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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惊鸿:自结两生契


  “惊鸿,我听说今日你从宴会回来不大开心?”

  南颂有点担忧的看向南惊鸿。

  南惊鸿笑着道:“惊鸿恭喜阿姊能嫁给太孙,有这样一门好婚事,不必再被二伯母逼着到处相看呢?”

  南颂看南惊鸿带着笑,不像是母亲所说惊鸿因为自己的婚事不大开心,略略面上浮现了喜色。

  “我也是觉得兄长和父亲都说太孙是个如意郎君,就连祖父也说极好,不必担心有的没的,只说如今太孙尚且还没有妾室,连半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文武全才,是个仁义的继承人。”

  南颂对南惊鸿所说的都是心底话。惊鸿又说了些俏皮话,把南颂逗开心了,才把她送将出去。

  怀风替南惊鸿把南颂送出中门外,南颂拉着怀风道。

  “可难为怀风这样处处为惊鸿考虑,这样好的大丫鬟,如若不是惊鸿从小跟到大的,我倒想和祖母讨要过去呢?”

  南颂一双眸子里都是温柔的笑。

  怀风自然知道大娘子是府邸里最和气不过的娘子,略略矜持一笑。

  “都是奴婢的本分,且先恭喜大娘子,以后尊尊贵贵,极为无忧。”

  南颂便谢过,褪了手上的镯子,给了怀风。

  怀风有些惶恐。“奴婢怎担当得起大娘子这般珍贵的东西赏赐?”“你且收着,权当是我这做阿姊的感谢这些年,怀风你处处为我们惊鸿考量。”

  南颂笑着走了。

  抱月瞧见这样一幕,心里觉得有些乖乖的,便转过身来进了里屋。

  抱琴在劝南惊鸿。

  “娘子不必觉得您不如大娘子,大娘子虽高嫁帝王家,可是从前娘子不也是听先生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的吗?”

  南惊鸿摇了摇头。

  “不是为了这个。”

  抱琴又问道:“娘子是为了什么?看起来怏怏的,大娘子来看您,想来也是因为二夫人身边的丫鬟瞧见了您不大对劲,多嘴说的。原本二夫人就忌讳您的存在。”

  南惊鸿有些迷惘:“今日里去见了那样多的人,认识的不认识,合该名字我都知道,亲戚朋友,闺蜜熟人,旁人只道春色好,尚无边。满园姹紫嫣红,我却看见了千红一窟。叫人害怕。”

  抱月听了心里一紧,娘子怎能好端端说出这种话,忙过来贴了贴惊鸿的额头。

  “娘子起了风寒,这厢有些不好了,想来年前不该任娘子被漾瑢娘子拉去看红梅,这闹得不好,回头又是受罪的。”

  抱月和抱琴,忙就把惊鸿安好了。

  含霜这才贼头贼脑的回来了,她先去了二夫人那里汇报了情况,又去了沈姨娘那里,算是拿了不少块快。可心里又念着娘子身体看似不太好起来,回来了,见娘子和旁的丫鬟没人注意自己,自己溜回屋里了。

  南惊鸿躺在床上,终究是静静躺了一夜,第二日起来,便什么也没有变化,再然后,又准备送嫁南颂。

  大娘子的婚事筹办了许久,大半年的时间刹那间就过去了,听说是边疆骁勇侯爷要回来了,南惊鸿约莫是要多个弟弟。

  三房里各个都是满含喜色的,唯独沈氏母女颜面不好。

  那时的南惊鸿尚在病中,没什么感觉。

  沈漾瑢来看了好几次他。

  “都说大姐姐嫁得好,可是姐姐你分明不比她差。”

  “外面都说姐姐以后也会是王妃皇子妃呢?听说陛下还有个三皇子,年纪轻轻,十分风流倜傥呢。”

  “姐姐你一病这样久,大家都在等母亲和父亲回来,听说咱们马上就会有个小弟弟了。可没谁管咱们呢?”

  “你说母亲怎么把我们丢在这里这么久,昨个儿姨娘还说起天下没有这样心狠的母亲呢?”

  “姐姐,姐姐,阿姊年前就要出嫁了。”

  “阿姊的婚事很热闹,你怎么不去看?”

