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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怜香卷 第六十五回


  第六十五回 

  重启社老鱼题老歌观江心仙花订仙偶

  却说长谷部看了鹤丸的诗,道:“这也有点循律的毛病,不光犯了毛病,还和义辉公的诗意对不上,我劝他改呢,时间怕是不够,若我不劝他呢,他把义辉公惹火了反倒不美。”正当踌躇之际,忽然听到小辉说:“我也写了。”长谷部急忙去看,这边数珠丸用一色颜体小楷誊在纸上,长谷部看时候,写道是:

  咏秦淮小海沟得鲸字

  海畔停舟观长鲸,鲸歌似泣似管笙。

  昔日花柳荣华地,今朝鱼龙屯驻营。

  伶俐龟蛇绕城走,浮华鲅鮋环街行。

  青史干戈随波去,年年空剩水色澄。

  底下又是三日月的:

  咏秦淮小海沟得柔字

  沧海潮盈晴雨柔,金陵繁景刹那休。

  风吹浪涌喧嚣散,爱恨情仇世事流。

  美玉明珠沉水底,浓脂香粉伴骷髅。

  星河寰宇终难转,一覆人间尽蠹蝣。

  长谷部看完,笑道:“止义辉公的歌像是歌,咱们的几乎全律了。”一旁鲶尾吹声口哨,搂着骨喰道:“全律了不是什么好话,全律了的话这儿没人干净了。”长谷部道:“你又没写。”鲶尾道:“我写不来这个,写诗歌须得有诗情在里面,在这儿作诗,前后无非是些怀今悼古的心思在,而我又不想写,干脆不写了。”小辉笑道:“三日月哥哥写诗也没愁绪。”三日月道:“写怀古无非就是这样,将名胜加上自己愁绪填字,可年深日久,到底是没了人心,就拿自家想法来写,可也不容易写好。”长谷部道:“止义辉公这两句‘花柳’‘鱼龙’全用正面写法,却是功力。”小辉笑道:“哪儿是功力?无非是将《西游》《东游》之类旧小说上的东西生填起来,也算不得什么,我看还是三日月哥哥的诗好。”长谷部不服气道:“好在哪儿?我却看不出来。”鹤丸笑道:“他的诗好就好在一股子和尚味儿,烧成灰也能看出是他写的。你虽然是个洋和尚,可没那股子和尚味。”长谷部笑道:“哥哥,那和尚是什么味儿?想必你尝过。”鹤丸笑道:“妙不可言,你抱着岩融尝尝就知道了。”长谷部啐道:“一把年纪了,嘴里还这么不干不净的,真真儿地该打。”小辉笑道:“我的歌到底也不太好,立意不太新。”长谷部道:“义辉公的歌难得一片慈悲,这就好了。”鲶尾道:“只可惜你们都律了,我得歌回来。”说罢拿了支笔,一面想,一面写,众人围绕看去,写道是:

  咏秦淮小海沟参差歌:

  夜沉海色暝,颅顶一天星。岭头摇琼浪,归客重飘零。愿君莫伶仃,愿君共醉醒,水上生寒月,良人步未停。步停心定留,借问天上何所有?墨云凝离愁。遥指帝王州,今日洪波掩朱楼,一任鸥鸣楚天送春秋!

  问君何所悲,终末不见断是非。问君何所忆,六朝书史干戈多,漫洒天下伤心泪,沧海桑田水自流,流归北冥中,思忆楼船卷海风。青史千古刻,莫使后人归鸿蒙,却是掩卷自叹华发生!

