生，在她心里最爱最羡慕的长姐其实最恨她，不是么?南惊鸿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内心是无比悲凉的，她从来没想到，有一日居然会面临这样的处境。姐妹二人，反目成仇。
从前出嫁之前，她就清楚的知道，她们嫁给了不同的人，不同的地位，为一路者则为一路人，不为一路，便再无姐妹亲情。有意疏远，可心中割舍不下。
却而后，她亲耳听到南颂对太孙说。“若为殿下，家族抛之何妨?如今清茗尚未长成，长云侯受制于惊鸿，待清茗长，替惊鸿而立左，长云侯亦为殿下所控!”
那是南惊鸿的阿姐，是南惊鸿年幼时候就濡慕爱着的阿姐，到头来不过是觉得她碍了太孙脚步，便要她死。说她与自己同龄，姐妹同心，可而后呢?她究竟是比不上南清茗这个亲妹妹。
那时候南惊鸿万念俱灰，伤心丧志。那是南惊鸿的阿姐，是南惊鸿年幼时候就濡慕爱着的阿姐，到头来不过是觉得她碍了太孙脚步，便要她死。说她与自己同龄，姐妹同心，可而后呢?她究竟是比不上南清茗这个亲妹妹。
那时候南惊鸿万念俱灰，伤心丧志。那时候的南惊鸿几乎不敢回忆起那些年少的故事，那些姐妹之间的情谊。
谁又知道南颂在背后苦心设计的时候南惊鸿又是如何的痛苦呢？
那是她的亲姐姐，却也是这个世上最恨不得要她去成为棋子的那个人。
南惊鸿从前愤恨自己，是因为上一辈子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救阿姊，眼睁睁看着阿姊和太子一门一起覆没。
可是她从来把那些苦难的由来全部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总是怜惜这人世间的任何人，可最终却无人怜惜自己。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阿姊在这一辈子嫁给了如愿以偿想要嫁过去的人，成功的成为太子府的掌家夫人，成功的生下了太孙的嫡子，她总算是安安稳稳的成为了太孙最重要的人，这一辈子不会那样冤枉的死去了。
南惊鸿默默的保护，在背后一点又一点的努力和奉献，她是亲自推着南颂往前走的，可谁能想她一心保护的长姊，终有一日是要将自己送入地狱的人呢？
她和阿姊本为同根生，是祖父母一起教养的，可是转眼间她们最终走向了不同的道路了。
她们再也不能回到原点了。因为阿姊和她言不由衷，阿姊和她目的重重。
她只想要安分守己的呆在云郡，要和长禹天长地牢，生下几个孩子，也能安安稳稳。
可是阿姊不愿意，阿姊为了保全长臻的地位，情愿让她再度陷入这危险之中。
搁在从前，南惊鸿被逐出江州前往冀北的时候，南颂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南惊鸿不怪南颂，南惊鸿被派往云郡的时候，南颂没有前来相送，南惊鸿不怪南颂。南惊鸿和长禹被逐出江州城，勒令今生今世不许归江州城的时候，南颂没有任何意见，南惊鸿不怪南颂。
可是祖父死了，尸骨未寒，她尚且还能为长臻去讨好长穆的时候，南惊鸿是真的失望了。
南惊鸿的失望，其实在祖父死之后便达到了巅峰。
那时候她已然知道了阿姐的心思，可还是有些执迷不悟。
可谁能想到一个人做事情竟然做到那样的绝呢？
她竟然和长穆说到。
但凡留下她，长禹绝不会反叛。
她不过想要去拜祭祖父，可是阿姊眼睁睁的冷漠的竟又将她拒之门外。
到如今她不问她如何，她的阿幸如何，一心想要为自己的夫君谋划利益。何其可悲，又何其无情呢？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长姊，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竟是这样一个自己从未看透的人。
“太子妃娘娘，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南颂盛装前来。瞧上去端庄大方，明艳动人，只是对于南惊鸿来说，愈发觉得内心悲凉。