  南惊鸿不是不想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连日里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没几个人来看她,只有沈漾瑢天天来。

  阿姊出嫁,大哥背着她出了门,南惊鸿仍旧是素淡极了,斜斜插了一支簪子,人清瘦削减了许多,站在人群里,竟没几个人认出来站在这里的娘子是南家的嫡二孙女。南惊鸿。他眼底却只有她,可也只能看上几眼,却不能知道后宅之中,她本该是千宠万娇的娇娇娘子,何曾沦落成为这样子。

  长禹是跟着太孙前来迎新娘的,却刚刚好瞧见人群后头的小娘子,听说发了一场大病,现在还不见得多好。

  南惊鸿只看着阿姊离开的很快,从头到尾都没有回首。

  娘子嫁人,便再算不得这家人。

  她这回去,又是一病,阿姊三天回门,站在她房前看着,她坐在床上,只有些愧疚。

  “我身子骨不好,没得给你喜事添了堵。”

  南颂的眼泪也就下来了,她再不忍心多说,捂着一双泪眼也就离开了。

  南惊鸿反倒是对含霜道:“你去告诉祖母,让阿姊把怀风带走,也好有个照应。”

  含霜愣了愣,忽然道:“娘子莫不是知道大娘子私下底赏了怀风许多东西?”

  南惊鸿愣怔了下,她不知道,含霜却把话头送上来。

  若是怀风知道,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怀疑她?阿姊也会不高兴,于是就只好自己起了身,到了怀风房里。

  怀风彼时在看镯子,哪曾想到娘子来了,忙就跪下了。

  “娘子,怀风知错。”

  南惊鸿面上挂了一丝笑容,隐约有些凄惨。

  “你瞧我光景不大好,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如今我帮不了阿姊太多,你顾全大局,我知道你亲娘跟着阿姊去了太子府,你心里必定也是念着的。你跟着阿姊去,千万护住阿姊的身体。我和祖母说了,旁人不敢多说到什么。”

  南惊鸿开口说了俩句话,便有些气喘吁吁地。

  怀风眼泪蒙了出来,旁的话再多说不出来什么,只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

  在此之后,便是文氏回来,新年里是热闹极了的,可惜南惊鸿错过了这场热闹。

  精神好一点,便听说父母亲闹了别扭。母亲气急,她到母亲那里去。

  “母亲何故总要和父亲闹这场别扭呢?叫人看了笑话。”

  “我哪里想闹?你这弟弟胎里不安稳,你父亲还要在外面喝酒,回来又被沈氏叫过去,呆在那里不会来,新年里撇下我,真是笑话。”

  南惊鸿打小见到父亲母亲闹个没完,当下也有个头疼。

  “您既然这样,当初何必眼瞎要选他?”

  “少女无知,焉能选对人?你以后可不得把眼睛擦亮点,旁的无碍,该顺从你,不添侧室。”

  母亲说了许多话,唯独这一句,南惊鸿记在心底。

  南惊鸿也不会知道,自己少小和父母聚少离多,这便是她和母亲最后一次聊天。

  母亲和父亲瓜葛闹大了,连夜走回了娘家,驿馆里叫人发现,自缢而亡。

  尸体发了凉,被送回南园。

  南惊鸿彼时的心情是镇静又复杂的。

  说不伤心那是不可能,骨肉相连,她只是眼中刚刚有了泪意,又回了去。

  正如漾瑢所说,世上哪里有这样的母亲,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就能丢下跟着丈夫离开,和丈夫争吵,不顾着腹中孩儿和家里的女儿,说去就去了呢?

  扶灵的该是她。

  可是她受不了那种跪在那里,像个戏子一样的哭个不停,旁人各个前来安慰,她忍受不了,便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一个时辰后,顺理成章的晕了过去。

  她瞧见哭的伤心如同断肠的父亲,哭的凄惨的漾瑢,就连沈氏姨娘也在哭,平日瞧不起母亲的大伯母在擦眼泪,二伯母抱着南清茗在哭。

  她晕了过去,被抬到厢房里。

  一场倒春寒的红梅大雪就那样来临了。

  她穿着雪白的中衣,想着之前的新年来临,所有人都带着喜色的送着阿姊出嫁,成为太孙妃,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里,谁知道年后就出了这样的丧事,没得二伯母要怪母亲死也不挑个好日子,坏了大家的兴致,大伯母又会在背后说个不停。