  长谷部笑道:“说着不做不写,写了这么一篇。”鲶尾笑道:“也就是长了点,参差了点,没别的好处,如之兄也是学诗歌的,让他来评一下。”小辉笑道:“这会儿他正在那屋切苹果呢,我叫他过来。”长谷部冷笑道:“别叫他评论的好,一会儿说这个不好,一会儿说那个不恰当,指手画脚就跟开了锁的宝玉似的,原本的斯文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小辉哑然失笑道:“别这们说他,他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长谷部冷笑道:“信长公生前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体面人,大家对着本能寺的碳渣吐口痰再走。”鹤丸道:“咱们又不能吐痰,麻烦,啐唾沫还得先喝水,还是放一段的士高罢。”鲶尾一听笑岔了气,扶着桌子道:“快点把这俩说相声的叉出去。”

  正闹着,李奈拿着一盘切碎了浇上糖水的苹果走来,笑道:“到底热闹了,我还担心船上这么死气沉沉的,把船压得沉下去了呢。”鹤丸摇头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别看这会儿热闹,待会儿就有不热闹了。”李奈因见着众人写的诗歌,拿起来看了一会,笑道:“我告诉歌仙去,看他能不能和一个歌。”鹤丸道:“告诉他作甚,没得有事。”李奈笑道:“不会有事的。”说着就又到另一船上去了。

  却说歌仙和凡尔赛换了衣服,擦了头发,在船上依着栏杆耍子看景,只见烟波浩渺,云帆远近,顿觉眼前一宽。歌仙叹道:“你知道这底下是什么地方么?”凡尔赛向水下看看,道:“且是一排一排的古建筑,却不知是在哪儿,大概是明故宫罢。”歌仙道:“才不是,这儿是城隍庙,当年好个热闹地方,我告诉周琼,让他们吐口吐沫再走。”凡尔赛笑道:“干嘛这么刻薄?”歌仙道:“陶大人的祖居就在这一带,他生前倒也是个体面人,这会子国仇家恨先不算了,咱也没那么高觉悟去谈什么爱与正义,先报了私仇再说。”凡尔赛笑道:“怕是会染上海水臊气,若自己活的比他好,那才有意思呢。”歌仙道:“要说起这秦淮湾,之前也是个大城市,我一直认为他挺能撑的,没料想人祸奈何不了他,他最后却是让洪水淹了的,再繁华的城都有他衰败的时候。说起来他也就比东京晚毁了几十年,就像人活一世,任你如何绚烂,终归寂灭,淹了的滋味不比烧了好。”凡尔赛道:“你晓得?”歌仙兼定道:“三日月他们的本体是被核火活活烧化了的,虽然魂魄没事可也算死了,我没被当场烧死,那时候我在别的博物馆里,可战争结束了,我就被沉到了海里淹死了,不,也是慢慢生锈死的,我这会儿才想起来,可想起来了又不能怎样。”

  凡尔赛道:“人类的事自有祸福,也没有什么可以惋惜。”歌仙道:“却是兔死狐悲,想了不该想的。”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话,邯郸男走来道:“你们议论什么?”两人与他见了礼,歌仙笑道:“说些寻常话儿,你们那边呢?”邯郸男笑道:“在写歌。”歌仙撇嘴道:“我以为你们烤鱼吃,未曾想玩这些酸里酸气的东西。”邯郸男道:“你以前不也写过歌么?”歌仙道:“以前是以前,这会儿不写了。”邯郸男道:“你就写一个又怎样?”凡尔赛也笑道:“且不说写的好不好,写了就是。”歌仙道:“我不想写歌,要是写,也别给我限制平仄限制格律,限了,我也不做。”凡尔赛道:“你就限一个字玩玩,不要紧的。”歌仙本来也想写个什么,但因为拉不下面子,也就僵硬着,见凡尔赛这样说,就道:“也罢,写不好别怪我。”

  此时一阵风过来,邯郸男紧了一下外套,道:“就限一个凉字罢。”歌仙就拿了纸笔,写道是:

  大江东去掩苍黄,雾里升星夜气凉。

  邯郸男看后,笑道:“律了,犯律了。”歌仙道:“你等着看,扳的回来。又没绿你,你担心什么。”邯郸男不笑了,就安安分分地看着,过了片刻,歌仙写完了,邯郸男过来,见他以下写的是:

  归燕难寻海下路,征人泪别水中乡。

  秦淮灯影成虚梦,金粉古都归大荒。

  有情更比无情苦,坐听渔唱感兴亡。

  写罢,歌仙将笔一扔,命人烧去,笑道:“这回不律了,做这样的歌心里才痛快。”要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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