她原本该是高傲的，因为她如今是大华的太子妃娘娘，长臻如今是大华的太子，身边并没有他人相伴，身边唯一的女人便只有她了，唯一的嫡子出自自己的腹中。可是眼前自己的亲妹妹，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没有开口祝福自己，却是说了这样一句别来无恙。
她对自己的称呼，疏忽而冷淡。
好像是在嘲笑自己如今的处境，令人悲伤又绝望。
“太子妃娘娘？惊鸿，你真叫我失望。”
她行走之时，身上的金丝绣的凤袍还在闪着璀璨的光芒。
两军交战，南来之前来的时候这边警惕无比，但是南颂来的时候，是因为是一介女流，又是南惊鸿曾经关系最好的姐妹，这里的人没有一个对南颂心怀恶意。
他们都知道南颂是当朝太子妃，也知道是南惊鸿嫡亲的姐姐，她们关系特别好。
“我以为我们姐妹情深，你永远都不会与我疏远。”
南惊鸿随着她开口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她心头都是痛苦不已的颤抖。
南颂说话的时候倔傲而决断，这样的长姊，倒是具备了充满太子妃的气势。
她从未想到，自己的阿姊南颂其实早就变了，或许是从小到大，二十年的情谊，她从未看透过阿姊。其实早就改变了，只是自己一昧的总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从前祖母是如何叮嘱自己的？
“阿馨啊，你可不要再傻了，你那个姐姐哪里是真心的对你好啊？她心里头主意可大了哟。”
“阿馨，你把太孙的婚事让给了你阿姊，你以为你阿姊会感激你吗？”
“阿馨，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人生来就是不同的，不说是同父同母的你的叔伯们尚且异心，更何况你们姊妹，终归有一日会反目的，这是避免不了的。”
“惊鸿，是祖母无用，无论如何都没有保护好你呀。”
“惊鸿，你祖父说，不要再管南园！你这一生都不该因家族而累了！”
……
祖母曾经教诲了那么多，她从未听进去，只因为她心里头存着善意，也存着对阿姊的信赖。
所以阿姊为了太孙奔走，为了太孙暗示自己去请长禹帮忙的时候自己义无反顾，所以阿姊在旁人面前奉劝自己时候的大义凛然，自己也以为是真的大义。
想来人世间种种情感，大部分都是虚构的吧，其实一点都不够真实。
只是她活得太糊涂了。
她看着南颂，神色之间无比的冷清。终于把所有的感情努力的掩埋下来，她不该再大喜大悲的。她眼下想要一吐为快。
“怎么？姐妹情深？阿姊，你我之间，何来姊妹情深？你可有湘华为了长禹在圣人面前跪了一个日夜的坚决？你可有江宜秋为了江宜月葬身火海的从容？你可有大周氏为了小周氏给长穆下毒的果敢？你可有长乐为了明乐的婚事胆敢违逆父亲命令的勇气？”
“阿姊，事到如今，你还把我当做那个天真无比的南二娘子南惊鸿。”
“我早就不是那个南惊鸿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的眼眸中忽然蓄满了泪水，可是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祖父死了，南园毁了，南氏分家了，这世上早就没了南二娘子南惊鸿，只有长禹的夫人南惊鸿了。”
“阿姊，你说姐妹情深，可是你可曾有过半点情深的念头呢？姐妹情深不是你口头上的关心，也不是你书信里的动人的文字，不是表面的文章，从前种种难道还不能叫我死心？”
“你的心里头排第一的是你的儿子长郓，排第二的是你的夫君长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我为阿姊如愿，拒绝了圣人赐婚，我为阿姊安心，嫁了长云侯爷，我为阿姊如意，离了江州前往冀北，我为阿姊驱使，牙郡生死之劫，我为阿姊生产，执剑床畔相护，我为阿姊放心，云郡乡下枯守两年。这二十年来我事事以阿姊为先，万事都考虑阿姊的感受，可是阿姊如今和我说姊妹情深？”
“何为姊妹？何为情深？”
“早在祖父死了的时候，你我姊妹之情早已恩断义绝了。”
南惊鸿此时不愿意多说太多。可偏偏忍不住内心的心情，终归是一吐为快。