  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却是从头到脚都是冰凉。

  只有她看见了世家在渐渐倒塌,这些娘子们的姹紫嫣红的在春天开完了,便会一一衰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她今日送走的是早逝的母亲,他日也会送走别人,别人也会送走自己。

  母亲发丧,她赤足奔了出来,没有哭的她,在那场大雪里,瞧着红梅开的那样好,脑海里忽然浮现了那样一幅场景。

  年轻的母亲抱着年幼的她,指着那红梅花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惊鸿,你看,这红梅开得好极了。”

  惊鸿也指着那红梅,童声幼稚清脆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她看着那白雪皑皑,终究是开口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她猛地跪在地上,听到锣鼓声远去,哇哇大哭起来。

  “母亲!啊……母亲!你好狠心!”

  长禹原本是因为与南君同窗之谊前来,一起前来的还有王相之子王宁知,人称玉郎。

  玉郎,檀郎,四郎。

  三人谈起骁勇侯夫人之死,南君慨叹连连。“你们是不知道我这三叔母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当时本该养两岁的惊鸿,可边疆有战事,硬是去了。”

  王宁知听了钦佩道:“可惜天妒红颜,这般奇女子竟英年早逝,那日我母亲听了三夫人发急病而去的噩耗,痛哭失声,只说闺中之时,极为仰慕这位夫人。”

  长禹没有做声,只听到旁边走来两个娘子,一人道:“阿瑢,怎么不见你姐姐?“

  另一个圆脸娘子道:“母亲去世了,我阿姊伤心病倒了。”

  “你就不必替她说话了,这从头到尾办丧事,她都没出现,这南二娘子也就是个不孝顺的。”

  “你别胡说,我阿姊最好了。”

  南君咳嗽了一声,那娘子有些慌张,连忙行礼道:“参见哥哥。”

  “三娘,勿要多言,下去吧。”

  王宁知便道:“这位?”

  南君解释道:“这是我三叔家的庶女漾瑢。”

  那娘子匆忙感激的看了王宁知一眼就离开了。

  南君又对长禹说:“四郎,自然棺柩已经走了,咱们就去我那里喝茶吧。”

  三人同行,竟听到娘子在花园梅树下悲哭之声。

  而后就瞧见娘子倒在了雪里,红梅落下,竟是悲情万分。

  南君奔跑上去,惊呼一句。

  “惊鸿!你这傻孩子。”

  脱了身上斗篷包裹起她,却有些着急。

  王宁知跑过来道:“这要去请郎中。”

  长禹道:“烦请玉郎去为二表妹请郎中。”王宁知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长禹又道:“大郎快去告诉先生太夫人,我替你把她送回后院厢房,我识路。”

  南君情急之下也只能这样办,虽则男女该避嫌,毕竟事出紧急,又因为方才听长禹称呼她为二表妹,因为姑母原因,倒也情有可原,当即点了点头,决意去禀报祖父母。

  长禹一把横抱起小娘子,见她眼角尚且有泪痕,想来是悲怒交加,才叫她气晕厥过去。

  他赶紧往后院厢房跑去。

  心里沉甸甸的,却好像是欢喜。

  到了厢房里,这里也没有炭火,这些丫鬟们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也没人照看她。

  她身子冰冷,发了高烧,不知道命还保不保得住,当即把她搂入怀里,顾不上男女大防,只看着她的提体温慢慢的回升。

  等王玉郎带了郎中过来的时候,南园的太夫人也带着丫鬟来了,长禹在帘子后面的椅子上坐着,抱拳行了个礼,就把王宁知拽走了。

  南惊鸿可算是吃了好大的骨头。

  使旁人也瞧见这样纯孝之人,病榻之上为了送亡母竟赤足入雪,叫人闻者唏嘘。

  再过不久后,大半年过去,南惊鸿看似从悲伤里走了出去,陪着祖母在桂花树下话闲。

  这时又有人过来递了消息。

  “北亲王府世孙妃去了。”

  太夫人当即有些发愣,拽着惊鸿的手。

  “阿阮怎么也去了?”

  南惊鸿见她老人家眼中泪光闪闪。

  “您这是怎么了?”

  “四郎的母亲阿阮,和你母亲阿娟,是最要好不过的姊妹,俩个人年纪轻轻,可都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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