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忠义
文娟看着女儿，最后仰天长叹。
“都是孽缘，若当初我没选择你父亲，选择了太子，事到如今也不会连累你父亲，亏我十几年来一直对你父亲心存怨恨。殊不知是我害了他。”
南惊鸿终于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她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这个美丽又坚强的女子，若不是母亲，自己和长禹未必能够这样顺畅的脱身。
她看着母亲，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母亲。”
她瘦的几乎要变形了。
“母亲！是长穆对你做了什么？我去杀了他！”
南惊鸿撒开了母亲的手，将床梁上悬挂的宝剑取了下来。
再而后，便要冲出去。
“不，没，他没做什么，他没--”
南惊鸿转过了身。“您和我是至亲母女，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他但凡伤害你一点，我便要他死，甭管他是什么太子皇子。”
她浑身冷意森然，杀已尽显。
文娟全然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之间，女儿已经成为了这样一个冷艳的女子。
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果断的说出自己的心事。
甚至连说杀人的时候眼睛里都没有一丁半点的畏惧。
文娟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竟竟成了这个模样。
文娟下床，赤足追了上来，她拉住了南惊鸿的胳膊。
“不能报仇，不能复仇，你祖父，外祖父，伯父，父亲都是忠君爱国之人，他们把忠放在前面，情义在后面，为了我这样一个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女子，他们会选择忠君的，况且长穆没有做什么，他心里存着的是江山野心，那一日不过是喝醉了，才什么话都讲了出来，他大约也不会觉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那些话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杀人于无形的屠刀。所以男子以语言当做利器，他们如同过眼云烟的忘记，女子却因为这些不见光的刀刃被戳的粉身碎骨。”
南惊鸿闭上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她几乎不能相信，她美丽又骄傲，温柔又坚强的母亲，上一辈子的死因，竟是因为一个男人，不，因为男人的言语的刀子。
击败一个骄傲的女子的武器并不是什么坚船利炮，不是生活的磨难，不是儿女的压力，而是因为不解的流言蜚语还有男子全无顾忌的言语。
文娟之所以年纪轻轻的死去，是因为长穆的轻佻和多情，是因为父亲的漠视和尖锐，是因为外祖父的沉默和焦虑。
没有谁在乎母亲的想法，没有人在乎为人妇为人母的母亲如何面对太子长穆本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一个是臣，一个是君，她在对于长穆没来由的觊觎的时候已然感到恐慌和后退，倘若这时候有夫君一点半点的猜疑，最坚强的那根大脑里的弧线便会瞬间崩溃。
害死母亲的人，有很多，不仅仅是那个有着毒妇心肠的沈氏沈沐姝。
南惊鸿睁开眼，眼泪滴落在地板上。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竟从来不曾了解过母亲的处境。
所以前世伤害母亲的人还有自己。
还有自年少时候就开始以冰冷的态度去对待高傲的母亲的自己。
她跪了下来，将宝剑狠狠的握在了手心，她昂起头来。
“母亲虽然生了一个女儿，但是要知道，这一个抵得上十个郎君的，请母亲不必再为此事而忧伤烦恼，红颜祸水向来都只是男儿们失败的托词，流言蜚语也不过是失败者的嫉妒，但凡母亲骄傲些，硬气些，譬如外祖母，譬如外曾祖母，她们都拥有上天恩赐的美貌，拥有着高贵的身份，同时也拥有了许许多多的人的讥讽和嫉妒，可是母亲，一个名垂青史的女子都是带着些桃色新闻的，可绝不会因为这些流言蜚语就能抹去她们对于国家社稷和人民做出的功绩。”
南惊鸿的眼睛很亮很亮，就像是银河里的星子。
窗外已经是夜色如水，所有的人心叵测都在黑夜里潜伏追逐。
可是此时南惊鸿对于母亲的保证，却带着一种救赎的味道，她要救赎自己的母亲，她要为自己的母亲而发出愤怒的呼声。
“长穆如何？太子如何？说句不像话的话，若不是前朝覆灭，如今的母亲或也是女王或公主。长穆左不过是嫡长的原因，若不是文氏，南园和北亲王府，时氏的力保，若不是凭借着金陵王氏的权势，他何德何能能够安安稳稳？”
南惊鸿一只手拉着文娟的手。饱含深情。
“母亲，还记得我曾经和母亲说过的那个长梦吗？在那个长梦里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到最后我也失去了自己。”
“对于母亲来说我是母亲的女儿，母亲为了保全我的名声，愿意用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全女儿的名声和闺誉，可是对于惊鸿呢？您也是惊鸿的母亲，独一无二，谁也无法替代的母亲啊。”
“母亲愿意用生命扞卫自己的女儿，女儿也愿意付出最大的努力去保全母亲，母亲懂得失去母亲的嫡女是如何艰难的活着，母亲自然也懂得惊鸿，有朝一日，必定会为母亲复仇，无论是谁，都将饱尝比母亲还要痛苦百倍的折磨和惩罚。”
南惊鸿真的已经成长成为了自己不懂的那种人了，可恰恰也是让文娟感到无比欣慰的是，女儿终于理解了自己。或许此时此刻，是终于有人理解了自己。
“惊鸿……”
南惊鸿甜甜的笑了。
“母亲好好地歇息，您养好身体，长命百岁，就看看惊鸿如何让这些人，和那化作枯骨的沈沐姝一样，成为最卑贱的孤魂野鬼。”
南惊鸿走出了中庭，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
马上就要圆满了，她想。
南君从行宫匆匆赶回来，在二门的时候见到了准备离开的南惊鸿。
兄妹二人，如今因为南惊鸿出嫁，便极少再有机会私下见面了。
“惊鸿。”
“哥哥。”
南惊鸿本在轿子里，听到这声呼唤，忙让南九停了轿子。
她探出了脑袋。
见到奔波的兄长。
“哥哥才刚回来？”
“公事繁忙。”
“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有什么不可以问的？”
南惊鸿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
“忠义二字，你会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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