南颂瞧着她的模样，惊鸿此时说话的样子太过冷静，不是歇斯底里，而是平静如水的模样。才叫她内心真正的觉得震撼和难以理解。
“惊鸿，惊鸿……”
她只能反复的念着她的名字，却再也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惊鸿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只是惊鸿一直都装作不知道，自己还想要利用惊鸿来着，想着长云侯被擒拿，至少阿臻在不会丢了性命，这是圣人的保证。
可是如今的阿臻，要是没有圣人的肯定，那可就活不成了啊。
惊鸿那么善良，无论如何不会拒绝自己的，毕竟自己才是她的亲阿姊，惊鸿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南颂来之前给了自己很多心理准备，自己心里反复的在给自己勇气。
可是到如今，她目光中深深的带着绝望和怅惘，也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迷茫。
明明是这样的，可为什么惊鸿不愿意呢？
仿佛看清南颂心底的考虑，南惊鸿再次开口。
“阿姊觉得我的阿禹被长穆缉拿，至少能够保住性命，可太子没了圣人这个父亲的支持，却会必死无疑，对吗？”
见南颂没有否认，南惊鸿愈发觉得内心冰凉如水。
“可阿姊自负聪明，如何不知道这长穆想要的是长禹的命，只有长禹伏诛，长穆才没有心腹大患，届时无论是哪一个儿子继位，都是他家家事。阿姊嫁给了太子，成为太孙妃，便却忘记了什么是南园的家训，忘记了什么是世家母族势力支持，没了长云侯，太子殿下如何有自己的羽翼和势力，没了长云侯没了我，阿姊亦是没了南园的支持。当然阿姊不会考虑这一些，如今的南园都是阿姊的，没有惊鸿存在的必要。”
南惊鸿言尽于此。
她随即便不说话。
南颂摇了摇头，觉得思绪十分的混乱。
她恍然不安的询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惊鸿？”
何其愚蠢，祖母说的果然都是对的。
人人当自己是纯洁无瑕的圣母，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仅仅是希望爱与温暖都赠与亲人。
她得不到这爱，得不到她该要的一切。
她傻乎乎的被困在以爱为名的谎言的牢笼里，到如今，她才看透。
她无法想象祖父临走之前的悲伤，为什么那么好的祖父，从来都不曾在自己的面前说过一丁点背后的隐情。
可是调查之后才发现，原来大伯和二伯藏了私心，才会在祖父刚去世就争夺家产，怪不得祖母那样冷漠的要自己远离，其实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怪不得父亲和母亲能够远离江州，皆是因为祖父母的保护。
她不知道祖父含恨而死的绝望，但是她知道此时自己的怒火。
她有些厌恶无比的看着曾经无比歆羡的长姊，从前她最崇拜最拥护她，她最信任最敬爱她，可是这样的长姊始终只为自己考虑，自私的令人觉得怖惧。
“惊鸿，你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吗？你有那么多，你有疼爱你的父母，你有疼爱你的祖父和祖母，你有世上的好名声，你有淮阴公主的封号，你有长云侯那样的好丈夫，你有百姓们的信赖，你有那么多那么多，可是我却只有阿臻。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南惊鸿看着南颂还在自圆其说，她冷笑了一声。
“呵呵，阿姊，你可真是我的好阿姊。”
她的眼泪终于收了回去。
“我有的你就没有吗？阿姊？我现在还叫你阿姊，你有的何曾少？你要嫁入皇族，你要为尊贵娘娘，你要南园站在你身后？哪一样，不是你想要的你没有？”
南颂摇了摇头。
“那不一样，这是我争的，若我不争，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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